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8章

作为教师，顾北之觉得安排座位这事儿吧，挺难的。不光得考虑到身高方面的配合（特别是上半身），还得考虑彼此间性格方面的互补。安排完了也不是就完了，得经过时间的检验，然后单个调位置，换掉那些逐渐突出的问题苗子，而特别扰乱课堂纪律的则很有可能被安排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讲台桌两侧的宝座。值得庆幸的是，北之还没有遇到这些高危分子。但也确实为同桌之间、前后桌之间的关系操碎了心。于是大笔一挥，刷刷地在今日的作业表单上添上作文一项，题目就是《我的同桌》，要求必须全面、辩证、客观而又主观得描绘自己的同桌。无视底下连绵起伏的哀嚎声，北之潇潇洒地离开了教师，徒留下看不见衣角的空气。

        同桌啊，不知道那帮小崽子们能写出什么文字来。

        北之在办公室里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猫。

        【陈念念】的同桌，这会儿还是王乾——总支棱着一头板寸，笑容好像王大陆，能吃小孩的那种，性格很开朗，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那号风云人物。

        王乾的成绩比陈念念好太多，还是个语文课代表。最能凸显这个身份的，顾北之能记住的，就是乾的读音——qián和gān的事。一般人还真想不到“乾”的另一个读音gān，那是他在查字典的时候突然看到的，然后就变成了好哥们之间喊“王干”的独特外号。王乾的脑子转得总比陈念念快，同桌的阶段，最爱说的就是要和陈念念比年级排名。虽然每次都比不过，但很肯定这个比较对陈念念学习很有激励感。大概男生这个年龄段都会比较好动，爱玩。陈念念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王乾那么聪明但是总没有办法好好完成作业，甚至还会“偷懒”的小聪明，比如每天问陈念念不会做的题目，然后只做陈念念不会的题目（念念只是一个工具人，表示并不想说话）。

        但有时候的王乾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可爱，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是那么地可爱。

        陈念念的前桌是个胖胖的男生，可一点也不像《仙剑》里胖乎乎的茂茂，前桌姓鱿，大家给的外号是“鱿鱼”，全名叫什么，念念认为无须注意。鱿鱼很爱抖腿，不光自己享受抖腿，还非得靠在椅子上，椅子靠在陈念念桌子上的那种享受，似乎这一抖一抖的节奏是鱿鱼掌握世界的节奏。陈念念可烦这种行为了。但是前面有说过，念念是个憨厚得不怎么会和别人吵架的人，所以，从来都是防守状态，跟小学一点也不像。

        小学时候的念念遇上经常把腿伸到自己凳子底下的屡说不改的男生，会凶狠得一铅笔下去，戳到男生服软；会在男生欺负自己的时候勇敢地跟对方干架，最常做的回击就是大拇指和食指会和，瞄准对方胳膊或者大腿上的一块肉，然后以之为起点顺时针旋转180°，一般这时对方通常会变了脸色；或者和对方握手，暗自较劲，明明疼得厉害，却依旧摆着张酷酷的脸面无表情地说自己不痛还让对方再大力一点；甚至还会主动挑事，别看念念现在个子矮，那是因为小学抢先长了高，坐的可都是后三排，念念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同桌王敏琪，因为念念会偷偷吃零食然后把零食袋什么的偷偷塞到他书包侧边的袋子里（当时的课桌是两人的，原浆色，空间对比起来上下很窄，大概是小学没有那么多的作业要完成吧，中间是互通的，没有隔板隔开，方便作案）。

