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5隐雀族长、那一株花

经过那次深夜审问，天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至少表面上如此。

        认识廉晁的人，基本上都信了晴方的话，即廉晁心存仁厚，不会贸贸然率领妖界进攻天界。若他真有此心，早在一万五千年来，他就已经这么做了，何必等到今日。

        但也有人认为，即使廉晁不会如此，但妖后林晚对天界怀有深厚敌意，难保她不会绕过廉晁，直接发兵天界。待攻下天界，她再退位让贤，廉晁依然能够抢得帝位。

        此二种说法在天界甚嚣尘上，一方难以说动另一方，局面僵持不下。

        另一边，妖界暂无异动，但是魔界却动静不小。

        驻军上报，魔尊在和固城王大战中兵败殒命，现任魔尊已成了固城王。

        天帝看着这封奏折，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他召来旭凤，让旭凤领兵去一趟忘川。

        一是恭喜固城王登位，二是打探魔界局势。

        旭凤回道，“这位继任魔尊还是固城王时期，便野心勃勃、屡行挑拨之事，反叛之心昭然若揭。如今他好不容易当上魔尊，只要魔界兵源、粮草得到补充，他便会迫不及待反攻天界。”

        “本座也这么认为，所以本座欲派遣火神镇守忘川。若那继任魔尊生变，天界也能及时有所防备。”

        “儿臣遵旨。”旭凤又接着说道，“那母神……”

        “你退下吧！”

        天帝便低头批阅案桌上的奏折，不再给旭凤一个眼神。

        “儿臣告退。”

        旭凤一直想找个机会为他的母神说情。

        在他看来，母神只是心浮气躁了一些，还没有拿到证据便将人押了回来，导致局面越闹越大，最终收不了场、反累其身。而父帝也因为母神的仓促举动，而雷霆大怒。

        相信假以时日，父帝一定能够想通，将母神重新扶回天后之位。在此之前，他要多多创立功绩，才好以此为母神说情。

        他似乎已经忘了，曾有个人劝过他，在这种情况最好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再展现锋芒了。

        御花园。

        晴方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落英令把玩着。

        此前天帝单独召见她，准许她去妖界和廉晁见面，务必确定其不会率军进攻天界。如果能让廉晁劝说妖后也打消这种想法，那可真是功德一件了。

        见廉晁？见他做什么？见了他还能说什么话？

        说自己从妖界出来，就被天后……天妃荼姚抓回天界受审？

        说她挨了一巴掌，半天都没好，差点破了相？

        说她跪了大半夜，膝盖都软了，站都站不起来？

        说她一个小女子被迫当着众人的面，向润玉表明心迹？

        说她尽了心做事，却始终吃力不讨好，还被冤枉叛界？

        ——算了吧。

        就廉晁上神那个脾性，除了劝她放宽心、养好伤、别计较之外，他还能说什么？！没有了好不好！

        对了，还有那个世上最绚丽之物。

        头疼，实在头疼。

        那天她为了拉近关系，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给他找来那劳什子世上最绚丽之物……

        到现在差不多十几天了，她依然毫无头绪。

        润玉给她出过主意，说天界有一颗翳鸟眼珠制成的翳珀，此物拥有世间独一无二的光彩，寓意矢志不渝的爱情。想来，应该能称作世上最绚丽之物。

        她就问，东西在谁的手里，能不能要过来？

        润玉顿了顿，为难地说他们可能要不到。因为翳珀是穗禾千年前进献给荼姚的生辰贺礼。

        晴方当场打消了这个念头。

        ——问荼姚要翳珀，然后把翳珀交给廉晁上神，然后再让廉晁上神交给荼姚……搁这玩套圈游戏呢？

        等等，她千辛万苦找到的东西，岂不是最后还是落到荼姚手中？！

        真是亏大了！

        但她答应了天帝要去打探消息，又答应了廉晁上神找东西……真是个大麻烦。

        就在这时，一队人悄然走近。

        “参见明真元君。”

        熟悉的声音让晴方不由抬起头。

        “我道是谁这么大胆，见我在此都不知退避，原来是隐雀长老呀。”

        隐雀忽略她话中软钉，含笑回道，“元君唤错了。小神方才已被天帝陛下封为鸟族族长，元君当称呼小神一声族长才是。”

        “族长……”

        晴方招呼他坐在对面的石凳上。隐雀立即挥退随行，领命坐了下来。

        她拿出一篮子灵果，推向隐雀。

        “事出突然，本君未能准备贺礼。此篮灵果皆为万年生火灵果，便充作小小心意，还请隐雀族长笑纳。”

        隐雀推辞数次，最后乐乐陶陶地收下了。

        “元君厚意，小神感激不尽。”

        客套完之后，晴方说道，“在翼渺洲本君便说过，长老定能得偿所愿。这才过去多久，当真求仁得仁。恭喜恭喜！”

        “小人升任族长，多亏了元君鼎力相助。”

        他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翼渺洲，但天界传来的消息飞快。第二日，整个翼渺洲便知晓荼姚被贬天妃，穗禾被削族长之位。他们来不及为二人默哀，便投入了选拔新任族长的事务当中。

