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帝王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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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土之境，细柳营，大殿之上。

        锺达身躯剧烈摇晃，满头大汗。他转过身来，乍见殿中惨象，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口中喃喃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武座夏镇夷将他搀起，道：“掌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掌门知无不言。”

        锺达定定神，道：“掌门师兄——不，是孙湘。他早就知道万骨枯中另有世界，内有殇魂无数。而想要在不伤损自身的情况下施展一将功成，就需要调用圣刀之中的殇魂之力。他便认为尽取殇魂之力就能不依靠圣刀而施展一将功成。因此借当日之机兵解，魂入万骨枯。如今看来，他是成功了。”

        文座诸葛优脸色一变：“这么说，符离的举动也尽在他计算之中了？”若真如此，孙湘便是细柳千古罪人。锺达摇头：“不全是。孙湘虽料定禅让之日孙启、符离必发难，但却没料到符离竟然勾结外人。他始终认为这是本门内部之事，最多也就是把朝廷牵扯进来。”

        诸葛优脸色好看些，又问道：“那掌门从头至尾都参与其中了？”锺达脸现愧色，道：“不错。但我会同意帮他，还是因为他的另一番话。”“哦？”殿内之人都露出好奇之色。

        锺达看眼殿中残尸，又看看将座元老呼延朗、兵法一脉首座沐皇恩、百战一脉首座玉临风诸人，说道：“孙湘说细柳江湖、朝廷之争迁延日久，必然生祸。只因为他手段强硬，行事难测能维持表面平静。而只有他不在那些有异心者才会有所动作。因此他兵解转入幕后，再由我这个老实人接任掌门，引那些朝廷埋下的棋子露头，再一网打尽。”

        “这……”呼延朗脸色顿时难看。这说的，不就是他吗？果然锺达又说道：“果不出他所料。这短短时日间，就出了项·英仕事件。而玉师弟也越发不守门规，借故缺席门派事务。若不是今日我请出兵主令，你只怕也不会来吧。”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玉临风脸上殊无异色，反而说道：“若掌门适才真的是被孙湘所控制，那说出的话自然不是出于本心。若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哈哈，”锺达一笑，“虽受控制，却也是我心中所想。玉师弟若真想让我改口叫你玉将军，除非交出百战首座的印绶令牌。”

        说完不去理会玉临风，继续说道：“那天我从将军府离开之后，军座元老尚君泽暗中跟踪我至兵主祠，正好撞见我与孙湘魂体交谈。他便以此相要挟，让我效仿天策上·将府，被我用圣刀杀死。”

        “什么？”将座呼延朗跳了起来，“掌门你怎能……”“怎么？”锺达扫他一眼，“若非你们做得太过，我有何至于失控？就像适才战座元老去皇宫求援，不就是想借此机会让朝廷兵入细柳，接掌大权吗？”

        “这……”呼延朗面露愧色。战座这一手比他更过分一些。玉临风也有些不自然。作为战座段定鼎的弟子，他对师尊的这一做法也实在无法认同。武座夏镇夷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观孙湘出手之毒，已是魔道。若不剪除必生大祸。”

        法座国世训忧心道：“若战座求援成功，此事必将传扬出去，对本门也是大大的不利呀！”话音方落，殿门打开，断成两截的金戈被人从外面抛进殿来。同时进来的还有孙湘的声音：“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丢了细柳的颜面！”

        玉临风见到金戈，霍然站起。这金戈，段定鼎从不离身的，除非……孙湘看他一眼，道：“战座欲往皇宫求援，却连门都进不去。现在尸首仍在宫门无人收敛。”“啊——”听闻师尊死讯，玉临风怒吼一声，长刀在手。一式“斩关落锁”斩向孙湘。

        孙湘左手上扬，捏住刀锋，顺势一脚将人踹飞。“看在你肯为他砍我一刀，我不杀你。为你师父收尸去吧！”孙湘说着将刀抛还。玉临风一声不吭，抓起长刀冲出殿门。

        太行之境，密林之中。

        叶公双枪在手，杀机隐隐。追踪方羽鸿、令狐子气息而来的莽狮周先达等人神色一凛。裂马左鸿驹、飞雷杜玉杭前冲两步，将受伤未愈的白水方宏波护在身后。凤凰苏润润双翅一振，数枝火羽试探而出。

        “且慢动手！”一叶经纶一挥手，劲风吹散火羽。他借机上前，站在双方中间，说道：“有话好说，何必这么大火气？”“让开！”叶公冷声道。“让开干嘛？”一叶经纶冲叶公吼了一声，“你没看见她出手就是火。我让开让她在混战中一把火烧了你三哥？”叶公默然。

        一叶经纶这才对周先达说道：“你们也看见了。这里正在办丧，诸位没事就请吧！”周先达抱拳道：“我等追踪目标来此，无意打扰。敢问二位可曾……”“我们什么人都没看见，”一叶经纶挥手打断他的话，“我们到来之时，战斗已经结束。”

