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灭世之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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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婴见到无极阵后，便去流芳水榭找宋翰辰，花浅总不能跟着去，只能等在原处。

        她隐隐担忧，师兄跟宋翰辰吵架，能不能吵的赢。

        如果是打一架，师兄定是能胜过宋翰辰的，可师兄的性情摆在那儿，就算四界崩塌了，师兄也不绝会与同门为敌。

        左右无聊，花浅掰断一根指骨，地底下钻出个小骨头，小骨头晃晃脑袋，殷勤的甩着小胳膊，迈开小短腿儿，很快给花浅就近搬来了一块干净光滑的石头。

        花浅坐下，“你也是宋家的孩子吗？”

        花浅总愿听小骨头唠叨些往事，听着听着，就并进了宋家死去的少爷宋君遥的糊涂人生轨迹里，那时候，陪着宋少爷与宋界尊一起下黄泉的，还有宋家嫡脉几乎是满门的常驻人口，只是这位宋家亲戚，与那宋君遥一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同门杀死。

        连魔兽的血看了也会头晕的宋界尊，杀起亲爹来，手起刀落，眼都不眨一下。

        宋翰辰一人，自然杀不了这么多，他也就是亲手杀了父亲跟弟弟，其余凑数的，是十多个前额有印的堕仙动的刀。

        仙魔大战时，少数堕仙逃去了凡世，侥幸从仙门弟子的屠刀中活了下来，樊山临近凡世，最容易发现动向，却没有与仙门一贯做法杀了活者关进玫山地宫，悉数被宋翰辰悄悄笼络了去当小弟了。

        孙偲也是其中之一。

        唉。

        仙门四界的肮脏事可真是多。

        小骨头乖巧的爬上石头，陪着花浅叹气。

        一大一小叹气叹的此起彼伏，颇有韵律。

        当年玫山界尊开无极阵，就是宋真几个撺掇，为的是对付灭世之劫，结果却是若琊王闯阵救人，玫山全山堕转，仙门损失惨重。仙魔大战后宋真与杜龙霜他们还为了阻止她将无意中听到的这些话告诉师兄，围杀不成，污蔑陷害她，生生将她逼出了仙门四界。

        如今，宋翰辰在樊山画了个与当年玫山差不多的阵法。

        宋真也好，宋翰辰也好，好像都非常在意那个灭世之劫。至于吗，创世神的预言，历久经年，口口相传这么多代，再加上无意祖先那一辈儿在四界天翻地覆的折腾，传到现在，准不准还不一定。

        想陌陌与师兄，先是亲眼见燕家弟子堕转，师兄出于于岐山的交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之后，养心城的记忆没有被消除，师兄与陌陌顺着岳清河的记忆，很容易发现有人在暗中操纵，孙偲随即露面。弟弟跟徒弟被引入魔域，危险就在身边，师兄定会把祸首找出来，跟着知道常诺也见过孙偲，便会调查到樊山流芳水榭，再然后……巧合的发现了这个阵法。

        一环扣这一环，就像故意引师兄与陌陌来此处。

        不，不是师兄与陌陌。

        师兄与燕陌陌看到阵法，一定会与宋翰辰询问。

        所以，被留下的……是她。

        淮薇鬼陵之主，仙门遇上堕转事故搞不明白，多半会归在她的身上。师兄与陌陌都跟她交情匪浅，她的心性，会跟着师兄一起把事情搞清楚。

        她的确一路都跟着师兄。

        模糊紊乱的线索，逐渐凝结成形。

        灵气中混有浊息的味道，花浅在魔域呆久了，就算掩饰的再好也有感觉，迷雾里什么也看不清，不少堕仙正藏匿其中。原来如此，孙偲看来与宋翰辰并非一条心，打着灭世之劫的幌子公报私仇，她抬手胡乱一指，“出来吧，孙偲，你兜兜转转一大圈，不就是为了引我到此吗？”

        迷雾散开，孙偲大笑传来，“花浅，我们又见面了。”

        “好不容易留下来一条命，该好好珍惜，”花浅站起来，“轻贱浪费可不像你。”

        “你还是这般狂妄自大，”孙偲扬扬手，迷雾里跟着走出来七个堕仙。

        “你也一般阴险龌龊，”花浅手上动作停滞，没有掰断指骨，孙偲身后的堕仙，扛着两个被制住的人，扔在了地上，正是燕陌陌与隋家小公子。

        “养心城时，有晗羽上仙在，你们二话不说就要抓我，都没能好好叙叙旧，现在，淮薇鬼祖可是愿意？”