        但可能经过之前的事，念念放不开也不是很有胆子放开，就很奇怪又很自然地念念的性格完成了很大的一个逆转。

        面对鱿鱼的每次边靠边抖的举动，念念只是把课桌往后稍稍挪了几公分。然后鱿鱼接着靠，念念接着挪。一直到最后，陈念念被夹在自己的课桌和后桌的课桌中间，才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个重重的推击，念念把自己的课桌往前一推，在力的作用下，鱿鱼几乎直立起来，无法再安稳地坐着。念念最后还是喊了出来，凶了对方，虽然，到结尾的时候没忍住带了点鼻腔。中间长达十分钟的过程里，没有人帮陈念念制止鱿鱼，也没有人阻止鱿鱼抖腿，大概是周围的冷漠，陈念念有点承受不住在“解决”了这件事后还是难过地跑出了教室。

        不过这件事之后，鱿鱼虽然还是抖着腿，但再没有靠着过陈念念的课桌了。

        提到后桌，念念整个初中最感到抱歉的应该是他了，吕翌潇，一个比鱿鱼胖，但是比鱿鱼可爱多的安静人儿。翌潇很老实，学习成绩中下游，但是学习态度真的超级超级认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翌潇是班级里的学习委员。那会的陈念念有点脑抽，怎么说呢，可能有点抠门。念念会每天带纸巾，可是（请注意这个微妙的“可是”），每次都没有带够；而翌潇，好像是因为有鼻炎还是单纯就带着一盒纸巾念念已经无从知晓了，念念就记得每次不够用的时候（一般是上厕所，北之想到这有点想笑出声）都会问翌潇借（注意用词“借”，说实话到最后也没啥机会换来着，当然后来念念不管走哪都至少带着一卷纸巾），虽然礼貌但是礼貌并不能阻止翌潇的纸巾减少，翌潇也真的是好脾气，也从来没有拒绝过陈念念。

        其实北之也想不通为什么初中每次上厕所都会用掉那么多的纸，就很无语……

        除了曾和语文课代表同桌过外，陈念念还和英语课代表（乐颖之外的另一个），谭新忻同过桌。陈念念的声控追根溯源那会其实有点苗头。谭新忻应该属于后发育的那列，个子不高（高个子的也没什么可能和陈念念同桌），可是音线偏低，很有磁性。陈念念最喜欢听他说英文，因为念念自己的英文很蹩脚（你也不可能指望一个标准普通话都没掌握的人掌握地道的英文吧）。每次陈念念碰到没有把握的读音总爱问谭新忻，当然作为比较好学的人，念念总是先用自己蹩脚的英文读遍那个单词，再让谭新忻纠错，虽然每次对方总感觉到很无奈，但还好没有不耐烦到能让陈念念体会到的地步。除了英语外，北之还记得谭新忻的字很好看，笔画锋利，干脆利落。印象最深的是鸟瞰的瞰字，有阵子学古诗的时候经常写错，让谭新忻有在课本上写过。

        有件事北之知道陈念念不是故意的。

        夏天的高温总会让人三分清醒七分犯困，而老师又总爱走下讲台深入群众观察学情，念念便经常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然后半躺不躺地枕着那个手掌心随着老师的走动转动着自己的脑袋瓜。有时候老师走得很后面了，转的动作幅度大些便会不自觉地越过两桌交界处。然后就不知怎的，出现过陈念念喜欢谭新忻的谣言，但说实话那会的陈念念存在的只有同学间的互帮互助，谭新忻喜欢的也一直是王璐璐。

        初中三年里，陈念念感受到的最大的温暖应该是来自胡欢。陈念念可能把它有些放大化了。不过如果记忆可靠的话，那还真是陈念念感受过的最大的温暖，后来虽然不再是同桌，但也还是作了一段时间的前后桌。

        胡欢，梳着西瓜头的略带痞气的男生，是另一位语文课代表；是班级里的妇女之友，同时又和男生玩得开；是典型的内卷人——老爱白天装作不爱学习，实际上半夜偷偷用功。陈念念和胡欢之间继续延续着和王乾一样的每次考试名次大比。

