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姑姑

唐小石终究是还是没有饿死，因为黄昏的时候黄亮终于回来了，疲惫不堪的样子看起来比徒步四十多公里的徐牧还累，不过幸好他还带了一些吃的，至于这次外地见网友之行，就连关系最好的徐牧也没有从他口里探得一丝口风，不过，细心的唐小石发现，号称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二百九十斤的黄亮看起来憔悴清瘦了许多，这一次想必也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旅行吧。

        星期天之后永远是星期一，除了上帝没有人能更改，就像日落之后又是日出一样。

        风驻，雨停，阳光暖暖的洒在教室里，伊人的影子就在阳光下被拉的很长。

        无聊的课间，唐小石无聊的趴在桌上看着地上端木婷的影子发愣，美丽的女生，优雅的气质，仿佛坠入反间的天使，只是眉间那始终抹不去的忧郁，难道是为了那个让她坠入凡间的人？

        “你们班有没有一个叫唐小石的啊，政教处齐德龙齐主任找”，一个相貌猥琐的男生站在教室门口大声的喊，目光却在前排的女生中不住的游弋，文科班果然美女众多啊，哪像理科班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心中却暗自腹诽不已（妈的，昨天请大侠欧阳克吃了个鸡腿，他答应给我个角色的，还有一句台词，我*！这就完事了？）

        唐小石面色不改，在众人的唏嘘中自有一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但内心却似平静的湖面被投了颗石子，政教处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等同于阎王殿，政教大门往南开，有理无理莫进来，难道自己的事被学校知道了，应该不会吧，打架的时候自己又没穿校服，金宁广场的保安没有理由这么快就找到学校来吧。

        胡思乱想一通，到门口却发觉是虚惊一场，姑姑唐文艳和迟来大师正谈笑正欢，迟来笑的极其猥琐，一只脏手还看似无意的搭在唐文艳身后的椅背上，唐文艳看到了门外的唐小石，不着痕迹的站了起来，笑道：“我侄子来了，那就谢谢齐主任了，我侄子在一中人生地不熟的，以后还请齐主任多多关照，主任有空去店里玩啊！”

        迟来大师满脸堆笑，双手抓住唐文艳的小手，使劲握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全然无视唐小石杀人的眼神。

        出了门，唐文艳刚准备从精美的挎包里掏钱，唐小石制止住了她，说：“姑姑，你有事吗？我们走走吧”，唐文艳看了看表，点了点头。

        姑侄二人走出教学楼，并肩走在一起，风轻轻的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微黄的落叶一片片的飘落到地上，已近深秋，天空却显得很蓝，万里无云，也找不到大雁飞过的痕迹，远处学校广告牌的地方，几个学生会干部模样的人正在贴着大幅海报，依稀可以看见篮球联的字样。

        人们往往无法感受身边的美好，或许因为人就在其中所以容易忽略吧，还在教室里规规矩矩的上课的唐小石，是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教室之外的自由的风的。

        唐小石心中有很多话却无法开口，陆小雪的事情如巨石般压在心头，豆蔻年华的少女，却正是叛逆的季节，觉得自己成熟，渴望爱情，注意别人的目光，希望被认可，却缺乏足够的社会经验，是最容易被某些有心人利用的年纪。

        还是唐文艳首先打破沉默，温柔的摸了摸唐小石脸上的伤痕，关心的道：“你脸上的伤怎回事？你跟人打架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咱们在这里是学习的，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

        唐小石苦笑不得，以前，唐文艳说的以前应该还停留在自己上小学戴小红花的时候吧，陌生的环境让自己无所适从，从来没有能真正融入，无时无刻都在冲击之中，原来也想听爷爷的话与人为善待人以诚，但残酷的现实让他深刻的觉得自己错了，严磊，黄亮，新疆小偷，胖保安等，自己并没有招惹这些人，却成为他们欺负的对象，与其任之忍之，不如鼓起勇气反之抗之，暴力未必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但却是最爽的。

        “我挺好的，姑姑，你最近忙吗？”

        “忙？”唐文艳一楞，眼神里的疲倦又深了几分，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一刻她不是精明能干八面玲珑的女老板，卸下女强人包袱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才三十出头，皱纹却早早的爬上了眼角，如云的青丝也抵挡不住白发的侵袭，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一个女人最最宝贵的岁月正一步一步的离她而去，“也不是太忙了，你也知道店里面的事情比较琐碎，你姑父那个人又帮不上忙”，遇人不淑，从头都是一个人在苦撑，陆天明从来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职责，一个女人用自己的稚嫩的肩膀挑起了一个巨大的担子，因为那是她的事业，她从来不愿做依附别人被养在笼中的鸟，她要做天高海阔任意飞翔的鹰。“但是没有办法啊，那么多人都靠着我吃饭呢，都是店里的老员工，风风雨雨这多年了，大家一起走过，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吧……”

