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再无爱恨

仙凰望着上面那个人一步步走下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却心如止水。

十年前，天火像一大丛开得正欢的红色花朵，妖娆肆意地燃烧着，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永远不会熄灭。

火光把她头顶的天空染成了鲜艳无比的红色，仿佛鲜血在流淌。

往前走，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无情地炙烤着她。

她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白裙，头微低，如墨的黑发垂在胸前，步子淡定从容。

“你就不后悔吗？”一道威严的声音遥遥在天际回荡。

“你答应的事，希望信守承诺。”她停住，神情冷淡。

“那你答应的事呢？”

“我还能奈你何？”她讥讽苍凉地一笑，向那熊熊烈火走近。

“休要怪我，蒻婉......”

话音未落，她已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天火之中。

那一点白色瞬间被翩翩起舞的熊熊火苗吞噬，从四周闪电般飞出四条金色粗链将她的四肢牢牢锁住。

十年，那是第一天！

再烫的火她也不惧，肌肤之痛再痛也比不上离别之痛！

她恨他们，一个天上的君王，一个凡间的君王，都将她伤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她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她想她们，她的五个儿女，她的心头肉，想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在天火里的时候她曾经多次发誓出来后再也不会理他，所以现在，看着他的脸如此之近，她毫无波澜！她想起了他第一次朝她走过来的样子......仿佛隔了几万年之久。

无爱也无恨，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们的事先放一放，我现在要说的是另一件事……”天帝停住，欲言又止。

她疑惑地看着他，他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呢？

“一百多年前发生过的那件事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桃仙娘子被吹空……”

“......当然记得，桃仙娘子后来含恨自尽了，吹空因此才被奕言收了当坐骑。”此时旧事重提，莫不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她不安地问道，“还提这种陈年往事做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天帝目光沉重地看着她，“这件事不方便当着众人说，它关系到你女儿的名节，所以蛇君才在吹空即将说出口时咬了她。”

她怔住，睁大双眼悲愤地盯着天帝，天帝点了点头道：“你女儿几年前被关在一个叫青雾林的镇妖塔里，奕言施了法，她一直熟睡不醒。这期间……吹空进去过多次......后被蛇君发现，曾想杀了他，可被他逃了，蛇君也受了重伤。也就是这个把柄被老八无意中发现，之后他才听命于老八的。”

“禽兽！我要亲手杀了他！”她愤然转身，却被天帝一把抓住胳臂。

“冷静！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吗？你女儿如果知道了能承受得住吗？目前看来，除了你我，此事只有老八和蛇君知道，而蛇君方才宁愿咬伤她也不愿让这个秘密被说出来，其实就是在保护她。至于老八，他永远不可能再从天牢里出来了。”天帝顿了顿，“有的秘密，如果永远不说，也是可以当作从来未曾发生过的。”

她奋然挣扎开天帝的手，跌跌撞撞地一边往外走一边痛苦地抽泣道：“是我害了檀儿......是我的任性害了她！”

天帝追上去将她一把拥入怀中：“你放心，我会把他交给你亲自处置，但不是现在。”

这双手有着特有的温暖和力量，这个怀抱曾经带给她无数个魂牵梦萦的夜晚，是刻骨铭心的，也是久违的熟悉。但此刻她只想离开。

“蒻婉，对不起！我承认我太自私了，我对不起你——不过好在没有酿成大错，你能原谅我吗？”

“为什么？”她用力挣开倒退了几步颤声道，“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狠？那是我的孩子啊！你觉得一个母亲会原谅想杀她孩子的凶手吗？”

天帝一时语塞，是啊，换作他也不能原谅。

“凡间有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不知道，就算是我们，也不可避免的会犯错，只要是人，都会犯错——你知道的，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天帝满脸愧疚地叹道，“直到今天，失去了辕儿......我才幡然醒悟，才意识到之前我有多荒唐！都是我犯下的错！是我害得他......我们活得太长，任性妄为惯了，有时候忘了凡人会死，我们也不例外。”

“对不起！”她看着天帝，才十年未见，但他已明显苍老了许多。她其实也好奇栩辕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昊虚的，但她实在不忍开口问，“栩辕之事我也非常愧疚，非常自责，我不知道这孩子在天火里，更不知道他会救我，否则我定会阻止他。”

“唉......你不用说对不起，怪只怪我太自私，只想和你重新开始，不想让你留下凡间的记忆和你跟那个人的一点一滴。”天帝苦笑道，“其实现在想来，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没有必要抹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心一直都没有变过，但，悔之晚矣。”

“如果当年我们都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去体谅对方，我也不会赌气下凡——那是不是后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她悲凉地说道，“但可惜你我皆是要强之人，我记得十年前你抓我回来时，我们还相互骂了三天三夜，直到我走进天火前，你都还在骂骂咧咧......”

“真该让天火再烧一烧你，记住这些做什么。”天帝帮她把额前一缕头发理了理，顺势扶着她的双肩俯头朝着她的额头吻下去，她迅速将头闪开，天帝的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情，“我当时是气极了，其实你之所以会赌气，也是因为我......”

她挣脱他，苦笑道：“那时心里眼里只有你，容不下一粒尘埃——未免太傻。”

“但我最在意的一直是你。”天帝小心翼翼试探道，“将来我会特别注意不让你伤心了，但也希望你能体谅我的……”

“将来？”她笑得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你怎么天真到以为我们还有将来？”

“有，当然有。我们重新开始，好吗？相信我，我不会再继续犯同样的错了。”天帝张开双臂又将她拥入怀中，“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摇了摇头：“你是这天界的君王，无需为了我做出改变，以前做不到的将来也不可能做得到......我们放过彼此吧。”

“不，绝不！”天帝将她搂得更紧，声音颤抖，“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去你。”

“在你和音眠夜夜笙歌时，在你下令杀死我的孩子时......”她凄然一笑，“你就已经失去我了。”

“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有我，可我是谁？你就不能稍加体谅一下吗？你就不能为了我稍稍退让一点吗？你就不能原谅我曾经犯下的过失吗？我发誓以后会对你的孩子们视若己出，为她们找到最好的归宿，我......”

“不要再说了。”她咬咬牙，从这个她曾经想依靠一生的怀里挣脱出来，“也不必再说了。”

天帝怔怔地望着她，眉头紧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这么固执。”

“是的。”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还在恨我？”天帝激动道，“我是谁？你怎么能要求我为了你一个人……”

“你错了，我确实不会原谅你，但我也不恨你。”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我知道他伤害了你，我不会的，我发誓我不会！”天帝急了，“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我信你，但，我只需要你永世不打扰或者干涉我和我的儿女们的清静！”她坚决地说道。

“这个还不容易？我说的是……”

“其他没有了。”她心无旁骛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看着她决绝转身，只留了个背影给他，天帝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就空了，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吼道：“你的心已经给了他！是吗？”

她虽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当然给过，一心一意地给过。但，就算海枯了石烂了，人家也不过是熟视无睹罢了。

“那我呢？”见她不作答，天帝心存了一丝侥幸，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她苦笑，自己当初何苦从一个坑跳到了另一个相同的坑呢？

要说恨，她只恨自己。

当然，天帝没有等到任何回答，看着仙凰疲惫的身影逐渐消失，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懊恼不已——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天君，就算倾其所有还是得不到毕生最爱的人，这不禁让他觉得乏力，仿佛灵魂已经不属于自己……

等等……自己真的倾其所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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