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爬墙少年

暗黄色的窗帘安静的垂落着，靠近厕所门旁的那扇小窗的一个角透出一道细缝儿，一缕光线流泄进这间光线昏暗的小屋。光线打在纹理斑驳的墙角处，微弱的光轻映射在离窗不远正睡着的少女脸庞上，少女合起的眼皮上睫羽微颤，仿佛正要醒来。

        长久以来的生物钟在某一刻准时敲响，唤醒了沉睡中的杨欢。

        她感受到透过眼睑传来的隐隐光亮，沉重的眼皮挣扎两下后露出一条缝。

        意识朦朦胧胧地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一只手已经习惯性地从暖和的被中钻出，在枕边胡乱摸索起来，摸了几下后，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金属质感的东西，微微抬起手中摸到的手表，费力睁开眼皮，确认了此刻的时间。

        钟表指向【5:40】。

        确认了时间，杨欢困顿地皱起眉头，将露在被外的脸庞往被子底下缩了缩，放纵自己的睡意蔓延了一会儿，趁名为“被窝”的这个温柔乡还没来得及诱惑她重回梦乡时，她嘴中小声嘟囔着伸了个懒腰，睡眼朦胧地从被窝中坐起。

        就着室内昏暗的光线，杨欢有条不紊的穿完衣裤，顺带轻手轻脚的将被子叠好，整理完床铺蹑手蹑脚下了上铺。

        住了六个人的女子宿舍里窗帘紧闭，屋内光线幽暗，能看见每个床铺上隆起的被面有着轻微起落，静谧的空间里此起彼伏着不同调的呼吸声，甚至还有人轻声打着呼噜，可见睡得正香。

        她整理完毕后，似幽灵般身形轻巧地穿行在充满生活气息，又有些杂乱的宿舍中。

        悄声走到宿舍门旁边宿舍内共用的桌子前，不大的桌子台面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各种小女生用的瓶瓶罐罐，杨欢从桌子角落找到自己的英语书与印着哆啦a梦图案的笔袋，轻轻拿起，尽量不发出声响，小心地拧开宿舍门把，身影一晃悄声出了门。

        屋内众人睡意正酣，没人注意到此刻有一个人早早出了门。

        宿舍外天色已经大亮，朝阳从东边天际缓缓升起，浅金色的光芒似缕缕透明泛光的金色丝线自东方喷薄而出，倾洒大地，如一双温柔的大手透过一层薄纱轻抚人间清晨。

        杨欢走出宿舍走廊，神情舒畅地深吸了一口早上的清新空气，抬头，淡蓝的天空中还半挂着一轮薄薄的略显皎洁的晓月，散发着柔和的光。

        她来到宿舍前的水泥空地上，走到一旁最靠边角落的铁丝围栏前站定，确认自己此刻说话声音不会影响到宿舍里的人睡觉后，摊开手中的英语书翻找起来。

        她翻到今天上午英语课即将要上的这一页上，快速浏览了一遍书上的内容。

        今天英语课要讲的文章分成四个段落，难度不高，也不是特别长。

        只不过她所在1班的那位英语老师总爱课上喊人站起来念课文，开学后发现这一点的杨欢时常感到困扰。

        其实，杨欢有一个很难启齿的毛病，那就是她说话——“难启齿”。

        说的简单点就是她一紧张的时候会容易口吃结巴，正因为这个从小到大的毛病，让她小时候被不少小朋友嘲笑。

        那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稚嫩的小脸一边围着她笑，一边学她结结巴巴说话嘲笑她的场景，直到现在偶然回忆起来依旧会令她感到浑身颤抖。

        这毛病自然也让她的性格变得敏感而内向。

        不过随着年龄的成长，如今她口吃程度已经减弱很多，只是偶尔在紧张时会口吃，日常与人谈话时如果她说话语速慢一点，其实周围人并不太能发现她这个毛病。

        也因为患有轻微口吃，她渐渐习惯做事前有备无患，比如她养成了课前预习的习惯，特别是可能需要朗诵的内容。

        正如此刻，一个个英文单词从她口中缓缓蹦出来，念完一句再接着念第二句，在脑中留下个大概印象后，她就将两句话合起来重新念一遍。

        如此反复几分钟后，这篇不长不短的文章杨欢已经能不磕巴完整念下来了。

        顺利念完课文让杨欢心情愉悦起来，嘴角上扬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丝笑意。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间还早，不过这个时间点女子宿舍大门还没开，她在脑中计算着等能熟练念完今天要学的英文文章后，自己大概还能再背几个单词。

        清晨空无一人的水泥空地上静悄悄的，四周只有晨风拂动树叶发出细微摩挲声和杨欢轻哑的阅读声飘荡在空气中。

        杨欢低头认真默念着英文单词，口中偶尔不自觉轻声背出声，一阵风吹过，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声，动静不大但在这一片安静的氛围里却显得异常突兀。

        她好奇地停下了手头的事，抬头寻声望向发出声音的那处地方。

        顺着声响望去，只见离杨欢不远处，学校围墙外的大树枝叶突然猛烈地摇晃几下，声音正是源自于此。

        透过疏密有致的树叶，忽然的，一个黑色的脑袋从墙头冒出，还没等她看清楚人影，那人就已经身形敏捷地翻过两米多高的白墙，如穿梭林间敏捷有力的猎豹从墙头迅速跃下，落在松软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坠地声。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之间，一时让从没见过这种当面翻墙场景的杨欢大脑短暂当机，愣在了原地。

