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八字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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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小插曲过后,皇帝心情大好,命众人放情丘壑、追蛇逐鹿、不必拘束。
沈临领命,率一众纨绔呼啸着往林子里去了。
过了一个严冬略显消瘦的狍、兔、鸟、禽闻声逃窜,却如同活动的箭靶,接连被钉死在地上,后有侍从尾随着手脚麻利地将猎物收集起来,渐渐堆成一座残酷的小山,沥成一条殷红的小溪。
纨绔们一路的围追堵截卓有成效,马蹄踏过之处,生灵不留,只余空中肆意挥洒的嬉笑怒骂,像一群披着人皮的鬼。
“瞧,那有只花鹿!”
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真在不远处西南角的一棵树后发现一只栗毛花斑的母鹿,昂首塌腰,乌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这边,将他们的暴行全部收入眼底,耳朵竖得笔直。
“嘘,都别作声!悄悄包过去,别伤着这一身好皮毛。”沈临朝众人比了个手势,指示其从后包抄,自己缓慢地朝母鹿方向前进。
还未靠近,母鹿忽然撒腿逃窜,沈临立即一挥马鞭喝到:“给我堵住它,别让它跑了!”
许是冬季才过,食物不足,母鹿行动有些迟缓的样子,奔起来不似寻常时候轻盈,腾空时间短,才跑出十丈左右便被四周雄健的马匹堵了回来。
母鹿随着众人逼近不安地蹬腿,耳朵不停地抖动。
一纨绔驱动马匹缓缓逼近,弯腰用马鞭迫近向其撩去,还未触及,母鹿忽然转头向右逃窜,却一头撞在网上。
原来众人已不知不觉间在周围拉起了包围网。母鹿不死心,东冲西突以求逃脱。
正在它横冲直撞之时,忽然哀叫一声,后腿一软,翻倒在地。
一颗铁丸骨碌碌滚出来。
它试图起身,又是一声闷响,第二颗铁丸打在了头骨上。
三皇子点名要的鹿皮,谁敢破坏?为了不损害皮毛,众人皆换了弹弓,玩闹着朝母鹿出手。
母鹿忽然不挣扎了,像是被打怕了一般,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背朝上正趴着,将腹部牢牢贴在地面上。
“嚯,这母鹿怀了崽子!”
“这鹿胎可是好东西啊,”沈临右侧一油头粉面的纨绔偏了头,朝沈临左侧慢悠悠地嘲道:“益肾壮/阳,补虚生/精,给你马世古再合适不过。”
马世古一双吊梢眼眯成两条斜缝,嗤道:“鹿胎主治月事不调,血虚血寒,我看覃公子近来喜怒无常,脸色灰败,还是让给你吧!”
覃放理所当然地怒了,一张脸扭曲起来,连清秀也算不上了。他瞥了眼听而不闻的沈临,冷笑道:“不过是个四品芝麻官的儿子,三殿下允你追随是殿下宽宏,你还真把自个儿当个角色了。”
他是户部尚书嫡子,又与三皇子交好,眼向来是长在天上的,一般的小官皆以鼻孔对之。他们这群人里父亲兄长官阶最低的都是个从三品,且身居要职,不知殿下如何准他一个贩盐的小子同他们玩在一处,当真转了性子礼贤下士不成?
覃放正想着,便听沈临和颜悦色冲马世古道:“覃放心直口快,你莫要同他计较。往后我们便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同气连枝。等到将来本宫得了势,大伙有福同享,在座皆是尊官厚禄,如何?”
覃放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睁睁地看着马世古这厮当真腆着脸下马行礼,“唯殿下马首是瞻。”
“奇怪,跑哪去了?”宋清凝嘟囔着,忽然透过树丛发现前方围着一大堆人,好似酝酿什么阴谋一般。她粗略扫了一圈,发现太子不在里头,撇了撇嘴,管他什么阴谋诡计,就是他们今日要刺杀皇帝也与她无关……
还是有干系的。
她折身退回来,朝人堆靠近,心想:皇帝陛下看起来十分中意她这个儿媳妇儿,要是他死了,这世上支持她拿下太子的人便少了一半,只剩她自己了。
这头沈临噙着笑,用马鞭套住母鹿的脖子,将她提溜起来,又甩在地上。
母鹿双膝折起跪在地上,纯净双眸流露哀求之意。
“它在哭?原来鹿也会哭啊。”一阵笑谑声传来。
这些王八犊子!
宋清凝忽然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冲得头昏,在看清楚的一瞬间红了眼,作为一只肉食动物,她平日也只吃鸡鸭鱼肉,兔子都吃得极少。这些个王孙贵族却视生命如草芥,肆意猎杀动物,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跪地母鹿的颤抖。
她眼看着沈临在笑容满面的纨绔间翻身下马,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接过一把带钩的弯刀,刀刃冷厉如新月,触目生寒。
他用刀柄在母鹿抖个不停的背上轻轻划拉,刀尖一转便要刺进去——
“慢着——”
宋清凝一个急刹扑在地上,啃了一嘴的草皮。
沈临手一顿,扭头笑得如霁风朗月,好似手里握的不是利刃,而是馨香古卷,“太子有何指教?”
“放了。”
宋清凝:呜呜呜,太子殿下真好。原来太子殿下不冷漠……太子殿下只是对她冷漠!
