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6平淡生活、血色九霄

我叫澹澹，是冥界孟婆庄的一名侍女。

        我们孟婆庄的掌事人是孟婆氏的七位小姐。她们各个貌美如花、聪明绝顶。冥界众生赖以生存的孟婆汤，便是由她们主持烹制。

        孟婆庄周围黄沙延绵流潋八百里，又被称为黄泉。过了这八百里黄泉，才是冥界王城，住着我从没见过的冥王。

        庄子离王城非常远，若不是冥界众生一日只需吃一顿，只怕住在王城的那些人早饿死了。

        我真羡慕这些一天只吃一顿就饱了的人。原因无他，就是省事。

        回想开始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别的侍女说开饭了，然后一群人跟着她走，我便也加入人群，但孟七小姐中途叫住了我。

        她对我说，我不喝孟婆汤，因为孟婆汤不饱我肚子。

        我指着那些排好队、领到孟婆汤、享受美味的侍女，心里的疑惑还没问出来，孟七小姐便塞给我几个雪白雪白的大馒头，让我早点吃完。

        热乎乎的大馒头，不过吃了两个，我便涨得飞起，正准备将剩余几个馒头还给孟七小姐，却被她告知这是我一天的口粮。我将大馒头小心收好，塞进胸口。

        之后孟七小姐带我走出孟婆庄，指着一望无垠的沙漠对我说，这八百里黄沙之下埋了无数花种，一直以来我的工作就是给那些花种浇水。此前我生了场病，她大人大量容我休息几日，现下我身体好了，就应该继续干活，因为孟婆庄里从不养闲人。

        望着一望无垠的沙面，我咽了咽口水，忽然就明白了孟七小姐为什么说，孟婆汤不饱我肚子。这可是整整八百里黄沙！不吃饱肚子，哪来的力气干活？

        就在我呆滞之际，孟七小姐变出一整套浇水器具交给我，然后……她拍拍屁股，潇洒地离开，再也没有来过。

        我、我还能怎么样？不干活就没馒头吃，不吃饱肚子就会饿死。

        我认命地拿起那些工具，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干活——清晨出门，把八百里花种浇灌完，太阳正好落山，我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样重复的生活，我足足过了一千年。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姐们说我记得起、记不起没多大分别。如果以前和现在一样，那我真没必要再多些重复的记忆。

        忘了说，一千年前我生了场病，醒来后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

        小姐们说，我是孟婆庄的一个花农，一直干着浇水的活。我看着自己手上的厚茧，比划着自己魁梧的身材，觉得这话应该没错。

        因为我很少在庄里呆着，住的单人房，还不怎么说话，看着也憨憨的，所以我没有什么朋友。所幸孟七小姐对我很好，有时我提前干完了活儿，她也不差遣我去干别的活，就让我坐在她身后，听她和其余小姐们谈天说地。

        日子慢慢过着，我的勤劳成果逐渐显现了出来。黄沙下的花种渐渐发芽、成长、打苞、盛放，这令我颇有成就感。

        孟七小姐说，这花名为曼殊沙华，只生长在我们冥界，是她一位朋友所赠。

        我便问她那位朋友什么时候会来我们冥界，欣赏这一派胜景？

        孟七小姐捂嘴呵呵笑了，然后点点我傻笑的脸，回答我说她早就看到了，而且十分开心。

        我只能惋惜一声，本想着见见孟七小姐那位厉害的朋友，这下没指望了，还是继续干活吧。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没见过别的花草，也想象不出外面的花草长什么样。偶然听侍女们提起，冥界之外有一花族，那里四时鲜花次第盛开，春光似锦美不胜收。

        我心向往之。但我也知道我一个小小侍女，没有主人的赦令，我根本离不开这冥界，此生怕只能与这曼殊沙华相伴了。

        听冥界王城来运孟婆汤的守卫说，这曼殊沙华花开叶便落，花落叶始生，花叶生生相错，彼此永不相见，着实神奇无比。远远看上去，红色的曼殊沙华仿佛鲜血铺成的地毯，是八百里黄泉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守卫还告诉我，冥王听说是我种出了这片曼殊沙华，想召我去王城专门给他种花，但孟婆庄的小姐们婉拒了，因为我签了死契，这辈子只能给她们干活。

        一想到王城还需要从孟婆庄运去孟婆汤维生，那肯定没有大馒头给我吃，我不吃大馒头，那迟早得饿死……还是留在这孟婆庄比较好！

        有一天，七位小姐告诉我，她们应邀去天界赴天帝寿宴，需要一个随行侍女。而这孟婆庄里只我不需烹制孟婆汤，便着我同她们一起去天界。

        我就问，天界离孟婆庄很远，一来一回肯定会花费不少时间。我不在的话，曼殊沙华干死了可怎么办？

        大小姐让我不用担心，她已经指派了别人接替我的活。

        我笑着答应了。

        孟七小姐看我憨傻的笑容，感叹着回道，“看了一千年，也看够了。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这话属实叫人听不懂，但也不耽误我收拾行李，为来之不易的假期窃喜不已。

