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周围不少同事路过，有几个往这边看了几眼，之宜只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她勉强笑了一下，声音大了些：“谢谢您，程先生。非常感谢您拨冗来我司！”

        程序懵了，“啊？”

        之宜使劲朝他眨眼睛，不过他好像怎么都无法理解，很认真地说：“可是我是来看你的啊。”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她泄气了，放弃挣扎，接受现实。

        程序觉得天被聊死了，不过暂时也没办法把天儿聊回来。他袖手在一旁，有些尴尬，有些不安。又觑了一眼之宜，感觉跟个泄气的皮球一样怏怏的，动动嘴皮子想搭一下话，可感觉对方根本不在服务区的样子。

        程序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该死的爱情的味道吧。纵有千言万语在心口，也难以言说，只觉得心口一阵甜蜜。

        他看了看时间，觉得也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说：“那你记得喝哈。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在你们公司门口等你，接你下班。”

        “不麻烦您了，我晚上要加班。”

        要加班啊，那也行，要加班是爱公司的表现。程序若有所思：“那好吧，好好工作！要注意劳逸结合啊，哪有干得完的活。”他恋恋不舍，又觉得感慨万千，一直到进了电梯，才露出一个笑来。

        所以当周观声他们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程序坐在外头的沙发上，面带微笑，一脸春风。

        那位沈总冷冷一笑：“程总真是‘博爱’，与一盆绿植都能相互欣赏。”

        “不不不，”程序站了起来，谦虚地摆手：“我很专一的。”

        周观声好整以暇，他觉得这里面有故事，但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袖手旁观。

        那位沈总没有想要继续下去的意思，程序惊讶于他的不回嘴，也得意于他的不回嘴。看来是戳到他的软肋了。他开始有些看不起他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让这位沈总对他成见有点深，不过在这种问题上不敢回嘴的人肯定是心里有鬼。

        他于是更加自信也更加有底气了，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周观声身后出了hs。

        程序来这么一遭的现实影响，就是让之宜成了茶水间今日的谈资。

        她也只是在门外隐隐约约听过了几句，她知道一个公司这么大，流言蜚语肯定是少不了的，她也知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好听的话有，难听的话自然也会有，不要去理会就好了。

        可是人不是神仙，有些话落到耳朵里就落到耳朵里了，落到耳朵里，一下子说要忘记真忘不掉。

        她觉得有些乱，索性直接推门进去把咖啡冲好，也不理会她们，径自走了出来，不忘把门带上，往阳光房去。

        春天却是到了，阳光房里的植物都攒足了力气生长着。她喜欢这种欣欣向荣的感觉，这种生命力，这种茂盛感会让人觉得前路光明璀璨，未来还充满期待。

        她车祸住院那段日子里，就经常喜欢到医院花园里去看花草，常常可以坐一个下午。后来认识了陈渝，就可以在那里听陈渝扯淡扯一个下午。大医生也说，自然就是最好的疗养院。人也是动物，在离开母体之后，自然就是他的第二家园。

        落地窗旁的架子上放了一排多肉，叶子又圆又饱满，张开怀抱拥抱着阳光。她忍不住俯身去碰它们的叶子，远观肥厚，其实却硬挺有力量。

        她觉得人就得这样，内心柔软，外在坚强。虽然这句话已经被多次引用引得有些俗掉渣了，可是道理却是不亏。外头千方百计地□□你搓磨你，你也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这些东西给予你力量和勇气，支撑着你继续走下去。

        她也曾很执着、很相信一样东西，认为它必将天长地久，不会变化，也不会失去。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了，多一份犹豫就是多一分余地，可是这样的留有余地毫无意义。她只把程序当成个朋友，他们之间，也止步于朋友。

        快下班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还是constances

        没有主题，内容是很简短的一句摘抄，出自山本文绪。

        因无聊的小事烦恼和摇摆，太浪费时间了。

        她捧着手机，背着阳光。桌上那一捧花被夕阳剪出一层层影子，明媚而馨香。

        第二天去茶水间冲咖啡，无可避免地遇见了聚在一起八卦的同事。

        她本来是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了的，进去就不听不看，无论听见什么都当做没听见，可是今天无论她想不想听见，她都无话可听了。

        她刚准备出去，amy端着水杯进来，叫住她。

        “这几天茶水间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

        她顿住步子，“我知道。”

        amy迟疑了一下，还是说：“论理这是你的私事，我没有说什么的道理。今天公司刚出了个规定，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就你这件事。谈恋爱的确是个人自由，但是办公室人多嘴也杂，还是不要太高调，不然对自己无益。”

