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cm

没等听完后续的采访，米雪瑶重新戴上口罩，跟着第一波人群从场馆撤了出来。

        前脚刚迈出来，后脚就接到了陈岱纬的电话，“你还在伦敦？”

        “打算买飞机票明天回去了。”

        “你是和路厘分手了对吧？”

        米雪瑶握紧手机，“你想说什么。”

        “没，他要去加拿大，有人和你说过吗？”陈岱纬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只要你想，他就会留下来，他在等你的电话。”

        米雪瑶默不作声，随后调出笑容，“我还以为你和我站一边的。”

        陈岱纬叹了一口气，回：“那去送一下他吧。”

        “不去了。”

        徒留感伤。

        米雪瑶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回酒店睡一觉。

        “好吧，他是七点的航班。”

        米雪瑶无意识问道：“几号？先回国还是怎么？”

        “晚上七点，英国时间，伦敦直飞加拿大。”

        米雪瑶瞄了眼计程车上的时间，愣住了——

        17：50。

        这里去最近的希思罗机场，也要四十分钟的路程，这么赶吗？

        不是相当于现在就要出发了？那他不当职业选手了吗？

        米雪瑶脑子瞬间混作一团，回了一句“知道了”，匆匆挂断电话。

        等出租车到达她这几天住着的酒店，米雪瑶对自己说道——

        不，他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现在这种情况不管是对她还是路厘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男女之情，没了关系，就该断的干干净净。

        米雪瑶干净利落地付了钱，一脚踩在水泥地上。

        天色灰黯，酒店的字牌笼罩在雾霭之中，沿着暮色还能望见那条见过她情绪爆发的小巷。

        米雪瑶反应过来，她怎么预定的是这家酒店？

        路厘曾在那条巷子里，留给她一张房卡，就是这家酒店。

        伦敦街头的那一幕突然又涌进她的脑海，米雪瑶猛地停住动作，耳边全充斥着路厘说过的话——

        「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londonheathrowairport”米雪瑶收起那条腿，重新坐上副驾，抽出一叠英镑，对司机师傅补充说了一句，“hurryup，please”

        出租车在车流中飞跃着，米雪瑶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乱跳，目光一直在前方的信号灯和时钟上来回晃荡。

        到了停车场，车还没有停稳她便下了车，飞速奔向扶梯，三步并作一步往上跨步。

        还好她对希思罗还比较熟，几乎不用问路就可以直线冲向安检口。

        她穿梭在人群中，一路用英文频繁地说着，“抱歉，我赶时间。”

        人生第一回插队，她没有行李，立马过了第一道安检来到大厅。

        她小跑着，视线在厅内四处巡视。

        在瞧见那帮熟悉的人后，她却一下子止住脚步，隐入角落。

        路厘垂在一侧的手里握着手机和护照、里面夹着机票。他依次和他们每个人拥抱告别，最后伸出五指在那奖杯上温柔地抚摸了一下。

        小武手里抱着那个奖杯，竟在这时流了泪。

        米雪瑶还没缓过气来，低腰粗喘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道峻拔的背影上。

        心脏一下下猛烈的撞击像是要跳破胸腔，她一手握住手机压在心上。

        路厘还穿着她专门为mlc设计的领奖服，肩上有印着“mlc-road”和“doubletap”的肩章。

        她正面还设计了一条以“iclordsclub”字母组成的飘带，路厘穿起来应该很帅气。

        可惜，她看不见。

        路厘扯着行李走了两步，米雪瑶立即习惯性跟着踏出半步。

        闸机口的队伍寥寥无几，机场广播开始催促伦敦到加拿大还未检票的乘客，紧跟在后面播报的还有一列飞往新加坡的航班。

        灵魂再次被劈裂成两半，一半叫嚣着指使她向前冲，一半加固理智冻住她的脚步。

        如果给十七岁的米家华一个机会，米雪瑶会让他留下来吗？

        不会，她不会牵绊住任何人。

        只当送送他就好了。

        米雪瑶像是被沸水烫了一下，倏地收回那半只脚，抬起双手蒙住了眼睛。

        心动，是短促的。

        爱恋，也该是暂时的。

        在一起那么容易，所以分起手来，也这么容易。

        米雪瑶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听着一阵阵轰鸣声响。

        等心跳恢复成正常心率，米雪瑶有感应似的，凝神往玻璃幕窗外望去——

        一架飞机斜向四十五度冲向云霄，在半空中展开的机翼流畅轻盈，一往无前飞往更广阔的天际。

        米雪瑶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希思罗，又是怎么回的上海。

        她在伦敦的时候，在上海的生活就好像做了一场梦。

        她在上海的时候，又觉得在伦敦所发生的事情十分遥远。

        所有的故事全都化作了泡沫。

        衣服又随意堆在沙发上，客厅里有些混乱，唯有一台电视机被擦得干干净净。

        米雪瑶操纵着遥控器反复重播秀场的视频。

        看着模特身上的服饰，她却有些许陌生，忍不住反问自己道——

        当时是怎么设计出来的。

        至此参加完伦敦时装周，她没有短板了。

        但好像，灵感也就此枯竭。

        fingerlips这几个月突然没有了阻力，立马飞速转了起来，规模也越做越大，更向上迈了好几级台阶。

        只要运营起来，完全不用米雪瑶操心。

        不过米雪瑶也从中吸取了教训，在结束一波产品线后，踢掉一些没有信誉的合作商，换了新的名单。同时也给生产链、供应链上的每个环节都制定了planb，以应对突发情况。

        她暂时没什么想法做高定，日子立马就变得清闲起来。

        一直绷着的神经的忽然松了，她忽然有些无所事事。

        从伦敦回来，她以为自己的生活作息又要日夜颠倒，没想到每天上午九点准时睁开眼睛，已经养成了习惯。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早饭中饭，没多久就到了晚饭点。