        孟婆庄不能没人看守。孟大小姐便指派孟二、孟三、孟七这三位小姐还有我，总共四人出门。

        路上，三位小姐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慢慢回想起这些年我听说过的有关天帝的事迹。

        ——这位天帝陛下是废帝长子，原先领的是夜神一职，但是不怎么受宠，一直默默无闻。

        但孟三小姐却反驳说并非如此。

        她暧昧地说道，“天帝陛下早就美名在外。我们远在冥界，都听过不少人赞美他丰神俊朗呢！”

        我傻傻地点点头。

        然后我恍惚记起，天帝有一次真的到了这冥界，说什么有异像，欲寻明真元君神魂。

        只可惜我当时在最幽深的黄泉浇花，回来才听说这档事。见众侍女花痴捧脸、口水直流、神魂颠倒，我为错失的机会扼腕不已。

        ——之后花界归顺天界，改回花族。因着花族少主，也就是明真元君是水神之女，据四千年前的婚约，她成了陛下的未婚妻。

        “据说他二人很是情投意合，经常在人前互诉衷肠。如果不是有人重伤明真元君，这二人或许早已成为一对佳偶。”

        才子佳人的情节虽然动人，但我最感兴趣的，其实是这位天帝陛下登位的经过。

        一千年前，废帝生辰那天，废妃荼姚联合鸟族旧部，趁着天界守卫松懈，不费吹灰之力从南天门打进了九霄云殿。

        她当着天界诸仙，控诉废帝这些年来的忘恩负义、阴谋诡计，并要求殿上诸仙和她一起推翻废帝□□，拥护废火神为新任天帝。

        废帝雷霆大怒，亲自下场和废妃荼姚斗起法来。他还令天将速速将废妃荼姚拿下，打入毗娑牢狱。

        废火神迟迟未动，可能是因为废妃荼姚是其生母，他不便动手。然后废帝又命令天帝陛下将废妃荼姚拿下，但天帝陛下也没动。

        后来，废帝被废妃荼姚一掌击飞，重伤倒地吐血。废妃荼姚说她早在诸仙饮食中下了煞气香灰，众仙有两个时辰不能动弹，没人能救废帝了。

        说完她揪着废帝的衣领，就要以琉璃净火烧死他。

        这个时候，废火神终于动了。他爬到废帝面前，抱着废妃荼姚的腿，请求留废帝一条命。

        这让废妃荼姚生气极了，骂废火神连她半分果决都没有，哪像是她的儿子。

        废火神苦苦哀求废妃荼姚，只要放过废帝一条命，他什么都愿听从。

        就在废妃荼姚犹豫之时，废帝一个大招直接打在废火神后背，废火神当场内丹精元被震碎，一口血直直喷在废妃荼姚的脸上。

        废妃荼姚抱着废火神，质问废帝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废帝回答，废火神早和废妃荼姚暗中勾结意图谋反，他早已掌握了证据，本准备过了这次寿辰才抓他们，不想他们急着今日就造反。此等不仁不义的妻子、不忠不孝的儿子，杀了也丝毫不可惜！

        没多久，废火神就死在了废妃荼姚的怀里。

        那废妃荼姚蓦然吐出一口血，好像还吐出了别的东西。她看着神魂消散的废火神，和杀了废火神的废帝，却将矛头指向了天帝陛下，指责是天帝陛下策划了这一切。

        天帝陛下艰难起身，质问废妃荼姚，莫非是他密谋重伤明真元君？是他指使其纠集鸟族旧部攻上天界？是他欲废天帝改立废火神？他作为一个受害者，如今还要被栽赃污蔑，是可忍孰不可忍！

        之后的事情，因为天界严令封锁，所以不甚明朗。但后来那一日被称为‘血色九霄’，想来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

        后据可靠情报补充，天帝陛下亲率鸟族、妖族、水族，连同水神和风神，与废妃荼姚及其旧部进行了一场大战，整个九霄云殿几近彻底摧毁，天界诸仙损伤严重。废帝也因煞气香灰损伤了根本，自知医治无望，在最后关头自爆内丹，和废妃荼姚同归于尽。

        天界血脉只剩下一人，众仙便拥护这位了颇具风范的天帝陛下登基。为了平息众怒，新上任的天帝陛下接连废黜废帝、废妃、废火神封号，相关人等杀的杀、贬的贬，天界才慢慢重归平静。

        我记得，孟七小姐看着我点评道，“狠，还得是天界的人狠！男的狠，女的也狠！”

        ——然后，这位天帝陛下封了明真元君的胞妹为安宁公主。

        据说安宁公主暗恋天帝陛下，因为她不准任何一个女仙接近天帝，还变着法儿把天帝陛下身边的女人清理干净。如今，天帝陛下身边清一色的男人，一个侍女都没有。

        不过天帝陛下也只告诫她不要闹得太过分，别的重话硬是没多说一句，想来是顾忌明真元君。

        孟七小姐对我挤眉弄眼道，若明真元君再不醒来，安宁公主搞不好真会来个‘妹承姐夫’，那个场面一定很好看！

        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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