        花浅压住闷火，都是她的疏忽，师兄只知道孙偲是个对同门动手动脚的变态，却不知孙偲还是个趁人之危的混蛋。孙偲杀过她一次，若不是机缘巧合开了开了无意祖先留下的封印，学了鬼宗诀，史书里她花浅的名字，说不定就跟燕长墨这种为仙魔大战而壮烈牺牲的英雄写在一处。

        如果一切都是孙偲的谋局，同来樊山的小辈，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你想如何？”

        “我想……”孙偲手里多了一把利刃，“我想做什么，淮薇鬼祖难道猜不出吗？”

        ……

        燕长墨破开缺口，好像位置不对。

        “你？”

        “救，救命！”

        大半天只有燕长墨一个路过的，周红鸥想之前他跟师父有交情，还从魔兽手底下救过他，立刻哭喊求抱大腿。

        燕长墨落地，见周红鸥扛着霁雪剑砍不断生长藤蔓，气喘吁吁，形容狼狈，轻捻手指，一把火烧焦到藤蔓根系。

        周红鸥终于解脱，这藤蔓把他困在这里很久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降神都使不出来，他收起仙剑，理了理凌乱的发须，“红鸥谢过堕仙前辈。”

        燕长墨顺着花浅的气息找到这里，只有周红鸥。

        像花浅这种非仙非人非魂魄的怪物，除了他，无人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可强大如他，也偶尔会感知偏差，樊山清纯灵力限制他浊息流转，他找错了地方。

        “怎就你一人？”燕长墨记得，隋家小子与周家小子形影不离才对。

        周红鸥抽抽鼻子，不好意思道，“我们走散了。这里雾深重，走着走着，我听到身后有动静，一转身的功夫，小白与常诺师兄就不见踪影，任凭我怎么喊也没有回应。之后，地上平白生出藤蔓困着我，我猜他们也遇上了藤蔓，被困住了。”

        燕长墨不认识常诺，但隋家弟弟的垃圾仙骨，他心里有数，藤蔓不致命却难缠，周红鸥尚且吃力才能勉强对付，那位……大概已经被捆成了个结实的蚕蛹。

        他想着先去解救一下，花浅就算被坑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破开缺口，听周红鸥急切喊，“等等，求前辈带上我。”

        路痴如他，一个人在白雾弥漫的山里乱窜，八辈子也走不出去。

        “你不怕了？”燕长墨好笑。

        前些日子见了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周红鸥连忙摇头，生怕自己表情不够诚恳，得罪了这位紫印堕仙，把他一个人扔下，“您是师父的朋友。”

        “谁是那吊车尾的朋友？他配跟我做朋友吗？”燕长墨冷哼。

        “那个……是暗地里的朋友，”周红鸥吐吐舌头。

        一个是人人喊打的堕仙，一个是备受尊崇的界尊，这种交情，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

        “跟过来，”燕长墨想想，也不放心周红鸥乱走，樊山他许久未来过，处处透着诡异，也不知宋翰辰在折腾什么。等找着隋弟弟，一起扔出去。

        周红鸥仰头见当空裂开一条缺口，睁大了眼睛，这就是紫印堕仙的仙术吗？虽然很忐忑，却还是一溜小跑跟了进去。

        经过破口，眼前漆黑一片，周红鸥连路都看不见，迟迟不敢下脚，连带着呼吸都阻塞，前面的堕仙伸过半只袖子，“抓住，结界通路为浊息所造，你修为太浅，受不住，不能留太久。”

        周红鸥听话的抓住，瞬间感觉呼吸畅通，定是紫印堕仙又施了什么术法，这般超乎寻常的强大让他安心，迈开步子大胆的走，不忘说了声谢谢。

        “你刚刚说，你们有三个人，还有个姓常的？”燕长墨好像听花浅提起过姓常的孩子，仙法会盟与陌陌组了一队。

        “常师兄功法厉害，他们说不定已经走出去了，”周红鸥想，小白他们应该很担心自己。

        眼前一道光亮刺眼，燕长墨抓着周红鸥的小胳膊落地，另一手抓住袭来的细藤，瞬间连藤带根烧成了灰。

        常诺长鞭甩过，下意识的防备。樊山山路竟诡异起雾，藤蔓神出鬼没，他与伙伴走散，边走边找人，边对付藤蔓，此时忽然出现浊息，是堕仙还是魔兽？

        燕长墨抬手接住，见连绵二字，长鞭的品质不错，四界与凡世定找不出这么上好的灵石，气息像极了之前花浅送给隋婴的那块。

        “常师兄！”此时从黑暗适应光明的周红鸥大喊，“别打，是我。”

