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chapter12

        “那些嘴上说着我不在意，所以不敢努力、生怕失败后遭人嘲笑的人，其实都是怯懦的胆小鬼。

        我祝你永远勇敢，也祝你在长大之后依旧有勇气为了在意的事情努力，哪怕最后失败也不害怕。”

        ——《小山茶的同学录》

        “你们班这个倒数第一，叫……肖凯是吧？怎么分数还没你的总分一半高啊？”

        晏随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同一记又重又响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站在讲台的肖凯脸上。

        和之前嘲笑单茶想去省实验读书一样，在听见肖凯的总分还不到单茶分数的一半时，教室里再次毫不客气地响起了低低的哄笑声。

        当然，这回被嘲笑的对象换成了肖凯。

        肖凯的脸上挂不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只是刚才嘲讽他的人是年级里这位出了名的活祖宗。

        肖凯并没有胆子对着晏随发作。

        好半晌，他才扯了扯嘴角，轻嗤一声，强撑着嘴硬道：

        “不是吧，月考而已，还真有人把月考成绩当真啊？我考试的时候答题卡都是乱涂的。”

        当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倒数第一的死鸭子嘴硬。

        没人会把肖凯这番话当真，更没人觉得，他是有靠全班前三的实力却故意不发挥出来。

        大概是连自己也觉得心虚，肖凯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单茶此刻却根本没有兴致欣赏肖凯的窘态。

        她拿着手里的那沓成绩单，朝教室门口看去。

        在说完刚才那两句后，晏随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单茶：“……”

        仿佛刚才字字戳心的打脸，就像是一场幻觉般。

        单茶轻轻晃了晃脑袋，收回视线，然后将手中的那沓成绩单分成好几份，分别交给第一排的几个同学，让他们传下去。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说来也奇怪。

        哪怕十三中的普通班第二名离全省联考前一百这个目标依旧遥远，可先前跟着任凯嘲笑她的众人，现在面对着单茶时，气势却突然矮了一大截。

        第一排的一个同学弱弱地叫住单茶：“喂。”

        单茶停住脚步。

        对方从自己分到的那沓成绩单里抽出来一张表，递给单茶：“这个拿错了吧。”

        单茶接过来，看了一眼。

        是一张省里举办的中学生英语演讲竞赛的空白报名表格，被夹在了那一沓成绩单之中。

        看起来像是表格的主人不小心将表格夹在成绩单中然后遗忘了。

        应该是……晏随不小心夹在里面的吧？

        单茶回到座位上，将那张空白报名表小心平整地夹进书里，又收拾了几本书塞进书包里，然后便离开了教室。

        她不想再留在教室里上晚自习了。

        起码今晚不想。

        她去了一趟老师办公室，想找班主任请假。

        柳孜看见是她，笑眯眯道：“单茶，这次考得不错呀。”

        单茶将请假的事情和她说了。

        没想到柳孜特别痛快地就批准了，还问：“没有别的事情想和我说？”

        单茶摇头，模样安静乖巧，“没有。”

        见小姑娘这副模样，柳孜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道：“刚才班上发生的事情，怎么不和老师说？”

        单茶愣住，眨了眨眼睛才回过神来，“您怎么知道……”

        柳孜叹气：“还是林若筠刚刚跑来和我说的。怎么？要是别人不告诉我的，你就不打算说了是吗？”

        单茶还是没回过神来。

        林若筠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文科成绩很好，但单茶和她根本没说过话。

        可……她居然是唯一一个替自己抱不平的。

        单茶看着面前的柳老师，轻声道：“我……我怕给您添麻烦。”

        柳孜笑了笑，然后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刚开学的时候，你在课堂上问我，过去分词和过去式的区别。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觉得麻烦老师了呢？”

        当时单茶问出这种“蠢”问题的时候，课堂上便有学生不怀好意地哄堂大笑。

        单茶眨了眨眼睛，然后道：“我还是学生，学生不懂就要问。”

        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搞懂，那些同学为什么要嘲笑自己。

        “是了。”柳孜笑起来，“那你如果在班上被欺负，也应该来告诉我。这也不叫麻烦。”

        说完，柳孜又摸摸她的头，声音温柔，“想去省实验读书，没什么丢人的。嘲笑别人的梦想，那才丢人。”

        单茶看着面前的年轻女老师，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眼底隐隐发热。

        说着，柳孜又拍了拍单茶的手背，笑道：

        “那些嘴上说着我不在意，所以不敢努力、生怕失败后遭人嘲笑的人，其实都是怯懦的胆小鬼。

        你比他们都要勇敢，不是吗？”

