第二十二章 出庄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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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锤煅。
炉火烧得很旺,但整个炉子只是我平常用的十分之一小。配套的锤子、砧子,无不具体而微。我精煅的不是精钢剑身,而是银片。
魏无遂要我在半天之内为她现打一件适合守孝用的银簪。
魏无忌已经死了。
眉心一道血痕,身体冰凉,气息全无。凶器就是避月剑的一块碎片。
魏无遂穿起了麻布孝衣,头发就这样披垂下来,平添凄凉哀伤,在灵堂与贵客们商议要事。而我只顾想,什么样的发簪,才可以挽起她的凄凉?什么样的兵刃,才可以倾泻她的哀伤?
忽有一片云扑向我。
彤云。
我背对着铸银间的门、侧对着窗、正对着墙,那青云竟从我正面扑来,仿佛是从墙中飞出来的一般。
我自然只有呆立的份。
一点青色的纤影,把彤云挑开,云脚只是略扫到我的脸颊,我脸火辣辣的疼起来。
“好一招青鸟飞去衔红巾!”耳听水心珠的丽音道,“夫人,这小子果然是不懂什么武艺的手艺匠。”
我默然,锤子还是落下,依着炉上口诀,一锤一锤将银条细细敲打。
炉上镌着十条口诀,应该是银匠们用的,我这个铸剑师从未听说过。但这些口诀,于铸剑之道也颇有相通之处,我且在银上练习起来。
情夫人冷哼了一声,对水心珠道:“小心些好,莫被别人先寻着了,连宝藏带山庄都给了人去,还饶上个娇滴滴的魏小姐。”
锤子一歪,银丝断了。我抬头问她们:“魏小姐怎么了?”
情夫人不搭理我,水心珠良心好些,告诉我说,魏无遂许下诺言,谁如果能找出杀魏无忌的凶手。并且帮忙报仇,魏无遂把止水山庄连她自己都奉上作报答。
“小哥,你多留些心,说不定也能赚到报酬的。”水心珠勉励我。
情夫人飞快的把铸造间搜了一遍。炉子锤子都扫一眼,完全不可能藏人的小格子也搜过,凶手还在其次,关键在找稻氏宝藏的线索。
她们走了后,有止水山庄的下人到窗外河边浣衣。满口谈论,说小姐对贵客们坦白了,公子在携避月剑回山庄时,已经对小姐说,他得到一件珍贵至极的东西藏在了庄中,只是似乎是被谁跟踪了,请十位贵客来,其实是想向他们求助的,但整整一晚,都没有求出口来。也许是已经发现,跟踪他的人,其实就是十位贵客之间的一个,可惜还没来得及确定,便被杀死。
那位贵客之一,既敢杀魏无忌,想必已经找到稻氏宝藏的线索,既还装作没事人样留在庄中,想必稻氏宝藏就在庄里。甚至,魏无忌被杀于水轩中。之所以窗一扇扇关上,恐怕那凶手知道变动一生,其他贵客一定赶来。而附近的婢仆一定在所有贵客之前先到。他有把握走出水轩,却没有办法避过所有婢仆回到他的居所贵客们的房间是彼此独立的。但方向大致相同。若别人见到他来的方向,不是应有的方向,必定生疑。故此他关起窗、跳出去迅速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再同大家差不多时间进轩,因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轩里,而窗还关着。就没人看到他在外头绕圈了!
十人达成这个共识,也明知彼此间必有一人在装腔作势,口中附和大家,心里不知又转什么诡计呢!便约好几人一组,轮流在庄中巡查,又说好封庄,不许进出。
容佩风却声言不喜欢呆在封闭的宅院里监视和被监视,力述魏无忌死时他在房中跟两个丫头谈天,忽得死讯,与两个丫头一起出门,便遇方十三,一同到得水轩,绝不可能分身杀人,希望得以免除嫌疑,不用再困在庄中,而可以到庄外去找寻线索。
君紫、柳柳等人则反对,说是盗侠声名远播,找几个人证物证还不容易?他们虽一时拆不穿容佩风把戏、却也不敢信他。
这边还在争辩着,那边鬼火比容佩风性子还躁得多,把什么宝藏全不看在眼里,只是讨厌呆在一个密闭的宅子里跟别人互相监视,径自就往庄外走。朱简拦他,封尽他的前路,只留他一条退途,他也不肯退。容佩风吓得去拉鬼火退回,他不领情,倒跟容佩风也打起来。君紫、向予、情夫人等,加入战团,把容佩风一起打,口中只道想走的都是凶手,留下说个清楚!方十三讲义气,去替容佩风解围,也成为被殴对象。容佩风看看要吃亏,怕连累了朋友,便认错说不走了,一切都听诸位公议,劝鬼火也识时务留下。鬼火不干,还是奔逃,触了众怒,到底被擒下,当作重点疑犯关起来拘问,现锁在铁车中。
止水山庄并无坚牢,倒是有辆马车,以前的以前的老爷订做的,那位老爷很怕死,马车为了防刺杀,做得非常严实,门一关,外面的人打死也别想进到车里,那么当然的,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用来关鬼火,那是很相宜。
关起鬼火后,贵客们协议排值班表,看守鬼火、互相监视、以及巡逻。
所谓巡逻,其实也就是把止水山庄搜一遍。
最大的疑犯既然已经关起来了,搜的重点当然不是凶手,而是宝藏。稻氏宝藏、止水山庄,这些贪心的侠客们,都想要!
