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漫天萤火

“哈哈哈哈”陆祺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你这是什么鬼样子啊，哈哈哈。”

        连翘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实在是周临渊这个样子有够滑稽可笑的。

        秦越还是顾及了兄弟的面子，转过头去不看他，但能看见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也在看好戏。

        小侯爷哪里被这么戏耍过，恼羞成怒，跑到河水边捞了一坨泥水，作势就要往齐二脸上抹去。

        齐二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灵敏地闪开，站在他身后的白丞晏就糟了殃。平白被洒了一身泥点。

        白丞晏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有趣，也到河里掬一捧水泼洒到众人身上，站在河边的陆萤身上被洒得最多。

        一时间，这群少年人都玩性大发，互相撩起水来互泼，稳重如陆萤也被感染了下到水里来玩。玩的最开心就是陆祺，秦越自然也愿意陪着她。

        周临渊也玩得很高兴但他还是对齐二耿耿于怀，一有机会就朝齐二扔泥沙，

        齐二才不惯着他，周临渊扔一次，他便回两次。

        你来我往间，大家都成了落汤鸡，但都笑得很畅快。

        少年人本就涉世未深，甚是单纯，没那么多诡谲的心思。这一通下来，彼此也都熟稔起来。

        天色暗下来，大伙围着篝火坐了一圈。

        齐二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把鱼开膛破肚，揪出内脏清理干净。

        周临渊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觉得血腥又令人作呕，胃里头翻江倒海。却较着劲似的盯着看。似乎能在精神上战胜齐二。

        陆萤把鱼串在树枝上翻烤，没多久便飘出一阵诱人的香味。

        “能吃了吧？”陆祺早就等不及，眼巴巴地看着姐姐手里的鱼。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连翘把她按回去，让她不要着急。

        秦越好笑地看看陆祺，递给她一颗野果子。

        陆祺自然地接过来。

        周临渊有些吃味，怎么秦越的追求就那么顺利？

        他看着一心盯着烤鱼的陆萤，心中若有所思。

        趁着鱼还没熟，周临渊问身边的白丞晏，“我见你日日苦读，可是想考取功名？”

        白丞晏点点头，又摇摇头。“爹娘希望我能得中，再说，除了读书，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小白，你可知科举考的是什么？”

        “四书五经，八股取士啊。”白承宴不懂周临渊为何有此一问。

        “只对了一半。”

        白丞晏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什么？”

        周临渊又拿着扇子摆谱，故作高深地说，“为官之道。”

        “对啊！”白承宴被周临渊点通，霍然警醒，“科举就是要选官员的。只是，我只知死读书，哪里懂什么为官呢？”

        “我教你啊！”

        白承宴惊讶地看着他，惶恐地问：“周大哥，敢问你身居何职？”

        “那倒没有，只是家父在朝中任闲职，耳濡目染罢了。”

        “原来如此，能有幸结识周大哥实在是我的荣幸。还望您不要嫌我愚笨。”

        周临渊摆摆手，“诶，没什么，祖上的蒙阴。你若有疑惑，尽可以来找我，我当竭尽所能。”

        “多谢周大哥！”

        “哼，家世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又是那个黑脸。

        “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帮帮小白，不叫他走弯路。”周临渊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单纯的白丞晏感动得一塌糊涂，真以为遇到了好心人。

        秦越知道周临渊打的什么主意，各个击破嘛。

        果然，周临渊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连翘。

        “连翘姑娘，听闻你醉心医术？”

        连翘点头称是。

        “我家中有些珍藏的医书孤本，放着也是落尘，不若就曾与连翘姑娘，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真的吗？”连翘不敢置信，医书孤本，那当真是价值连城，他竟愿意送给她？

        “自然当真。”

        “可是”连翘看看陆萤，有些犹豫。周临渊是司马昭之心，除了白丞晏，谁都知道他对陆萤有意。

        “看我做什么？”陆萤感觉到了连翘的眼神。她知道连翘一贯很有原则，但碰到医术药方便把持不住了。“你自己拿主意。”

        “就会收买人心。”齐二在一旁幽幽地说。

        周临渊也不看他，淡淡地回击道：“小爷乐意。”

        “贯会耍心机，有本事和我比试比试。”

        “你会功夫啊？真看不出来。”周临渊故意气他。

        “你！”齐二被他激到了，站起来要找他过几招。

        “齐二哥。”陆萤把齐二拦下。

        周临渊趁机躲到陆萤身后，探出头说“我只是个读书人，不会武。你若要比试，找秦越啊。他功夫好。”

        秦越可不淌这个浑水。

        齐二恨恨地坐下。

        “周大哥，你可读过兵法之书？”白丞晏开口问道。

        周临渊坐回去，“略读过一些，何出此言？”

        “齐二哥立志做一名武将，若是你读过些兵书，可以指点指点”

        “白丞晏！”齐二打断白丞晏的话。心想，这小子巴不得看我笑话，怎么会指点我呢，我也用不着。

        但他想错了，周临渊知道了反而对齐二刮目相看。原以为他只是莽夫，没想到竟有鸿鹄之志。

        周临渊主动和齐二说：“兵法、兵略、训练、阵法、兵制、兵器、城守等书我都有，齐二哥想看哪些尽管开口。”

        他没有嘲笑自己？齐二有些反应不过来。若身份互换，他是周临渊的话，定会大肆嘲笑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匹夫。

