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淮薇鬼陵（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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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时候，他到城北，便见花浅仰躺在某家屋顶上。

        燕陌陌端详着手中的斩灵剑。

        她昨夜逛了一圈，把养心城翻遍，仙术修炼到她的境界，能贯通凡人记忆，她用不着问话，轻轻触摸，从无数人的记忆中，已经知道岳清河入城除魔时候的状况。

        岳清河除魔之后，遇见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他与那人住进同一家客栈。

        然后，面具人给了他一个盒子。

        隋婴沉思，“我们必须弄清，给岳清河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岳清河回岐山的时候，只带回来了凡世除魔的公函，”燕陌陌早就派人，把岳清河的遗物，里三层外三层的翻了一遍，“并没有带回来任何凡世器物。”

        堕转，必定与这盒子有关。

        “我先走一步，”燕陌陌说完就御剑而去。

        “去哪？”

        “魔域。”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隋婴担忧，即使对仙门四界，哪怕对眼前花浅而言，魔域都是神秘又危险的地方。

        没有任何记载说过魔域的尽头在何处，数以万计的魔兽纵横其中，魔域长城结界将之与人类生存之地隔绝。

        “你留下，养心城或许还有别的线索，我们分头查。”

        “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花浅直起身子，“魔域有长墨在，不会有事的。陌陌查神秘堕仙，我们查盒子，那堕仙给了岳清河盒子，然后岳清河堕转了。哎，才这么点儿线索。”

        花浅指了指城北唯一的一家客栈，“我们进去瞧瞧。”

        刚走到门口，忽然有个包袱被扔了出来，随即一个中年壮汉，如狗吃屎一般扑倒在包袱上。

        “滚！死疯子！给我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见你！”客栈中老板模样的人掐着腰，颐指气使，凶气十足。

        疯子拎起包袱，沉甸甸的，满满的都是雪花银。

        四边很快围满了人。

        有个孩子从人群里钻出来，对着那客栈老板就是一顿呵斥。

        “我爹不是疯子，你们胡说八道！”小孩拽过包袱扔回了店里，“爹，咱们再穷，也不要他们的东西，咱们求不到他们家！”

        “臭小子，来的正好，赶紧把你爹给我弄走！”老板捡起地上的包袱，“要也要不要也好，这是叔叔我最后一次给那老东西银子。以后别让我再看见这疯子！”

        说完，招呼小二赶走看热闹的邻里街坊，“走了走了，看什么看！”

        花浅贴近隋婴，“陌陌就是从这凶老板的记忆里看见那给岳清河盒子的面具人的。”

        隋婴却是一直看向那边小孩子处。

        小孩他眼熟，昨日他与燕陌陌进城时候，先偷他乾坤囊后又偷他紫金铃铛的人，正是这孩子。

        小孩执拗的拖着扑向银子的疯癫男子，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顾剑，你也不能这样没人情味吧，顾刀怎么说都是你大哥。”旁边街坊有人实在看不下去。

        “我没人情味？”老板气的跳脚，“他一声不响的一走就是十年，母亲病逝也不肯回来，是我伺候瘫痪的母亲整整三年，端屎端尿，用攒下来娶媳妇的钱给母亲买了棺材。行呀，我现在发达了，他也知道回来了！我哪点对不起他！他一回来，我就让他去我的账房当管事，可他吃里扒外，竟然私吞我的银子！”

        旁边管账的伙计忙跟上说，“我家老板不送官，只是把他赶走，他便跳湖自尽。他从湖里被捞上来，就疯成了这样！天天坐在我店门口，上门的生意都被他赶跑了！这事儿怨不得我们老板一分一毫。”

        清官难断家务事，两兄弟的矛盾是个死疙瘩，纠缠几十年，剪不断理还乱。

        周围卖货的商贩们凑在一起议论，“想那顾疯子当年也考上了个举人，是咱们城里数一数二的文化人，可他忽然失踪了十年，回来之后，残了腿，不爱说话。前年，他落了水，非说什么在湖底看见了妖怪！还形容的特别真切，妖怪有一对绿色的眼睛！人人说他疯子，久而久之，就真成了疯子，连亲儿子也不认得了。”

        “妖怪？”花浅装作买货，边挑选边感兴趣。

        小贩一听就来气，“我们下水去瞧过，哪有什么妖怪。前不久来了个仙人，说我们这里灵气十足，尤其是湖心岛，八方灵气汇聚的风水宝地，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妖怪。”

        难道是见了顾潮生，把顾老头当做妖怪，被吓成这样的？可那双了绿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花浅跟着隋婴，拐进小巷，边走边问，“你怎么看？”

        “如此灵气汇集之地，即使有魔兽之气，也会被掩盖。”隋婴凝眉，“那疯子说的，恐怕是真。”

        “我让小鬼儿下潜湖底，去探探是不是有什么绿眼睛的魔兽。”花浅掰断一根指骨。

        很快，湖水面飞溅起个小小水花，花浅拖着隋婴的胳膊往城门走，“我们还得去个地方。”