        一边做生意，一边还要应付黑道白道各路牛鬼蛇神，黑道还好些，依规矩缴足保护费就可以了，最难缠的倒是卫生局，市容委，工商局那些掌握着实权的所谓的公务员，没事就来检查一下挑点毛病罚点款，吃饭打白条那是常有的事，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对这些人不能得罪，忍气吞声还得笑脸相迎，直到后来生意做大了人脉广了结识了县里几个主要领导才稍微有了些好转，一个十八岁就出来闯荡的女人，完全依靠自己成就男人难以成就的事业，其中的辛酸，艰难，劳碌，委屈又怎能用三言两语说清。

        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绿色的爬上虎爬满了古旧的钟楼，唐文艳起身道：“我走了，你该回去上课了！”，唐小石拉住她，编了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晚回去点没事，这节课是自习”，唐文艳微微一笑：“你跟你爸真像，不喜欢上课”，唐小石闻言一震，父母在他心目中的记忆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多少次梦里依稀见到，却总也抓不住，“姑姑，我爸年轻时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我问过很多次，爷爷却总不跟我说”。

        “你爸聪明，上进，任何事情都是第一，具备着那个年龄人所应该具备的全部优点，别人可能不认识我，但只要说那是唐显龙的妹妹，别人看我的眼光都不一样了，所有人都以他为骄傲，直到后来”，唐文艳的眼神瞬时的暗淡下去，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半天低低的说：“小石，相信姑姑，现在不跟你说是还没到时候，你爷爷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不跟你说的，而且这其中的曲折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

        对这个回答唐小石也没有表示任何的不满，他已经习惯了，自懂事起他问爷爷关于自己父母的问题无数次都是这个回答，但爷爷告诉过他，他的爸爸唐显龙是真正的男人，是唐家永远的骄傲。

        “小雪最近怎样？”唐小石终于忍耐不住，主动的换了个话题，唐文艳与陆天明感情不和，经常住在店里，与陆小雪也是聚少离多，闻言一楞，“小雪应该挺好的吧，刚才我去她班找她了，不在，今天应该请假了吧”。

        唐小石一阵苦笑，将那天的事情源源本本的说了出来，尤其是自己在楼梯口听见的那个飞云的对话，唐文艳是聪明的人，不关心只是因为忽略而不代表不爱，闻言一惊，黛眉紧锁，夫妻感情不和，女儿就是她唯一的希望，经过唐小石的提醒，方才惊觉，自己这个母亲当的实在太不称职了，自己甚至都不记得上次和女儿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自己错了，真的错了，实在不应该为了生意而忽视了女儿。

        “谢谢你，小石”

        “呵呵，对了姑姑，齐德龙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和他打交道的好，以后直接来找我好了”，唐文艳闻言一笑，如山花般盛大：“哈哈，小石长大了，知道关心别人吧，放心吧，齐德龙是什么货色我心里清楚，外号叫迟来大师是吧，你们这帮学生啊，太胆子大了，居然给政教处主任起外号，不过这个外号还挺贴切的，”顿了一顿，正色道：“小石，在这个世界上你看见的并不是真实的，不要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要学会用心去感受用脑袋去思考，对你笑的人未必是为你好，同样的道理，你对别人笑的时候也未必真的想对他笑，这不是虚伪，这是一种善意的自我保护，我对他笑不是因为我喜欢他，只是我想让他觉得我把他当亲近的人来看而已，这样他可能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的给你方便，多个朋友多条路，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不指望他在关键的时候雪中送炭，但至少让他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不会落井下石，齐德龙只是一个例子，真心待我的朋友我以真心待之，虚情假意的人我也和他虚以委蛇，人生如戏，大家都带着面具过活，面子有时候力挽狂澜逆势改事，有时候缺又廉价的连路边的狗都不屑一闻。”

        顿了顿，眼神里的厌倦，疲惫消失了，又恢复了女强人的风采，悠悠道：“小石，你要记得，人都是会骗人的，女人尤是，漂亮的女人更喜欢骗人，你将来就会明白了，咦，你连红什么？想找媳妇了，还是你有了喜欢的女生啊？”

        “没有没有”唐小石矢口否认，脑海中却浮现出端木婷的倩影：秀发如云，青眉如月，沉静如水，温婉如梦。

        ……..人生如戏。

        人生如梦。

        唐小石突然就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里面了，连唐文艳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注意。

        五分钟之后的大街上，唐小石费力的追着一辆出租车，一边跑着一边嘶声的喊：“姑姑，你忘了把生活费留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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