        齐二没有拒绝，也没说接受。

        陆萤开口替齐二道谢：“那便多谢周公子倾囊相助了。”

        “好说，好说。”

        陆萤替齐二道谢，这算什么？他们几个是自己人，就我是外人？周临渊闷声不说话了。

        钓上来的河鱼个头不大，却都很鲜美。几人大快朵颐，这是周临渊吃过的最好吃的鱼。

        吃饱后，大家都不愿动弹了。生着火，静听着树上的蝉鸣。

        陆祺突然问说：“京城是什么样子啊？”

        山寺镇的几个少年人从来没有去过京城。

        连翘说：“听说京城很大，很繁闹，街上到处都是马车，是这样吗？”她问周临渊。

        “你们都没有去过京城吗？”

        除了齐二，大家都点头。齐二显然是不想理会周临渊。

        周临渊立刻坐起来，提议道：“不如就趁这次机会，和我们一同去京城逛逛吧？”

        “可以吗？”陆祺早就向往外面的世界了，她一直想出去看看，可没有机会。听了周临渊的提议，忍不住动心。她看向陆萤，征求姐姐的意见。

        连翘和白丞晏也很激动，他们看着陆萤，等她回答。

        齐二也看着她。周临渊也看着她。秦越也在等她的答案。

        陆萤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哭笑不得。这么多人施压，叫她如何说出扫兴的话。

        “那便，去吧。”

        “好哎！”

        陆祺想：姐姐同意了，爹爹也会同意。

        连翘想：陆萤陆祺都去，爹爹肯定让我去。

        白丞晏想：大家都去，我也能去了。

        齐二想：别以为不知道你小子的心思！

        陆萤：

        天色渐浓，准备回去了。

        陆萤站起身，措不及防被人拉着手，拽进了树林里。

        “诶~”她猝不及防地发生一声惊呼。

        齐二正在扑灭篝火，听到陆萤的声音赶忙站起来，却被秦越挡住。

        “让开！”齐二厉声道。

        秦越稳稳地站着，毫不让步。“他会送她回去的，你放心吧。”

        齐二岂会听从，当即出招攻击秦越，秦越不欲与他动手，只防守不进攻。齐二每一招都被被秦越轻松破解，叫他好不憋屈。

        眼见自己技不如人，齐二一个挥拳后退开。不再出手。

        料那小子也不敢把陆萤怎么样。

        齐二正要走时，秦越开口问道：“齐二哥，你的功夫是跟孙师傅学的吗？”

        “你怎么知道？”

        “前几日上山与孙师傅切磋了几招。”

        “那又怎样？”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多心。”

        “哼。”

        “嘘。跟我来。”

        听到是周临渊的声音，陆萤不再挣扎。顺从地跟着周临渊走。她倒想看看他葫芦里装的什么酒。

        “小心。”周临渊拉着陆萤的手，小心地在前面开路。

        陆萤本想甩开的，只是林中漆黑一片，又不知道去去哪儿。便遂了他的意。

        “你要带我去哪儿？”走了许久，陆萤忍不住问道。

        “带你去个好地方。”周临渊还在卖关子，不肯告诉陆萤。

        难不成又游船画舫？陆萤忍不住联想。

        “到了。”

        周临渊突然停下来，陆萤撞在他的背上。

        他放开陆萤的手，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眼中微波闪动，似一汪潭水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闭眼。”

        “嗯？”陆萤警惕起来“干嘛？。”

        “把眼睛闭上，有好东西给你看。”周临渊催促道。

        “诶！”突然，一双略带凉意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周临渊带着陆萤往前走，几步之后，放开了陆萤。

        “睁眼吧。”

        陆萤睁开眼睛，忍不住惊叹。

        深蓝的夜空下，无数闪着星光的萤火虫在河道边飞舞，在草丛间穿梭。它们就像坠落人间的星群，恣意地飞舞盘旋。它们的光点映在宽阔的河面上，交织出又一片自由的星空。

        陆萤不觉看呆了。在山寺镇生活了十几年，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萤火虫。

        “这是，从哪儿来的？”陆萤轻声细语，生怕惊扰这群小精灵。

        周临渊得意地笑笑，“山人自有妙计。你喜欢吗？”

        陆萤不语，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萤火之光，也可灿若星辰。”周临渊有些羞赧地低下头，“阿萤，你喜欢吗？”

        陆萤心仿佛被萤火虫点亮了，闪着微弱的光。她轻声说：“多谢，我很喜欢。”

        周临渊满足地笑笑，“你喜欢便好。”

        陆萤心中恻隐，她犹豫着说：“周公子，你不必为我如此费心”

        “阿萤，你还要这么生分吗？”周临渊打断他，一副委屈的样子。

        “”陆萤继续说：“周公子，你我无缘，你不必为我白费功夫。”

        “相见即是有缘，抓住了这个缘便成就了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陆萤笑笑，“有些事情从开始便注定了结局。何必违逆天意。”

        “哪来的天，何谓天？我不信天，亦不信命。我只信自己。”

        陆萤别开眼不看他。“那你又如何能保证今日言之凿凿不会变成昨日黄花呢。世事难料，最易变的就是人心。”

        “或许吧，”周临渊面向河面，“但我会永远记得今日。”

        萤火虫汇成一道星光潋滟的河流，河川之上，两道并立的身影。一人坚定，一人犹疑。

        周临渊说得没错，直到陆萤垂垂暮年，仍记得那人那景，那个璀璨的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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