        单茶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柳孜再次笑起来：“好了，准你的假。累了就回家好好放松一晚吧。”

        不过，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单茶却并没有急着回家。

        提前回家的话，爷爷肯定会问她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的。

        单茶知道教学楼四楼有一个小花园，不少同学中午会在这里吃饭，现在去肯定没人。

        果不其然，单茶到小花园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单茶在转角角落里的椅子边坐下，然后打开书包，拿出了物理练习册，摊开在桌面上。

        高一年级的晚自习只有两节课。

        当然，不少勤奋的同学会留在教室里上第三节晚自习。

        单茶打算等到下了第二节课，就去一班教室还那张报名表。

        毕竟……晏随看起来就不会留下来自习。

        那么，到时候她只需要把那张报名表交给他的同学就好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单茶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见到他。

        单茶戴着耳机坐在小花园里写着物理练习册，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单茶摘下半边耳机，转头看去，然后便看见了小花园入口的地面上，拖着两道长长的影子。

        一男一女在小花园外的走廊上说话。

        男生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随意散漫，“说吧。”

        单茶一愣，这个声音对她来说，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

        女生的声音甜美可人，语气含羞带怯：

        “晏同学，我、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

        安静几秒后，单茶听见那边传来几下甩打火机盖子的“哒哒”声。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男声，戏谑语气中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也不知是不是男生这样的回应给了告白的女生勇气。

        毕竟开学将近一个月，先前犹豫观望的人都看清楚了：

        原来晏随对黎书嘉也没什么特殊的。

        黎书嘉没能拿下的这位祖宗，自然有旁人跃跃欲试。

        女生小心翼翼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甜蜜和期许：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哪怕不学习，成绩也比那些书呆子要好得多。

        还有，你的英语口语比老师还要好。

        我……我最崇拜的就是你这样的聪明人。”

        听见女生的这番话，晏随甩了甩手中的打火机，再次短促地笑了一声。

        “聪明？”他反问了一句，像是嘲讽女生，又像是在自嘲。

        少年的嗓音低沉，却透着一股骨子里的疏离和玩世不恭：

        “高中课本上的这些东西，我初中时就学过了，当然不用再学。

        英语好？我小学在英国读了四年。你怎么不去夸英国人英语好？”

        面对着晏随的这一番话，先前还在害羞表白的女生一时间怔住，“我我我”了好几秒，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单茶也微微愣住。

        为晏随刚才的那番话。

        恰在此时，一个衣着朴素、身材瘦小的男生穿过走廊，路过正在说话的两人身侧。

        看着那个衣着朴素的男生，晏随又“哒”的一下甩了甩手中的打火机。

        他随手指了指路过的那个男生，然后懒洋洋地开口道：

        “人家是留守儿童，平时除了上课还要照顾爷爷奶奶。

        没人请家教给他补课，全靠自己看书。人家也没出过国，学英语就靠听旧磁带，也考了年级前十，和我差不了几分。”

        说到这里，晏随又轻轻嗤笑了一声，语带嘲讽地开口道：

        “你喜欢聪明的，那怎么不去喜欢他？”

        女孩在原地又羞又窘地“我我我”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哇”的一下哭出了声，然后转身跑走了。

        单茶突然回过神来，她赶紧重新将耳机戴上，假装自己根本没在偷听。

        只是她的一颗心脏“砰砰砰”的跳得正欢，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将眼前的物理题目看进去。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了单茶面前的书页上，手掌刚好挡住单茶正在努力研究的那道物理题上。

        单茶听见头顶上方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

        “别看了。”

        少年的手掌宽大、五指修长，肤色较寻常男生要白一些，因此也透着几分凛冽的冷意。

        单茶抬眼，然后便撞进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中。

        她一下就紧张起来，开口便说漏了嘴：“我刚才没偷听！”

        此言一出，那双漆黑眼眸中终于漾出了几分笑意。

        少年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玩味：“哦？”

        单茶回过神来，羞耻地闭了闭眼：“……”

        不过好在晏随并没有纠结她的不打自招。

        少年收回按在书页上的手掌，然后不冷不热道：“解出来了？”

        单茶一愣，然后才意识到他问的是她在看的这道题。

        不等她回答，晏随便直接拿起她放在旁边用来演算的草稿本。

        这道题单茶想了很久，都没有头绪，始终卡在了中间一个步骤上。

        扫了一眼草稿本，晏随又将它放回桌上，“还差最后一步。”

        单茶轻声解释道：“书上没答案。”

        她才不想被认为是那种看答案都看不明白的笨蛋，只是习题册上根本没有对这道题的解答，只有一个大大的“略”字。

        晏随轻笑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道：

        “编书的人怎么编的？这道是去年全国物理竞赛的压轴题，你当然答不出来。”