        肯有人明着面说这番话，她很感激。之宜于是笑着，眼神坚定又澄明：“我和程先生只是朋友关系，昨天的事□□出突然，我真的很抱歉。”

        她眨了眨眼：“合成狗粮哪有真材实料吃得香？明天我请客，要去吗？吃到撑的那种？”

        amy捶了她一下，咬着笑说：“当然得去！”

        她回到工位才看到通知：上班时间不允许讨论个人私事，欢迎举报。

        她仔细品味了“欢迎举报”这四个字很久。

        这样的事拖着不行，能早点说开就早点说开，不然对双方都不好。她约了程序今天吃晚饭，在饭桌上和和气气把事情说清楚，彼此都不会太尴尬。

        程序到得很准时，他衣冠楚楚，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见她来了，立起身来朝她微笑：“等你可久了。”

        之宜也笑了，比了比椅子，“久等了。”

        “没关系。”程序让她也坐，拿过菜单来递给她，“我也不大清楚你爱吃什么，所以先随便点了几个菜，你看看要加什么。这顿饭无论如何都该是我请，你不用客气。”

        “不用了。”之宜把菜单交还侍者，她顿了顿，试探着开口，斟酌着词句：“程先生，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程序笑逐颜开，从善如流：“我也是！”

        他不等她开口，揣着自己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带着七分期待与欣喜，脱口而出：“所以，既然都这么高兴了，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这话其实他在心里预谋好久了，不是从hs门口见到她才想说的，从代替周观声去相亲，约她看电影他就想说了。虽然后来被拒绝了，他也很看的开，觉得缘分在这里，如果不适合，那么没有关系。可是如果不是缘分，他们怎么会再次遇见呢？

        “我们不是很合适。”之宜很诚恳地说。

        “不用急着否定，我们可以做个excel来分析，从多个角度来看看，或许会发现美丽新世界呢？”

        她反而笑了出来，“人创造了一系列算法，可是人不是机器也不是什么算法。在感情这方面，我向来不偏向于理智。”

        程序有些蔫了，“这是你拒绝我的第二次了。你真的不仔细思考一下吗？”

        他这才仔细看着她的眼睛，原来他只以为他是找到了一位风趣的伙伴，至少和这样的人过日子不会太单调也不会太呆板。不过有些东西他好像今天才注意到，就是她的眼睛澄澈而清明，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而这里面好像从从来也不包括他所认为的，他们之间的所谓的感情。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错了，又或者，他给一种情感草率地打上了原本不属于它的标签。

        夜风很轻松把他心中的郁结吹开了，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愁云惨淡凄凄惨惨戚戚的人。他们并肩走了很长一段路，走到十字路口，他们应该分别。

        红灯。

        程序顿住步子，转身向她。这时正是春暖花开时候，街道两旁一树一树的玉兰开得热烈，暖黄的路灯照得一个个圆润的花苞如同一颗颗硕大的珍珠，渐次蔓延出似海春深。他默了一会，耸耸肩：“好吧，虽然还是有点失败，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事。”

        之宜闻言，转过身来，看着他。

        他其实比她高出不少。他背后是五光十色的灯火，红灯闪烁了几下，跳转成绿灯。

        程序轻轻吁了口气，十分认真的样子：“也许你说得对，爱情是一种感性的东西，公式定理算不出来的，更别提什么excel了。喜欢就喜欢了，不喜欢也没办法，绿灯亮起，兴许下一个路口又是美丽新世界呢？”

        他笑了出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指了指身后的绿灯，轻快地挥了挥手：“绿灯了，我走啦！”

        之宜站在原地，风吹过来搅动着花香，一种沉沉的，带着些子涩意。而他匆匆走了。

        她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也是和一个人过马路，那时她生那个人的气，故意落在他后面。也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唯一不同的就是绿灯闪烁着，快要跳到红灯了，她以为他会快步过马路，没想到绿灯频繁地跳了几下，他却没有走，站在信号灯下，等着下一次的跳动。

        全世界有数不清的繁华城市，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人，在红绿灯间穿梭不停。似乎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无暇顾及身边的风景，人制造了机械却也让自己在无限压缩中逐渐机械化。

        那么当绿灯亮起时，所有人都该向前去，还有人会在原地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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