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过往

　　眼睛好了后，便有人引我入宫，出门前，诃子给我戴上帷帽，帷帽周围垂着纱布，眼睛也就能适应光线了。

　　我踏上大殿，抬眼便见一老头斜眼瞅我。

　　瞅什么瞅，没见过我这么标致的美少年？

　　我摘下帷帽，觉得眼前有些刺目，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看清殿堂上坐着的秦昭皇，不是父皇口中的老狐狸。

　　先秦昭皇三个月前驾崩，驾崩之后隐瞒消息，只为我等一干皇子毫无差错的成为他儿子手中的质子。到秦昭一月后才知道原来令人生畏的父皇口中的老狐狸已死，而他的儿子小狐狸继位。

　　我瞧着大殿之上的小狐狸，大约十七八岁，平眉，细长眼，高挺的鼻梁，好看的薄唇，温文尔雅的模样，像是春分拂过杨柳般的温柔，眼中似有星辰，明明那么平淡的眉眼，却也好看的过分。

　　我觉得他十分熟悉，像是从前见过，一想，是了，我眼睛看不清时他来看过我，身姿的确与那时一般无二。

　　秦昭强大，为挟制诸国，便令诸国挑选一个满10岁的皇子到秦昭做质子，无人不从。

　　母后说，北疆大战，秦昭也伤了元气，再加上制度腐朽，外表虽光鲜亮丽，内里却早已不堪一击。可是这些似乎除了父王母后猜到一些，便无人知道，其余三国还是乖乖挑选了质子送来。

　　我看殿堂之上威仪无限的小狐狸，是我发热醒来时看到的美人，那时他白袍白衣，是个美人，此刻，他身着皇袍，却是瑞气沉稳的一国之君。

　　我以藩属国皇室间的礼仪向他行了一礼。他走下，却是定定的瞧着我。

　　“今天朕越发觉得，你好像一个人……”他端详着我沉吟。我心中腹诽，这开场白是通用的吗，贾宝玉第一次见林妹妹，第一句也是，这个妹妹我见过。

　　我提醒道：“是清灵夫人？”

　　闲来无事与百织聊天，得知清灵夫人，她竟是我母后的姐姐，是母后每每谈及，却每每谈及就情绪大动的姐姐。

　　他怔住，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夫人与母后是双生子，我像她也不足为奇。”我解释道。

　　“原是如此，不是她，也本不是她……”这小狐狸看着我沉吟半晌，站在我身旁细细打量，似乎想从我身上看到谁的影子。

　　旁边老头儿咳了咳打断了他。

　　“她是清灵夫人的侄子，陛下看错也不足为奇，只是……”，他转头看向我，“清洲皇子耽误多日才到，可是藐视我秦昭。”老头儿一双阴鸷的双眼转向我，咄咄逼人的气势令大殿上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缓缓回答，“我从小身体弱，故而延误。”

　　“体弱就能延迟三个多月？”

　　我撇撇嘴，“不行吗？我来秦昭就大病一场，可见我体弱，这延迟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你......”眼前的老头指着我，却半晌说不出话。想了想，又转移话题，“你延迟也就罢了，为何无故捉弄我儿？”

　　原来，眼前的老头是萧迟的父亲，也是小狐狸的舅舅，萧志域。

　　我笑了笑，提高了音量，“怎么？他找你告状啦。”

　　殿上站着的文官武将，竟有压不住笑意的笑了出来。

　　萧志域胡须颤抖，憋了半天只冒出一句，“你这十岁小儿......”

　　脸却憋的通红。

　　我暗笑，这点，两人倒很是相像。

　　我揶揄道，“没想到萧迟作为秦昭的都尉将军，受了十岁小儿的欺负，就会向父亲告状呀。”

　　“你堂堂的清洲皇子，怎么一点也不注重自己的仪态行止？”萧志域气的满脸通红。

　　“你堂堂国舅大人不也如此小气，为了一点小事为难于我么。”

　　“你这黄口小儿......”萧志域的脸色青白交换，好不精彩。

　　我靠近他，“如何？”又朝他露齿一笑。

　　国舅气的脸色发青，嘴唇颤抖，“黄毛小儿，休得无礼。”

　　我却转身看向小狐狸，“陛下，我清洲既为秦昭藩属国，我便是体弱也要赴秦昭之邀，如今大病一月，却耽误了觐见陛下，导致被国舅如此当堂呵斥。”

　　我作痛苦状，“若是父皇知道，又要说我没有皇子仪态，让人不顾……不顾两国之谊呵斥于我。我......我堂堂清洲皇子，竟叫人如此呵斥于我，我......我不管，我明日便回清洲。”

　　说着，我便抹着眼泪，就要走出大殿。

　　“慢着，”萧志域走到我眼前，“你以为秦昭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即便你是......”

　　“住口，”小狐狸打断了他。

　　“清州皇子远道而来，国舅行止失了体统，想国舅近来公务繁忙，火气略大，就在家休息几日。”

　　“陛下......”