        透过女子宿舍的铁丝围栏的菱形网格，紧靠围墙的小道旁的灌木长势葱翠，低矮的丛中站起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周边的灌木枝丫因为他突然跳下而正在花枝乱颤中。

        他两只袖子卷起至手肘关节处，衣摆扎入学校统一发的藏青色校裤里，可能是攀爬间的动作幅度过大，杂乱地拉扯出他一侧的衬衫衣摆。

        少年的身上也沾染上了些零碎的树叶杂草，浅金色的晨光笼罩在他周身，像是给他撒了一层浅浅的金粉，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点狼狈却又像是误入凡间的精灵。

        忽然从天而降的人砸懵了杨欢脑袋，她盯着灌木丛中站起的人一时间呆住了，微张着嘴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眼前发生的事让她目不转睛，显得好奇而又疑惑。

        那个少年站起身的第一时间也发现有个女生正站在自己不远处，就像一头无意间跑出林子的傻狍子，正睁着好奇的眼眸望着他。

        少年显然也被“傻狍子”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居然就有人起床还呆在室外。

        他两道浓密的眉毛微微扬起，一双明亮的眸子潋滟似星辰，折射着像是玻璃珠一般的细

        微光彩，此刻带着点惊讶的神色回望杨欢。

        他鼻梁高挺，晨光中白皙的侧脸仿佛晕散着一层薄薄的霞光，被模糊了轮廓，俊秀昳丽的容貌似无意瞥见起雾林间内乱入的精灵，杨欢不由被这动人的美丽画卷所击中。

        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静止键一样停滞下来。

        站立在另一头的翻墙少年杨欢是认识的，他是她升入高二重新分班后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里的同学。

        虽然高二新学期才开学不久，但得益于他那优秀的外貌以及从高一起在同学间微妙的风评，就算是交际圈子小如她这般“社恐”的人，也依旧牢牢地记住了他，以及他那远超校草层面的俊美长相。

        有传说他在校外和游街串巷的不良少年一起混迹，还看到过他与人打架斗殴的场景；也有人说他孤僻高冷，不和普通学生一道交流，吓哭无数向其告白的女生，冷酷就是他的代名词……

        总而言之，在杨欢心目中，他就是最不好接近的那一类人。

        相隔约五米远的两个人一声不响地相互对视了几秒，透过铁丝围栏的菱形网格，双方都暗暗打量着对方。

        盯了一会儿，那少年先有了动作，他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微微一侧头，伸手拍了拍飘浮在肩头的落叶，像只落水的小犬来回晃了晃脑袋，利落的黑色短发在空中划过，发梢飞舞间又抖下几片绿叶。

        “你、你……！”

        随着少年的一系列动作，如同上帝将暂停键按起，杨欢当机了的大脑中的齿轮倒是突然又“咔嚓”一声重新合上，她怔愣过后强烈的好奇心翻涌，好奇他怎么从外面爬墙进来的？又有些担心他从这么高的墙头跳下来没事吧？

        但还没等杨欢发出更多的声音，少年听到对面的动静，停下清理树叶的动作，迅速直起身举起一根食指贴在他高挺的鼻尖与饱满诱人的唇珠间，示意她噤声。

        看着他的动作，杨欢刚想喊出口的声音莫名就重新吞回了喉咙。

        那少年见她乖乖照他说的做了，原本有些紧绷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拍打着衣服上的落叶踱出灌木丛，抬头见杨欢还傻乎乎站在那里看他，心底忽然就觉得这画面莫名有些好笑，不自觉便朝她的方向弯起嘴角轻笑了一下。

        接着他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调转脚步，顺着女生宿舍2号楼旁的围墙边拐入后面的男生宿舍去了。

        直到少年消失在她视线里后，杨欢的神思才从这突发事件中抽离，她左右来回走了两步，思索一会儿，虽然心底的震惊还未完全消退，但又心想着反正也事不关己，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还是跟这种学校“风云人物”有关的事……

        就当自己没看见吧！就这样！

        想罢她又举起手中的英语课本，低下头继续看起了书，几秒后又轻声复读起文章来。

        “嘎—噔——”

        没过多久，女生宿舍围栏那扇大铁门开启时拖过水泥地面的金属摩擦声远远传来,惊动了正在默背英文单词的杨欢。

        她回过神，合上英语课本，伸了个懒腰，用书夹着笔袋向女生宿舍大门走去，路过大门旁的宿管传达室，向正拿着牙刷杯子在传达室门前刷牙的宿管陈阿姨轻声问了句好。

        步出宿舍大门，沿着通往食堂与教学楼的大道向前望去，两车道宽的大路旁种着四季不败的长青香樟树。

        这些香樟树树龄和这个学校几乎一样大，现在已华荫高耸，长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风一吹，叶片间便发出欢快的摩挲声，好似那些天天从它华盖底下川流而过的年轻学生们三两成群，发出蓬勃而富有活力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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