“父皇近日肺痿咳嗽、虚劳羸弱,我亦整日寝食不安,恨不能以身替之。定是老天体察到我这做儿子的拳拳孝心,教我碰上这只母鹿。这鹿髓鹿血鹿胎皆温补之药,我不过是想父皇快些好起来罢了。”沈临一脸坦然,好似全无私情。
沈昂闻着空气中酷烈的腥味,不赞同地摇头,“你大开杀孽是为了父皇?竟不怕上苍降罪有损父皇福报。身为皇子,却不知春搜不应赶尽杀绝,杀生不虐生、不杀母的道理。”
沈临终于站起身来,把玩着手里的弯刀,一双含情目里蛰伏着恶意,“太子殿下连人命都不在乎,怎的假惺惺地在意几只畜生的生死?”
“是啊,仗一打起来,肝髓流野,白白掉的脑袋能将大江给填上。”覃放吊儿郎当地帮腔。
这些个政府蠹虫,靠祖上的爵位好吃等死,窃位素餐,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自是不愿以身犯险。遂对虎视眈眈的敌国视若无睹,于群狼环伺中愚蠢地高枕安卧。
沈昂不欲解释,浅淡的唇抿起,在质疑声中一如既往地沉默,任由脏水泼身。见侍卫将母鹿放生后,径直离开。
这冷淡的模样在沈临眼里却成了不屑,教他暗暗咬紧了牙关,指尖一疼,原来是不慎握住了弯刃,血珠连成一线滴落,不多时便染红了一方绿。
马世古见状道:“太子如此嚣张,浑然不将殿下放在眼里。”他上前附耳,“卑职有一计……”
沈临这才真正拿正眼瞧他,惊讶于他的手段与胆量,狐疑地打量他,挑眉道:“谋害储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马世古:“意外罢了,诛谁的九族呢。”
沈临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手脚干净点。”
宋清凝屁颠颠跟在太子身后往丛林深处走,怔怔地看着太子挥了挥手,左右侍从潮水般褪下。
定是太子在给他俩制造独处机会!
宋清凝毫无自觉地继续纵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忽见太子勒了马缰,翻身下马,她也赶忙滚鞍下马。
下得忒急,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这回是脸刹。
沈昂闻声回头,就见那不正经的女纨绔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沾一脸土,笑着喊他“殿下”。
对视半晌,他转过头继续走。
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越来越近。
他一停,响动也停了。他一走,身后又嘈杂起来。
沈昂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追捧他的人他见得多了,但如此胆大包天的追求者还是头一回见,他本意是寻个清静之处,被她这样牢牢缀着,无端地恼怒起来,步子越走越快,有意穿梭于幽深障蔽处。
弯弯绕绕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沈昂停步,转过身望了眼。
空空如也,果真教他甩掉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回身却撞上一个黑溜溜的东西,他还未辨认出来,那乌黑向后一仰,一抹嫣红巴巴地凑上来,擦着他的下巴吐出一句“殿下”,骇得他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窜出来,捂住下巴倒退两步,那湿润的触感教他耳朵连着脖颈飞红一片。
他一双凤目瞪得溜圆,素来寡淡的面孔鲜活起来,十足一副被恶霸轻薄的闺秀模样,“你!”
宋清凝耳朵尖,沈昂那猛烈的心跳像是砸在她耳朵里似的,她故作风流地睨了眼他,心想:心动了吧。
沈昂见她为他的羞涩洋洋自得,终于恼羞成怒,干巴巴地甩下一句“不知廉耻”后拂袖而去。
愤愤然走了不知多远,他迟疑地张望一圈,还未放下心来,就看到侧后方半人高的灌木丛动了动,隐约透出一点白色来。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未提步,一个熟悉的身影钻出来,顶一脑袋的枝叶,欢欢喜喜地喊他“殿下”。
他转身又走,这回走得更刁钻,绕得自个头昏,他不信这回还甩不掉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纨绔。走着忽然被什么蒙了一脸,他拂开那丝丝缕缕的东西退后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捂住自己不大中用的心脏。
那女纨绔蝙蝠似的倒悬于树上,白衣黑发,随风飘荡,红唇一咧,依旧是亲亲热热地唤他“殿下”。
他掉头便走,脚步凌乱,身姿不复从容。
“殿下”
“殿下”
“殿下”
……见鬼,沈彧想:他遇到鬼打墙了。今夜的噩梦他已经提前预见了,那便是他独处于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虚空传来一声声阴魂不散如钟鸣萦绕的“殿下”。
沈昂眼里的鬼打墙在宋清凝看来却是跟躲猫猫类似的玩闹,她甚至想:太子还挺有情调的。
她鼻子灵,不论他如何隐匿行迹,身上那股清清涩涩的药汤子味总是如同一块吊在她鼻尖的鲜肉一般引诱着她。
在第十次被她找到后,沈昂心服口服,这女人不做捕快着实可惜了。他半倚着树喘息,“你到底想要甚么?”
宋清凝从树上跳下来,歪了歪头,一张俏脸脏兮兮的,只剩双眸还是干净纯粹的,两颗琉璃似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瞬间沈昂觉得她像极了自己养在宫里那只衔蝶奴,每回在外头滚了一身泥被他逮住,总是这样无辜地望着他。
他无奈道:“接近我总有目的罢?”
宋清凝这才点头,眨巴眨巴眼毫不客气道:“人家想当你的太子妃。”
沈昂:“你挺实诚……不过没门儿。”
宋清凝急道:“为什么?”
沈昂略抬下巴,虽然累个半死,但仍是一副矜贵孤傲的模样:“本宫绝不会娶自己不爱之人。”
且不说婚姻不该是政治筹码,单从他身子骨的角度考虑,他也绝然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他还想多活几年。他收回之前的想法,柔柔弱弱的是他才对。
诡计多端的宋清凝立马抓住机会:“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嘛,我们先深入了解一番试试。”
沈昂:“不必了,本宫已看出,咱们八字不合、五行相冲,不会有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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