        米雪瑶赤着脚在客厅游荡，准备给自己下碗面条。

        nina从老家带的干面被她放置在冰箱上面，米雪瑶伸手一扯那个包裹着的红色大塑料袋，从顶部带下一个餐巾纸盒。

        纸盒“砰”地摔在地上，散落一地各色的便利贴。

        米雪瑶停顿了几秒钟，把干面推了回去，蹲下身子随意捡起几张便签。

        「锅里泡了两颗土豆和一只粽子，开火热8min。电饭煲里是绿豆汤，可以直接喝。21122r」

        「焗饭，微波炉转15min。冰箱下层有芝士片，铺厚一点的话，+3min。2214r」

        也有记录琐事的。

        「冰箱里的樱桃洗过了。2216r」

        「卫生间，添了新的沐浴露。22110r」

        ……

        笔迹瘦劲工整，连笔带下来的力度恰到好处，撇捺的笔锋极为流畅。

        这是路厘之前贴在冰箱的导引，被她随意囤了一筐。

        米雪瑶就着瓷砖盘腿坐了下来，把地上的便利贴一张张理好收入掌心。脑袋里面却空空如也，好像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跺步回衣帽间，从最上方的格子拿下一个铁盒子，将这沓便利贴叠在了米家华的照片上，再严严实实重新盖回金属盖子。

        米雪瑶眸光一扫，衣帽间的一个大格子空了出来，另一块整齐地堆着无数个衣架，只零散的挂着几件外套，首饰格空了一些出来，九条领带依旧尽然有序摆在原位。

        自己的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剩下。

        给他买的所有衣服和配饰，竟一件都没有带走。

        分的真清楚，也可真够绝情的。

        可以，很棒。

        那空荡的衣橱刺痛着米雪瑶的眼睛，她干脆出去把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全部抱进来，重新整理衣帽间，把路厘的衣服全收起来，再将这两格子重新填满。

        她一件件把给路厘买的衣服从衣架上扒拉下来，叠好收进纸箱。

        稍微散开的两件外套间，夹了一条灰驼双色的羊绒围巾，上面还留存着柠檬味的清香。

        米雪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物件，把那条围巾单独挑出来挂在一旁。

        估计是路厘整理行李的时候没有看见，落下来的。

        她按照折叠衣物的标准把大衣、t恤、裤子全收在一起。

        一条工装裤平摊在玻璃柜上，工字褶袋明显突出一块折痕，米雪瑶顺手将口袋里的异物掏了出来。

        红色丝绒小方盒，盒子正面刻着一串烫金哥特式字母。

        看见那个品牌名字，米雪瑶愣住了。

        那是一张身份证一生只能订做一对戒指的首饰品牌。

        她心猛地一沉，食指一直在玫瑰色的锁扣上打转，心跳擂鼓作响。

        不至于吧？

        可能只是一件首饰罢了。

        她疯狂做着自我建设，有些惴惴不安地打开了盒子。

        这个盒子仿佛被通了电，高压伏特电流随着被打开的瞬间流窜进她的血液。

        米雪瑶的嘴角当场抽搐了两下，头皮发麻，甚至有些握不住这份礼盒。

        红色棉团中，嵌着一枚精心雕刻的玫瑰花形的钻戒，每一面都折射出真挚而热烈的光芒。

        钻戒品牌又不止一个，从这里定做一个，也可以从其他品牌定做好送给其他姑娘。

        米雪瑶还曾经嗤之以鼻，能有多少笨蛋会掉入品牌的营销圈套。

        路厘那天才脑袋，竟然也会上当。

        那股电流将米雪瑶所有的思绪击得七零八碎，她全身泛起一阵簌簌的颤抖。

        她毅然闭上盖面，将所有冒出来的悔意与希冀锁回盒子里。

        悠然飘荡回客厅，电视机又回放起在伦敦的major赛事。

        灯光全部聚集在路厘身上，四面通达的电子屏幕放大他淡然而诚恳的笑容，端庄的礼服映衬着他内敛的自信。

        所有人为他、为iclordsclub喝彩，五彩的飘带纷落而至，落在他的发丝和肩上，为他的笑脸镀上一层光彩。

        米雪瑶回首，那少年已经不再站在她身后了。

        与他所有的日常小事全都变成了回忆。

        是她亲手送路厘飞过墙头，她自己却自作围墙，享受这无边的寂寞。

        胃里一阵阵绞痛，米雪瑶骤然弯腰摔进沙发，膝盖顶在下巴蜷缩在一起，双臂环抱住双腿以舒缓拧巴着的疼痛。

        一颗颗泪水倾泻而出，滚过脸颊，洇湿一片靠垫。

        原来，难过也会胃痛。

        那架飞机一齐带走的，也有她那颗被捂热的心。

        以此为界，全部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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