        周先达道声“多谢”，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否让在下看一眼逝者？”“干什么？”叶公冷冷问道。周先达忙道：“请别误会。我只是怀疑可能与本门两个叛徒有关。”一叶经纶点头：“那就过来看一眼吧。”又对叶公道：“公输，让他看一下也好。锁定凶手才好报仇，不是吗？”

        叶公没有说话，往旁边挪了两步。周先达又一抱拳：“多谢。”举步上前。“莽狮……”左鸿驹小声道，似是很不放心。“放心。”周先达暗中冲他摆摆手，走了过去。

        看到杨锡保遗容，他叹息一声：“杨锡保，邺城一会便知你英武非凡，一直盼望再战之时。谁知……”他低下头，在尸身胸口摸了一下，道：“果然是飘渺的涯羽剑。两位，我们也在追踪他。不如……”

        “不必！”叶公冷冷摇头，“你们找你们的，我找我的。”“那在下告辞了。若我能手刃此人，定当来此祭奠，以慰英灵。”周先达对杨锡保一个长揖，起身回到同伴身边。再一抱拳，这才与同伴御风而去。

        一叶经纶道：“他在向你——确切说是在向细柳营表达善意。”叶公收起双枪：“那他应该去向掌门表达。”一边说一边将杨锡保尸身置入坑穴。一叶经纶也上前帮忙，叶公出奇的没有拒绝。

        不多时一座新坟立起，叶公站在墓前，低低道：“三哥安心，我很快就以仇人首级来祭奠你。”一叶经纶道：“我与你同行。”见他准备开口拒绝，忙又说道：“我擅长寻踪之术，肯定能先他们一步找到那什么飘渺方羽鸿。”

        叶公沉默，好久才挤出“多谢”两个字来。声音虽小，却不似刚才冷硬。一叶经纶眉开眼笑，旋即想起是在新坟之前，忙又换了严肃面孔。

        中土之境，阳墟，皇宫之中。

        年轻的帝王正在翻阅奏折，几名大臣在一旁禀告适才宫门发生的事情。帝王道：“老将军功勋卓著，无辜横死，朕甚痛心。”他说这话时，手中朱笔仍在批阅，语气更是平淡。脚步声响起，一名侍卫匆匆来报：“禀皇上，细柳营百战一脉首座玉临风已自青龙门入城，应是前来收尸。”“哦？”朱笔停下，“速备素服。”

        皇宫门前，百战老将的尸身静静倒在尘埃之中。数名侍卫守在四周，将想要上前收敛的好心百姓驱赶到一旁。如此几次，百姓们还以为是什么大官犯了国法弃市在此，也就不敢上前。人群中本应在将军府静室调养的谋座彭祖寿苦笑一声：“真是物尽其用。段定鼎你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呢？”

        忽然从宫门冲出大批禁卫，将围观之人通通驱赶到别处。“鱼已上钩，好戏开锣。可惜看不到了。”彭祖寿口中嘀咕，随人群走动，来到一条窄巷之中。这条巷子也不知多长时间没人来过，地上尽是青苔，显得破败不堪。彭祖寿又是苦笑：不好啊！

        “老将军，老将军——”一声悲呼，浑身缟素的帝王步履蹒跚冲出宫门，伏在尸身上恸哭起来。“皇上节哀！”“保重龙体呀！”几名大臣在一旁劝着，更有一名大臣说道：“陛下，老将军虽好，毕竟已经致仕。陛下又何必如此伤心呢？”

        “混账东西！”话音未落，那大臣便被帝王一脚踹倒，“老将军就算致仕，也能撑起半边江山！如今栋梁折断，朕怎能不心如刀绞！你若再有辱老将军，定斩不饶！”旁边几名大臣慌忙劝说：“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玉临风一路疾奔而来，想着孙湘的话，眼中喷火：若师尊尸身真横在宫门无人问津，那么就凭手中这把刀为师尊讨一个公道！谁知未至宫门便听到皇帝的痛哭之声，不由放缓了脚步。

        “老将军呀！你今日猝然离世，亡于歹人之手。你让孤以后依仗何人啊！痛煞朕也！”帝王悲呼之声声声入耳，催人泪下。玉临风眼眶一热，握刀的手又紧了紧：好个孙湘，竟用师尊遗体挑拨！江湖中人，果真都是无耻卑鄙！

        “师尊——”他撒开长刀，几步扑上前去，“师尊！圣上为吾师做主啊！圣上——”对着帝王叩头不止。帝王慌忙扶起他：“爱卿。说起来孤亦曾拜老将军为师，与爱卿乃是师兄弟，报仇之心与爱卿一般。只是江湖门派的争斗，孤也没办法插手。只能在此哀哭。是朕无能！无能呀！”捶胸顿足，嚎哭不已。

        “圣上！天下之大，何处不是王土；天下万民，哪个不是圣上子民！臣请提一旅之师，斩除邪魔，扫荡妖氛！”玉临风一腔怒火全算在了细柳头上，叩头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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