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仙门(一)

1、入仙门

        “师父，我好像看见你说的那条攀上浮虚山顶的借云梯了！”

        借云梯高耸，层叠而上，共有七色，万里晴空时，远在仙门四界之外的凡世，偶尔也能朦胧的瞧见它的模样。花浅头一次踏足仙门四界之中，这般近处的看。

        她爬上树，数了数，赤橙黄绿青蓝紫，当真有七种颜色。

        此地，便是仙门四界的地盘上，大名鼎鼎的浮虚山。

        浮虚山七峰七绝，纵立于九曲水波之上，最东边为首之峰是孩啼峰，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儿在啼哭，其余六峰也各有形状，云波缭绕，犹如化境。

        花浅还穿着凡世的长服，一根桃花枝束着长发，背着个小小的包袱，一会儿倒着走，一会儿跳着走，左顾右盼，对花花草草都充满着好奇。

        “阿浅，慢些，”一袭白衣，从树影婆娑中缓缓而现，声音之处，男子面容清雅，足不沾泥，与云间仙景颇为相称。

        花浅跳下树，捉着师父的衣角，“师父，山顶上真的有仙鹤吗？我还没见过仙鹤长什么样子呢。仙鹤会飞下来接咱们吗？”

        男子摇摇头，“上山之路，必须脚踏实地的走，咱们要一步一步爬上去。”

        “为什么？这里不是仙门四界的山吗？还不让骑仙鹤？御剑也不让？那还叫什么仙山！师父，反正也没人守着，我们先用隐身术，然后再御剑飞上去！”

        “规矩就是规矩，”男子一改温和，稍作厉色，停下脚步，仰望前路。

        花浅缠着师父理论，“师父，山这么高，得多少天才能爬上去呀！有容易的捷径，为何不走？我们辛辛苦苦的修仙问道，不就是想知凡人所不知，走凡人走不得的捷径吗？”

        男子无奈的笑了，“既然阿浅嫌弃上山辛苦，那我们便回家吧。”

        “别……别……”花浅猛摇头，“我不回去，我要跟师父一起上山！”

        脚踏实地？天知道浮虚山为何立下这么个破规矩。

        她哀怨了半刻钟，想到山里很可能有美味可口的野果子，委屈瞬间一扫而空，连蹦带跳的跑到了师父前面，甩开师父几百步远。

        葱茏绿树灵气充沛，蜿蜒石路通向山顶，男子瞧着自家徒儿的背影，叹了口气。

        花浅爬了一天一夜又一天的山，弯月东升，日落西沉，依旧没有一颗果树苗苗，只有清一色的绿。

        远远隐约能看见云间的山门。

        师父似乎还在后面，花浅找了个树杈，侧身躺着，叼着茅草，左腿搭在右腿上，打算等等师父。

        男子走的不急不缓，周遭风景依然，他算了算，该是有一百年没有回山了。

        一百年来，他在凡世，走了上万里路，翻过上万座山，再次回到故地师门，徒步登高的感觉，熟悉而亲切。

        接近山门，见自家徒儿在树杈上挥舞着双手，“师父，师父，山门就在那边，我们快到了呢。”

        “阿浅累了吗？”

        “才没有！”花浅跳下树，“就是闷，从咱们爬山开始，半个人影也没见到，师父不是说，浮虚山上有八百弟子吗？”

        男子摸摸徒儿的脑袋，“我们爬山，却未入门，山上的弟子，都在山门之内修行，你怎会瞧得见呢。浅儿，等你拜入天问阁，你会认识很多很多仙门四界子弟，他们来自不同家门，与你年岁相仿，会与你一起修炼道法仙术，将来还会与你并肩作战。记住，从今往后，浮虚山就是你的家。”

        “师父在哪儿，哪儿就是我家，”花浅眯起眼睛，“浮虚山是师父的家，我也把浮虚山当我的家。”

        两人上到山门处时，刚好见日出。

        长城红黄绿青蓝紫，云涧朝霞映着云涧七色，九曲水盘绕峰下，几只仙鹤穿过浓雾，从一个山头飞向另一个山头。

        “师父，我们住哪里啊？院子离着水边近吗？我可以摸鱼抓虾逮螃蟹吗？”花浅虽抱怨走路爬山辛苦，却依旧跟猴子一样精力旺盛。

        男子不忍让徒儿失望，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花浅早晚会知道，仙门四界之地，不同于土地肥沃的凡世，并没有千奇百怪的生灵物种。

        充沛的灵力，寻常凡物是受不住的。

        此间而生的都是灵植灵兽，唯他们这些天生拥有仙骨的修仙之人，方可踏入这片存在于魔域与凡世之间的四界之领土。

        “我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山门之前，有一片空地，平日有人入山，需等在此处，等浮虚山弟子前来引路。

        花浅可待不住，打了个招呼，跑去峭壁断崖处，仰着脖子看飞舞在云中的仙鹤。

        断崖之下是浅浅的溪水，清澈可见水底的鹅卵石，花浅瞧着仙鹤飞远了，低头寻找其他的动物。

        溪水倒影着三尺高树，树下隐约有微波荡漾，好像有动静。

        看影子颀长，貌似是人。

        花浅对着峭壁下喊，“喂，有人吗？”

