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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真话似作戏


“不如用米粉!”蝶笑花以拳击掌。

        “喂!”林代抗议,“你拿下等的东西给我?”

        “此言差矣。”蝶笑花摇着他纤丽的手指。

        林代自动脑补杨律的“”。咦,杨律做来那么有腔调,蝶笑花做来怎么就这么俏,叫林代想一口咬下去。

        蝶笑花指指点点,跟她纵论天下英雄……不不,还是米粉。

        说米粉下等?那是遮瑕能力差!但林代不需要遮瑕呀!她只要适度的滋养、提亮,这样就好了。

        于是淡扫米粉,真衬这二月春花初绽的脸,蝶笑花又嫌不够贴合。现成有贴合度大的铅粉,那是加了脂油的,蝶笑花又嫌太沉滞。

        林代只管笑,一切由他作主。

        他便取了养花用的雾洒来,轻轻给林代喷润。

        这本是润兰花用的。

        兰花喜润泽、但又怕湿,原是山中雾气浓重的地方才长得好,根下要是太湿呢,又会烂根了,水份很难控制,所以挖得一苗好兰难,移回圃中要养得好,就更难了。恪思阁有一种极细极细的花洒,喷出来不是水珠,而是水雾,专给兰花润一润叶,却不至伤了根土。林代曾在云舟那里见过,听说是谢小横送的。

        蝶笑花着两个僮儿洗净了雾洒,装进隔年留的雪水、点一小滴蔷薇露,亲手给林代喷。

        林代闭上眼睛,仰起脸。

        姿势似等待一个吻。

        千万滴细密雾珠落上她的双眉、面颊、唇角。蝶笑花想起一句话:润物细无声。还有一句:“春风风人,细雨雨人。”这是形容教师对学生灵魂的雕琢工夫。

        蝶笑花正是谢小横点选的教师,如今调教着林代,于细无声之中。他知道这将是他今生最优秀的一个学生。无论资质。还是互动的气氛,都不可能有更好的了。

        这是天意,要崔珩不情愿倾国、也要倾了国。

        只要他把计划进行按部就班的下去……

        今天这一课,叫这女孩子情根深种。种得越深,日后转移到崔珩身上的伤害也就越大。

        她闭着双眼,一无所见。仰起的脸,专心致志等待着一个亲吻。

        蝶笑花却停了手。

        林代恰也在此时。低下了头。拧开了脖子。

        他把雾洒递给她,说:“你自己来吧。”林代也同时伸出手,说:“我自己来吧。”

        她自己喷了雾。蝶笑花将丝绵再抿了一层粉。递给她。这样往脸上压,不至把粉粘下来,脸上也拍匀了,倒粘得牢。且比铅粉果然清透。

        林代匀粉,蝶笑花就絮絮与她说些胭脂香粉的事。

        譬如花露。是把鲜花放进瓯中,密封稳蒸,即以丝丝缕缕细蒸气、缓缓鼓至瓯中,把花朵都蒸出花汗。花汗通过管子排出来。遇冷,凝成露滴,也有人叫成花油。取它浓如油之意。一大瓯子,蒸出一滴。花魂全凝在里头,如此最大限度的浓缩花之精华。蒸得一滴花露之后,里头的花已经不能用了,又要开瓯全换过,费料既多、耗时且巨,故花露精贵难得。

        又说米粉,以精选白米,至少要蒸个大半日,才能透透,还要几晾几碾,至少好几天,才能得到成品细粉。

        又有调脂的,先是用脂油化作基,然后视加蜡不同,可调软硬,讲究些还调进酒、香料、白芷等配料,工具有小灯小炉、小斗小碗,不一而足。摆出来可有一桌子。

        又添颜色,可用色浓的植物的花卉、叶片或者根茎磨碎了淘漉出颜色汁来、也有用矿物磨、贝壳之类磨出颜色粉的。

        蝶笑花这样娓娓道来,林代听得出神。蝶笑花微微一笑:“你怎么不嫌我?”

        林代问:“嫌你什么?”

        “嫌我说这些女孩子气的事,太失男儿本色。”

        她望着他,这次轮到他看不透她的眼睛。

        说他要教她怎么变得更迷人?其实是他自己在她面前已经改变得太多。他笑时已经不再用技巧,不再用所谓迷人的小动作。多少年没有这样了?或者说……他曾经有过这样自然吗?

        林代拍拍他的手:“你很好。以前我都不爱听这些,你说出来,我就爱听。”

        也算是真心话,却有太多不能形诸于言辞的话,再也没能说出来。

        两个人都太善于揣测别人、隐藏自己。以至于真话都成了新的面具。

        “要是能帮到你就好了。”他对她道,“也许你能做出新的胭脂水粉?卖起来一定很赚。”

        “一定是。”她道,“不过肯定已经有很多商人做这个了吧?我不太懂。回去问问英姑,能开出新商号那最好了,爹娘在天有灵也会高兴。”

        她告辞之后,他拈起她用过的那片丝绵。这一次他放任自己,用指尖碰触她在丝绵上留下的印迹。

        她走过外头的小径,那儿有一片竹子正好被截断了,原是为了云剑,无非属于演技的一种,好叫有钱少爷就算走远了,心里也惦念着他,能长久存着一份人情。

        人情长了,竹子就短了,而今还没有养回来。林代经过那里,一回眸,正见蝶笑花掂起丝绵,满眼的情意,溢如深海。

        “呀,”林毓笙在心涛中叫林代,“他真的爱你!”

        “他是戏子。”林代说罢这句话,又觉得对他不公平,换个方式,“他善于演戏。”话题又转回来,“我们谁又不是呢?”

        林毓笙立刻举手:“我不是。”

        林代嗤笑:“谁跟你‘我们’?”

        林毓笙气结!——咦,以前她一生气,郁结于胸,至少要难受个好几天。就算邱嬷嬷这样待她好,一年也有几次触了她的逆鳞,害她伤心难过。这林代好像也没有任何迁就她,该气她的时候从来没退让。但她气着气着怎么就觉得……气通了呢?

        胸口也没那么闷了,整个儿感觉都没那么郁结了,竟然有心思关心这个那个、有的没的了。奇哉怪也!

        她在那儿疑惑,林代已经抬步了。

        在蝶笑花抬起眼睛之前,林代悄然离去。

        路上有贵人的轿子经过,衙役负责清街。林代被阻了阻。远处有隐隐的乐声传来。

        公主的宴会,已经开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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