        “堕仙！”常诺愣住，堕仙竟有紫印，世上堕仙，自始至终唯有若琊王一人是紫印，若琊王战败自焚而亡，可眼前的堕仙，前额确是紫月勾玉。

        常诺后背发凉，世上若还存有紫印堕仙，师父可知，杜掌山可知，晗羽上仙可知？

        可周红鸥活蹦乱跳，堕仙也不像是发疯的样子。

        “隋家小子呢？”燕长墨甩开鞭子，三人分了三处，他还得再找一个。

        “常师兄，堕仙前辈不是坏人，他救过我与小白还有陌陌的命，”周红鸥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小白没与师兄在一起吗？”

        “我们走散了，”常诺也心急，堕仙一事暂缓，周红鸥既然没事，说明他暂时没有敌意，等出去后告诉师父，再做商议，现下找隋师弟要紧，“你忽然不见，我们回头找你，忽然有绿藤袭来，隋师弟被卷走，我想跟上去，却被缠住，等我挣脱再找，就找不到隋师弟了。”

        周红鸥看向燕长墨，摆出一个求人办事儿的甜甜的笑脸，“麻烦堕仙前辈再找找小白。”

        他自小能说会道，八面玲珑，许多事儿面上没心没肺直觉却非常敏锐，据祖父说，像极了他死去的亲爹。与紫印堕仙接触时间不长，总觉得他是个嘴巴毒心肠好的前辈，根本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

        堕仙也不全是失去神智的疯子。

        燕长墨看着周红鸥，恍然间有种回到少年时的错觉，他与周琮长得不是很像，继承了乌灵偏柔和的眉眼，但这自来熟的性情，活脱脱跟他爹一个样子。

        袖中双手紧紧攥拳。

        “前辈？”

        “走吧，”燕长墨深呼吸，不再想过去的事，划开通路。耳边那该死的声音又开始自说自话，他果断无视，想这声音有些时候没冒出来烦他了，最近一次在十多年前。他对付觊觎自己身体的心魔，已经驾轻就熟，只当身体里住了另一个灵魂，任凭怎么诱惑，都是打死不让。一个人在魔域晃荡孤独寂寞的时候，还偶尔跟它聊聊天。

        轮到常诺瞠目结舌。

        大千世界，随处可去，周红鸥立马一副羡慕的模样，“我要是能学堕仙仙术就好了，省去御剑麻烦。”

        “堕仙修炼非正途，”常诺小声道，“你也见过岳清河堕转时的疯癫的模样，就算再厉害，一旦疯癫也会为祸四界，仙门弟子断不能走此歪门邪道。”

        “书上是这么说，说堕仙最后都会陷入疯狂。但不也有没疯的吗？”周红鸥瞥瞥眼，示意那紫印堕仙，“我觉得，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修炼方法，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燕长墨真想把孩子揍一顿，周家简直把独苗苗宠的无法无天，竟生出了学堕仙仙术的念头，话说隋婴这个师父是怎么教育的，他得提前跟隋婴提个醒，防止这孩子哪一天异想天开，去寻什么堕仙仙术来学。

        两个孩子的嘀咕，搞得他心神不宁，本来隋小弟的根骨就薄弱，气息接近于无，燕长墨试了三次都探知不到，才意识到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有结界从中阻隔了浊息。

        怪不得，四界从没发现那个堕仙的存在，宋翰辰藏的住人，自是设下了隔绝浊息外溢的强大结界。

        毁掉结界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但这势必会闹出大动静，惊动宋翰辰乃至四界仙门。

        眼前小辈们，隋婴，陌陌与那不知名堕仙都见过他。隋婴、陌陌跟那不知名堕仙，倒是好说，但小辈里，若有谁挨不住盘问把他给供出来，说魔域又出了个紫印堕仙，恐怕四界再不得安宁。

        他最近在太多人面前现身，都怪花浅，总给他找麻烦。

        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你，樊山弟子，对樊山熟悉，隋家弟弟的去处，能探的出来吗？”燕长墨随手做了个水滴面具，安在脸上，回头问常诺。

        “可以，”常诺不知眼前堕仙为何由此一问，“只是需要些时间。”

        “你找不到吗？是不是小白出了什么事？”周红鸥问。

        “隋婴人在樊山，他的宝贝弟弟能出什么事？”

        方才隋婴的气息，去了流芳水榭处，花浅还未动作。燕长墨凝神，这次，也没有探到花浅的气息。多半与隋家弟弟都在那隔绝浊息的结界之内。

        他有些在意，之前那堕仙说的，独独瞒着隋婴与陌陌的，创世神的语言，即将到来的灭世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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