        无人回应他。

        “明明有人，为何不搭理我呢？”花浅捡了个树枝，右手手心源源不断的注入灵力，拿树枝当飞剑踩在脚底，沿着峭壁落到山崖下的小溪边。

        仙山不愧是仙山，灵力随取随用，她连念仙诀都省下了。

        拨开过肩的细草，花浅探出个脑袋，树下溪水中，果真有人，是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少年。

        少年眉清目秀，规矩的青玉冠束着乌发，挽着裤腿，撸着袖子，躬身站着，低头在溪水中摸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花浅常年跟随师父在凡世游历，很少有同龄人玩伴。他们天生仙骨，寿命比凡人长很多，容貌也是百年不变，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们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住太久。

        少年既在四界，吗便是与他们一般，拥有仙骨，能修仙能长寿之人。

        花浅站在溪边，等了很久，少年似乎没发现溪边多了个人。

        少年找的认真，几乎要把头埋进溪水里。

        明明一眼就能看到底啊！

        水下什么也没有。

        难道少年看不见？

        可那灿如明星的眼睛，似乎也不像瞎了的样子。

        “喂，你找什么呢？要我帮忙吗？”

        少年恍然发现，溪边有人，少女穿的凡世粗布麻衣，并非他们浮虚山的制服。

        这个时间，是山中灵力最盛之时，九溪边不该有人才对。

        虽不认识，他还是与花浅恭敬作礼。

        “仙门弟子见面，都是这么……这么打招呼的吗？”花浅跟着比划。

        少年沉默着，继续弯腰，浑然不在意少女搭话。

        花浅踩入水，连带裤腿跟鞋子湿透，令她意外的是，溪水竟然是暖的。虽然是暖的，却不像凡世的温泉一般，呼呼的直冒热气。

        “你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找，”花浅淌水过去，五个指头，在沉默小公子的眼前晃了晃。

        少年一愣，退后几步，结结巴巴的小声说，“我……找……找剑。”

        “长什么样子？长的短的？”花浅低头，仔细再瞧一遍水间，清澈见底，哪里有剑？要不就是她眼睛瞎，要不就是这小公子脑子有毛病呀。

        “我自己……可以的，不……不用……”少年声音越说越小。

        花浅双手已经入水，胡乱抓了几块石头又扔掉。想等见过师父说的那位浮虚山杜山主之后，她要找处隐蔽一点的，舒舒服服的泡个温泉。

        少年又躬身寻找他口中的剑，花浅连着两声“喂”，都在没有回应。

        山上的人，真是奇怪。

        明明跟自己年岁差不多。

        花浅向深处走了走，双臂在水里划拉，忽然大喊，“找到了！！！快过来，剑在这儿呢！”

        少年面露欣喜。

        “快过来呀！就是这儿！”花浅正背对着少年，双手还浸在水中，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

        少年急忙过去。

        花浅听着水声靠近，忽然转身，手捧一大把溪水泼向少年。

        如花浅所料，少年躲闪不及，从头到脚，被花浅猛泼出的稀水打湿漉漉。

        “哈哈哈！上当了！！！”花浅捧腹大笑，“这你都信！哈哈哈……”

        少年低下头，安静的站着，水珠挂上了他清秀的脸庞，一滴一滴，顺着鬓角发丝，滴落在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细细的纹漾。

        在花浅的想象中，少年被她戏耍了，该是立刻报复回来，就地取材，捧着水狠狠的泼她。

        然而，并没有。

        少年只是呆呆站了一会儿，转身趟着溪水回去，继续躬身摸索，就像刚刚的恶作剧，根本没发生过。

        花浅干笑了一会儿，没有回应的玩笑，实在无聊，特别尴尬。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少年的身影很单薄，就跟古宅里破烂的窗户纸似的，却又执着的要挡在前头遮风雨。

        真的有剑吗？

        花浅低头，再仔细看，确定没有。

        难道是隐形的剑？

        她手指灵力凝聚，刚要破水，只听峭壁熟悉的声音传来，“阿浅，你是不是又欺负人了？”

        抬头，师父站在崖边，身后跟着两个跟眼前少年穿一般衣服的弟子。

        “师父，我没有，我跟他开玩笑呢，”花浅心虚，“他在找剑，我在帮他找。”

        男子叹了口气，自己徒儿心性，自己最了解，天地我最大，三天不敲打就上房揭瓦。

        九溪边的那个少年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偏生想不起来。他有百年没回仙门四界了，游历凡世，从前的人情往来，淡的几乎都要忘记。

        “走吧，杜掌山在等候我们。”男子随引路弟子转身，脚下多了一把剑，踏足而上，让花浅跟上来。

        花浅翻身上岸，重新捡了一根桃木枝条，她没有像师父那般的仙宝来御，凡世的金银铜铁又太沉，她懒得背，一般都是随手捡树枝当飞剑用。

        师父曾说，等她再长大一些，就送她仙宝认她为主。她才不想要，她只看得上师父的太虚剑，她只要做晓风真人的传人。

        临走时，她还回头看了一眼溪边少年，还在执着的摸索着，这般瞎摸，能摸出个什么来？

        “阿浅在意？”

        “我才不在意呢，”花浅追过师父，在云间翻了无数个跟头。

        男子亦没有回头，只是从手落出一片草叶。

        草叶穿过层叠白云，终落在溪水中。溪上瞬间泛光，少年的脚边，忽然出现了一把剑。剑身古旧，锈迹斑斑的模样。他下意识的仰望峭壁，几道飞剑倒影，已然消失在云雾缭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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