        亏得他多年在族中经营，加之他有意无意透露晴方对他另眼相待……本着暂时不要和晴方及其背后势力冲突的想法，长老们纷纷推举他隐雀成为下一任族长。

        “下次元君莅临翼渺洲，定能见到一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人更好的翼渺洲。”

        晴方低声笑了，“本君拭目以待。”

        “鸟族恭候元君大驾。”

        “对了，劳烦族长回去和某些惊弓之鸟说一声：本君无意与整个鸟族为敌。某些人有此报应，全是自作自受、与人无尤，本君绝不会因此而迁怒他人、殃及无辜池鱼。本君还期盼着花族、水族与鸟族能携手共进、并肩同行，共同维护天界威仪、稳固天界万世基业……希望这不是本君一个幻梦。”

        隐雀压低身姿拱手行礼，“隐雀明白。”

        “族长初上任，应当有很多事务需要交接，本君便不多留了。”

        “小神告退。”

        打发走了隐雀，晴方继续思索着那个世上最绚丽之物……

        为人找东西，历来就是一件麻烦事。

        为人找一样他自己都想不清楚的东西，更是个大麻烦。

        为人找一样最后会送给最讨厌人的东西，简直是天大的折磨。

        片刻之后，润玉翩然而至。

        “晴方，何事愁眉不展？”

        她撑起脸颊，闷闷不乐地回道，“还能有什么，那样东西呗。”

        ——话说，天帝让她去找那样世上最绚丽之物，算不算叫人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闷声发笑。

        润玉见她笑了，便问道，“可有了思绪？”

        “……没有。”

        确切地说，天帝只想知道廉晁上神及妖界会不会开战、什么时候开战，对其他事情一概不感兴趣，那她找不得到、找到了什么，应该没那么重要……吧。

        “但是我可以造一个出来！”

        晴方信心十足地说道，“我们有落英令，我现在就捏一株世上最好看的花，说这就是那什么最绚丽之物，不就能打发廉晁上神了吗！”

        润玉：？？？

        “那你要捏什么花？”

        “不知道，一步步看。”

        她从落英令珍藏的历年花目当中，选出几品长相颇佳的花草模板，齐刷刷映射在半空。

        “开始捏吧！”

        四周寂静无声。

        润玉猛地偏头问道，“你在和我说话吗？”

        “这里只有你和我，我当然是在问你。别磨磨唧唧了，快开始吧！”

        “哦好。”

        最后的最后，晴方看着这株丑不拉几的花，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在逗我玩吗？”

        “抱歉，一时之间，润玉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最好看的花。”

        晴方干巴巴地收了这株幻影花，无奈地捂住了脑袋，不想面对现实。

        最绚丽之物。

        绚丽……那至少可以发光吧，还得是五颜六色那种光彩。

        慢着，光彩？

        光彩！

        晴方忽然抬起头，对着落英令就是一通施法。下一刻，一株半成品花浮在半空。

        “这是我生母生前最后的半成品。”

        她向润玉解释道，“我一直记着这株花。因为这花都没捏完，她便先给这花命了名。”

        润玉望向名称那一栏，喃喃念道，“……佛骨琉璃花。”

        “你瞧瞧，就一朵光秃秃的花，根、茎、叶全都没有。而且看这名称，大概率没有果实。若非这花朵实在光彩照人，我也想不起来还有这样一株花。”

        润玉仔细望去。

        这花不似寻常花朵，没有花柄、花托、花萼；形状浑圆，内里似乎也没有花冠、花蕊，倒真像一颗舍利或者琉璃珠。

        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亮眼之处，便是它能闪闪发光，像黑夜中一颗耀眼的星辰，照亮了这一片星空。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先花神会这么做了。”

        他激动地说道，“佛骨又名舍利子，乃佛家至宝，高僧佛尊坐化而成；琉璃，非剧烈高温不能通澈透明；再结合这夺目璀璨的光华……”

        他看向呆住的晴方，“先花神希望看见这株花的人——也就是你和锦觅，因为你们之中定有人继承她的衣钵，看到这株未完之花——一生能够活得通透、开明，散发自己的光芒，驱散所有阴霾，坚韧向上努力成长。只可惜她尚未完成，便已香消玉殒了。”

        “……原来是这样。”

        ——怎么办，这株花寓意如此深刻，她不想白白送人了呢。

        ——尤其是那个恶贯满盈的荼姚。

        最后，晴方还是不情不愿把成品佛骨琉璃花送去了妖界。

        因为润玉说，就算廉晁上神真的收下并转赠荼姚，荼姚也一定不会收、不敢收。最后，这花还是会回到晴方手里，相当于她什么都没损失，便完成了一项艰难任务。

        这才说动了晴方来妖界送花。

        她没有提前通知，隔着一堵结界遥望妖将、妖兵四处巡守。

        溪山见是她，嘴里嘟囔着走了过去。

        “大皇子给结界施了法，结界认得你的气息，你可以直接进来。”

        “算了，怕说不清。”

        说完，她把怀中的这盆花塞给溪山。

        “这是上次廉晁上神问我要的东西，劳烦你转交给他。”

        “这是什么？”

        “他看了，就明白了。”

        ——希望他真的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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