我埋头修理银丝。
一丝丝一缕缕,理顺了,作一只祥喜葫芦。堵着嘴,有事心中藏,鼓出圆圆腹儿,作个多子繁茂的彩头。
止水山庄里有魏无遂,她是答应要连着山庄一起作谢仪赠送的。不知谁能替魏公子报仇、又会待她如何,总之轮不着我。
就像铸剑师的所有剑,也不过是交予别人去,一程风雨、双肩明月,全然映向他人的胸怀。
铸剑师,手艺人,唯有在红红烈焰边,一锤锤将坚硬的金属锻成绕指柔,又探进冷水中淬成冰。
我打成了今生第一件首饰,捧去灵堂献给魏无遂。
炉边那十条银匠的口诀,写得是真好,我打这缠丝葫芦簪,将十诀都练习一遍,受益匪浅。今后纵离开山庄、离开魏无遂,铸剑手艺也能再上一层楼。
魏无遂流水般目光在簪上一倾:“你做的?”
当然。
“我看不出来。”魏无遂道,“你拿回去吧。”
我僵住了,手里还捧着我的心血,进不得,退不得。魏无遂的目光在我身上掠过,继续对着灵牌跪坐,轻声笑一笑,曼念:“没有人能绑起鬼火,只有碎了的鬼火。这话如何?”
我左右看看,贵客们都找宝藏去了,灵堂里并无别人守着。她是对我说话。
我福至心灵,问道:“你认为,鬼火不是杀公子的凶手?”
“说得出这样话的,怎会是凶手?却恨他不会做人,一点点怀疑和束缚都不肯受,非要离开,被凶手鼓噪群情陷害了,反至关在车中,这才叫……”魏无遂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外头错错落落,有脚步来。
“你什么时候才能打好一枝簪子呢?”魏无遂赶我走,“哥哥出殡时,叫我还是戴旧饰吗?亦或外头那些俗物呢?”
我失魂落魄出灵堂来,但见那几位贵客分作两边,大体来说,僧侠、盗侠他们在一边,朱简、情夫人在另一边,老侠似乎忌惮着少侠、少侠提防着老侠,不管怎么看都……这奇妙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请说吧。”灵堂中魏无遂头也不回,道。
老少们都有点犹豫。
“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承受,请讲吧。”魏无遂道。
他们就说了出来:“情夫人死了。”
情夫人跟水心珠两人一组,搜索山庄的北面,情夫人忽看见一条人影投向一处石林去,便与水心珠商量,两头包抄。水心珠抄到那边,人影不见,一路寻来,情夫人却死了,死于稻氏绝技下。
莫非是稻大郎下的手?
传说中那七人里,只有大郎弄裂自己铸的剑,震伤敌手,得以逃生。
我周身掠过一丝寒意,似见有个幽灵在庄中徘徊,冷冷嘲笑着所有人。
“……那么,”魏无遂道,“诸位还是出庄逃生罢。”
我立刻道:“我背你走!”
说话时完全没经大脑,只想着她身子这么柔软,又刚经丧兄之痛,大概是走不动的。其实,她就算要人背,又怎的轮得到我?
几乎每个人都看我一眼,有的露骨一点、有的含蓄一点,谁都没说什么,只不肯走,号称要卫护魏公子尸身,并替他报仇,便又抽了一次签情夫人死时,大家都是两人一组,谁能抽身出来杀人?若非哪个下人是高手假扮、俟机杀人,就可见几位贵客中必有两人是同谋,互相掩护了。这样想着,便先把所有下人赶走,把山庄清清净净封闭起来,少了混水摸鱼的机会,剩下在庄里的,也不容谁自己选搭档,公推最老实的僧侠向予制签,抽下签来,三人一组,缺了一人,便请魏无遂顶上。
我在他们眼里,也是下人之一,之所以没被赶走,只因为魏无遂保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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