　　“退下吧。”

　　萧志域不情不愿地转身，走至半路狠狠看了我一眼，我背着人做了一个只有他看得见的鬼脸。

　　只见萧志域脸色又是阵青阵白。后来我才知道，这老头确实十分护短，这萧迟，萧虎，由其是他的一个女儿，他十分溺爱。

　　“云修？”

　　我听见有人叫我，我转头，只听眼前的小狐狸说，“你比朕小七岁，我便唤你云修，以示清洲秦昭情谊。”

　　我恭敬的向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一国之君行礼，回答道：“是”。

　　将近中午，秦昭皇留我用午膳，我默默期待，都说秦昭美食众多，不知皇宫的美食又是怎样可口，我想着，只见面前膳桌，侍女在秦昭皇面前缓缓放下一碗……清粥？

　　这可能是前菜。

　　又有一个侍女走来，缓缓在我面前放下一碗清粥，一人一碗很正常，又来十数个宫女，放菜的放菜，放勺的放勺，放筷的放筷，眼见宫女皆站定随侍，又看了良久，没人再来。

　　秦昭皇已动勺，小口的吃着……清粥，我看着眼前的清粥发呆。

　　看了一眼秦昭王，他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小口吃着粥，他碗里的粥越来越少，我却想，这人吃个粥也吃这么香，莫非这粥好吃？

　　良久，我也拿起勺，抿了一口，很普通，还没有母后罚我时的好吃，那时母后虽说罚我，粥却是变着花样的熬。我小口地吃着，想起那年掉进池水里，昏睡十五日醒来，本来太医让我食一日清粥才可以吃其它的。母后却生气让我吃了十天粥。

　　“如何？”他抬头看我，想必是看见我对着粥碗发呆，故有此一问。

　　“尚可。”我恭敬地答到，心中却暗暗叫苦，难道我来自清洲，所以，总和这清粥脱不了联系。

　　“还是为清洲皇子另备吃食吧。”

　　“回陛下，宫中肉食已按国舅吩咐拿出宫外，宫中并无肉食。”小狐狸身旁一个侍女答道。

　　“放肆，陛下何时让你上肉食了，陛下服丧期间，你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小狐狸身旁的贴身侍卫李林指着侍女大声说道。

　　侍女跪下请罪，低下头的眼中却并无请罪之意。

　　“杀了吧。”秦昭皇凌轩冷冷地说。

　　侍女惊惶抬头。

　　“把这个侍女带下去。”李林指着两人道。

　　周围的空气静的可怕，眼前的粥，如何看也无甚滋味了。

　　这时，有侍女向秦昭皇行了一礼，退却，不一会儿，侍女端上菜色整齐的菜肴，大多是豆腐所制，菜色鲜艳。

　　眼前的小狐狸秦昭皇看着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朗声道：“奴婢青晓。”

　　我亦抬头看向侍女，只见侍女一身青衣，容貌清秀，眉目朗朗，唇角似有若无的浅浅笑意，很是机灵。

　　从今日起，你便随身侍奉。

　　侍女嘴角不住上翘，恭敬行礼，“谢陛下。”

　　青晓开心的为小狐狸布菜，又走到我桌前为我布菜，好巧不巧，正是我爱吃的几个菜，我有些惊讶。

　　母后曾告诫我，吃饭时，所有的菜都要吃遍，切不可让别人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我照做。可是我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喜爱的菜上多停几秒。

　　我暗想，这个侍女洞察细微，若不是心机深沉之辈，便是在宫里久了懂得察言观色。

　　饭毕，我走到青晓面前，“那个宫女姐姐那么简单就死了，活着真不容易呀。”

　　“小殿下，那个宫女不敬陛下，故有此后果。”

　　我说，“要是被杀的是你呢。”

　　她眼中疑惑和惊恐之色一闪而过。而我以为她会闭口不答时，她却说，“我死了，明日自然又会有新的宫女侍奉陛下。”

　　我笑着看她：“原来如此。”

　　有宫女带我进入秦昭皇的书房，只见里面萧迟正和秦昭皇抱怨着什么，“陛下，你不知那清洲皇子，他把吃剩的鱼骨扔进我碗里，说什么我爱挑刺，给我正好，还把小贩的面粉全倒我脸上，说我面黄肌瘦会吓坏别人……”

　　我看秦昭皇嘴角上扬，听的津津有味。

　　我咳了两声打断了萧迟，又朝他摆出一个好久不见，十分想念的笑脸。萧迟看到我，惊讶之余朝远离我的地方侧身一跨，一脸看到不祥之物的模样。

　　秦昭皇对萧迟说：“从今天起你就去公子府保护众公子的安全。”

　　我看萧迟被吓的脸色骤变，暗笑，活该，被降职了不是。

　　只听萧迟说：“这倒不难，清洲皇子的安全可否安排别人保护。”

　　我挑眉，他在意的不该是自己被降职？

　　“怎么，你还和朕讨价还价？”小狐狸淡漠的道。

　　“不是，我是怕保护不了清洲皇子的周全。”

　　我冷笑，呵，你是怕我让你不周全吧。

　　“放心吧，你爹让我和清洲皇子同吃同睡，他的安全不必你操心。”

　　同吃同睡？我清了清耳朵，确定刚才听到的是这句话，经我同意了吗？和我说过了吗？

　　却见萧迟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转而又皱眉，“陛下三思。”

　　三思？你几个意思。

　　秦昭皇拂拂袖子，“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你要不放心就来跟着朕。”

　　放心？我还能吃了你么，小狐狸。

　　我看萧迟脸色变换不定，最终咬了咬牙，“既是如此，我还是来保护陛下……和清洲皇子吧。”

　　我看着萧迟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暗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却被他当做一头洪水猛兽。既然如此，我定要做一头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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