        隋婴甩了两下没甩开，“花浅，我得去魔域，燕长墨万一不在，没人帮衬，我不能放任陌陌一个人在魔域森林里乱走。”

        “陌陌已经长大了，瞧瞧她在仙法会盟时候多威风，你们别总把她当小孩子。”花浅指了指湖心岛，“难道你不想弄清楚岛上为何能汇聚灵力吗？还有刚刚那疯子口中说的妖怪？”

        “不想。”说罢，捏诀御剑，可轻羽剑尚未出乾坤囊，就看见土坑里爬出个水淋淋的小骨头。

        花浅抱起小骨头，撒泼耍赖，“我若是说，我有事相求的话，你是不是能为了我，多待上几天？”

        隋婴知道自己唯一被花浅需要的地方，就是轻羽剑，“你要破顾潮生设在岛上的结界？”

        花浅点头，“这倒不是，其实……我这次来，的确也是为了这坐岛。”

        “那人所说的妖怪……”

        “那人虽疯了，却没有说谎，对凡人来说，大概就是妖怪吧，”花浅问，“你记得我昨晚给你讲的故事吗？顾潮生的那个丫鬟？”

        隋婴看向花浅抱着的小骨头。

        “他不是，但他也是顾家人，”花浅聚起来摇摆，“他是顾潮生的兄长。”

        顾潮生是顾家二公子，是有个哥哥。

        “三百年前，养心城发生过一场水灾，淹没了整座城市，而这湖心岛，救了全城百姓的性命。可惜顾大哥，那时候被湍急的水流冲走，尸骨沿着江从上游飘到了下游，入了大海之中。我三百年前就召唤他，他响应了召唤，可路实在途太远，他行动不便，爬了整整三百年，才爬回这座养心城中。”

        养心湖从前是一个大湖，并没有湖心的岛屿。岛屿是三百年前凡世大洪水时，忽然出现的。因为养心岛的出现，养心城才幸免于难，城中百姓登上岛屿，度过了水位高涨的三十日，等水位退去，他们才下岛重建家园。

        那时候，养心岛被人们当成了神岛，远远的供奉祭拜，三百年过去，岛屿祭拜不在，成了用来远眺观光的美景，却无一人敢违背祖先的承诺，登上岛屿。

        顾二少爷能一直住在岛上，无凡人打扰，除了结界隐蔽外，也是因为城中百姓对于岛屿的敬而远之。

        小骨头还怕隋婴不信，手臂高高聚起来，显示指骨上套着的戒指，上面写着个“顾”字。

        辛苦他都成了骨头了，还念念不忘带着顾家的信物。

        花浅把小骨头抱起来，“顾大少爷见我后，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一些事，顾二少爷去仙山修炼的第二年，他的丫鬟就得了重病，顾家人好心，把卖身契还给丫鬟，让丫鬟临死前，能回家能见亲爹亲娘一眼。但过了三日后，丫鬟又回来了，重病也奇迹般的痊愈了，之后一直留在顾家，直到顾二少爷回来，与顾二少爷相好。后来顾二少爷回仙门，与顾兰约定，回来后结为道侣相守一生。”

        隋婴算算时间，凡世大洪水的前一年，正是他们四界仙门与若琊王堕仙军团的仙魔大战的时间。

        若顾二少爷在西陵山，必然是要相助师门，仙魔大战中西陵山受到重创，顾二少爷仙骨完好，实乃幸运。

        花浅继续讲，“仙魔大战后，顾二少爷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养了足足一年才可下床走动，他听闻自己错过了与顾兰的约定之日，听闻凡世受仙魔大战波及发生了大洪水，迫不及待的带着伤回到顾家，此时的顾兰已经杳无踪影。”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花浅在镜湖湖畔修鬼陵的时候，这位顾二少爷，失魂落魄，忽然冒出来。正当她火冒三丈，准备指挥小骨头们把擅闯者大卸八块的时候，忽然认出这位是熟人。

        她头一次闯入仙乐宫的时候，化妆俘虏，给了一个弟子许多符文，那弟子顺利逃走了，就是眼前的顾二少爷。

        顾二少爷又跪下，求她帮着找一个人。

        他的丫鬟顾兰，他定下终生之约的爱人。

        顾潮生回到凡世后，几乎打听了所有能存活人的地方，没有人见到过顾兰，他想顾兰大概是已经丧命在洪水之中。但死了，总能找着尸骨。可他如何能找到一个死人呢？

        怀薇。

        他与那花浅见过的，即使花浅是人人口中邪恶残忍的魔头，擅闯怀薇鬼陵者杀无赦，可他还是不愿放弃唯一的希望。

        他来到怀薇鬼陵，可是，花浅也寻不到。

        还活着吗？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然后，顾潮生回到养心岛，盖了间破房子，他一直等，等在他与爱侣约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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