        全国物理竞赛的考生里，也只有不到十个答出了这道题。

        单茶呆住。

        原来……是这样吗？

        她还以为是自己太笨了，想破了头都没想出答案。

        晏随又道：“这道题有三种解法。好奇的话，明天中午来找我。”

        单茶恍了恍神，然后便听见自己说“好”。

        少年甩了甩手中的打火机盖子，眯起一双狭长的眸子对着单茶打量了片刻，忽然就笑了。

        “省实验有什么好的？”

        单茶愣住。

        省实验有什么好……这个问题她之前居然从没仔细考虑过。

        因为省实验是长辈们口口相传的好学校，因为姐姐也去了省实验念书。

        这样的理由，对于单茶而言，似乎已经足够。

        见她这幅模样，少年扯了扯嘴角，然后蓦然俯身凑近她，嗓音里带了几分低沉的戏谑：

        “小山茶。”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进。

        单茶甚至能感觉到年轻男孩的身体气息，清冽如松。

        她本能的心慌，结结巴巴道：“不、不要这样叫我。”

        “那叫什么？还是说——”少年的嗓音慵懒随意，“你更喜欢我叫你耐耐？”

        少年定定地望着单茶，眉眼深邃，眼珠漆黑。

        “耐耐”这两个字用他低沉慵懒的嗓音念出来时，无端端便多了几分旖旎缱绻。

        单茶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烧得厉害。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此刻正在疯狂跳动，如同小鹿乱撞一般。

        她磕磕绊绊道：“我、我不叫耐耐。”

        少年露出恍然的神色，“所以你还是喜欢我叫你小山茶。”

        单茶：“……”

        意识到自己根本说不过他，于是她很识相地闭了嘴。

        晏随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渐渐收敛了眼底的笑意。

        “小山茶。”少年的语气微微冷下来，带着几分隐秘的清醒和疏离。

        “费尽力气地攀爬到了山顶，可如果到时候你发现山顶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到时候你应该怎么办呢？”

        单茶一愣。

        他口中的“山顶”，指的难道是省实验吗？

        所以……省实验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吗？

        不等单茶想明白，少年便又自嘲地笑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

        顿一顿，他又笑道：“先把那张报名表填了吧，省实验的招生老师，最喜欢的就是英语好的学生。”

        单茶愣住。

        难道……那张报名表不是他无意落下，而是故意给她的吗？

        不过单茶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可……可春苗计划的录取标准不是全省联考的排名吗？”

        英语成绩是好是坏，和春苗计划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懂。

        “所以我说，”晏随笑笑，“省实验和你想的，很不一样。”

        不过显然晏随并没有打算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下一刻，他便道：“演讲比赛是一个月后，准备时间足够了。”

        单茶呆呆地点头，“哦。”

        “哦什么哦？”晏随见她这副呆头鹅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知道怎么准备吗？”

        单茶回过神来，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正如晏随刚才说的那位路过男生一般，单茶学英语，也是靠着反复听英语课本上附带的光碟。

        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想过自己还有参加英语演讲竞赛的可能性。

        此刻回过神来，她忍不住有些犹豫：“那是省里的比赛，我……不行的。”

        她的英语口语，好像完全不足以支撑她去参加演讲比赛。

        晏随眯了眯眼睛。

        少年的脸颊线条瘦削立体，狭长的眸子透着一股冷意和锐气。

        他盯着单茶，反问道：“省实验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单茶微怔。

        可他明明就是从省实验出来的……难道他一点也不以省实验学生的这个身份自得吗？

        可是……省实验中学在单茶眼中，明明就高不可攀。

        省实验的学生，怎么会没什么了不起呢。

        少年轻嗤了一声，然后道：“你以为刚才那些话，是说给谁听的？”

        他早就看见了她在角落里。

        单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他说起那个要照顾爷爷奶奶的留守男生，从没出过国、也没钱请家教，可英语却能考进年级前十。

        她想起他略带嘲讽地问那个表白的女孩——

        “你喜欢聪明的，那怎么不喜欢他？”

        单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是想说，进省实验的人，并不都是全靠自己的努力。所以，省实验的学生，其实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对吗？”

        晏随的眸光微微一闪。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沉默许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笑意：

        “从山脚爬到半山腰的人，也许比一直待在山顶的人，更值得佩服。”

        他定定地看着单茶，似笑非笑道：

        “就像是，比起那些身体健康的同学，你想要拿全班第二，其实比他们困难得多。”

        少年漆黑的眸子盯着单茶，嗓音低沉，说话的音量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

        “我说得对吗？小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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