        之所以会和胡欢同桌，源自那段时间胡欢太皮了，互补原则之下就排了闷罐子的陈念念过去。胡欢真的很细心，是和王乾不一样的男生，大概是因为他是妇女之友吧，会缓解陈念念初次同桌的紧张，会在陈念念难过的时候安慰她，会每次笑着和陈念念说些好玩的事。但是那么欢乐的胡欢其实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念念在一次晚自习课间的时候看到过胡欢趴在桌板上精神不振的样子。

        胡欢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任性、娇气。

        夏天胡欢爱犯困，写作业的时候容易睡着，于是会在学校允许开空调的时候打开空调，可是空调温度太高降不了温，太低又冻得要命。但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胡欢总是要求开低点，风对着吹，宁可冷到清醒地写作业也不要温度适宜地让人想睡觉。

        陈念念初中时候很少获过奖，因为成绩一直在中上游，不高也不低。可是陈念念学习真的很认真，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但是没有人会看到。和胡欢同桌的那年，期末各种三好学生之类的评讲时，学习积极分子采用了投票的方式，那是陈念念认为的最有希望获得的，可是需要投票表决——陈念念从来都不擅长。

        陈念念在有次班会课上就很怕被老师叫到台上，北之记不太清是不是测试集体人缘，大概方式是让被抽中的学生背对着大家坐在教室前方，然后看有没有人有多少人会喊自己的名字，只有被喊到名字的才能下来。陈念念一直很怕如果是自己上去的话会不会最后只剩下了自己，但是和胡欢同桌过后，念念不是那么担心，因为胡欢是个小太阳，他不会让人感受到寒冷。陈念念以为幸运从来不会眷顾自己，但是它真的降临了。学习积极分子有两张，一个是学习委员吕翌潇，另一个则是在胡欢的引导下被温柔地推上去的陈念念。那是陈念念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就像是有人在奋力奔跑的人身上不经意间挂了几个气球，帮着减轻了一些阻力。

        认识胡欢还有一点是陈念念发现了自己的一个优点——那就是，牙齿白，是由里到外的那种白。虽然有点好笑，但真的让陈念念在为数不多的自信上前进了一小步，感觉还不赖。

        初中班主任很少会安排三个人连着相坐，但是到了初三，陈念念终于有机会和王之微同桌，当然还有个男生王海涛，陈念念坐在中间。

        微微就不用说了，陈念念土味情话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是把陈念念同寝室其他人连起来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纽带。海涛则就像《快乐大本营》的杜海涛一样有着很亲切的眯眯眼，但是很瘦，起码比当时的陈念念瘦，就像王之微一样的瘦，性格也很温柔的那种，总之同桌起来没啥纷争。硬要说的话，倒有一个，不过是陈念念的错。陈念念不太会默背，也有存在怕自己读得不标准造成记忆混乱导致最后考试出错的原因在，所以有次期中考前复习，全体教室自习，念念听到教室里有人在小声背书，没忍住，也小声背书，但是姿势引起了微微的不满——陈念念是半翘着椅子这样坐着，低着头左手托着左边的腮帮子，书本放在膝盖上，右手随意地搭在书上，这样子声音便无意间被阻隔传向了右方——微微所在的位置，然后微微就生气了，后来念念改成捂着嘴巴，纷争又解决了。

        一个好的同桌所起的作用真的是超乎想象的大，能收获到许多正面的启发。就算是坏的学生，也能给人以警醒。但要注意福祸相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隔了一段时间必须得进行次微调。

        拿胡欢举个例子，因为聊得确实不错，而且，胡欢确实比陈念念聪明。所以在一开始变成前后桌的时候，陈念念总爱在课间拿着题目问胡欢，这时候念念的身子总会顺时针或逆时针地旋转90°，有时候答疑时间久了，上课铃响的时候陈念念也没回过身子，胡欢也小声得继续解答。两个人的行为便不可避免地引起任课教师的关注、批评。

        想到这里，北之决定等会和各科任课老师沟通下看哪个前后桌还老爱在课堂上说话，到时候重新安排其中一个或者两个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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