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年氏逝世的这日，小梁椋并非是没有找过梁尹斌。

        天寒地冻的雪地上，小梁椋匍匐在身体早已僵硬的年氏身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身旁的莲俏与她的哭声此起彼伏，两人一声又比一声高。

        就在两人哽咽得气喘，险些上不来气时，小梁椋打了个哭嗝，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想到了，自她出生以来，就从没在她记忆中出现过的爹。

        那只从阿娘口中，下人议论里出现过的，据说是‘英明神武、万事皆能’的爹。

        八岁的小梁椋以为，也许他能救自己的阿娘，那是绝望前唯一一簇燃着希望的火苗。

        莲俏自小在梁府内摸爬，对于梁府的大致结构烂熟于心，知晓如今梁府的主人在何处，便带了梁椋前去。

        可小梁椋却不知，这唯一的火苗，便是这所谓的‘爹’亲自掐灭的。

        风雪阁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小梁椋从来不知，原来暖黄烛光笼罩的房子会是这样的，不是哈气成雾，漆黑阴冷，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而是哪怕站在远处轻轻一瞥，都能浑身上下透着暖意，感受到那股热潮。

        见梁尹斌的过程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守在屋外的侍婢、嬷嬷，甫一见得她，便皱眉训斥，要她速速离开。

        “阿爹！阿爹！娘她——”

        彼时小梁椋拼尽全力，第一次喊出这个词，然而那个被称为阿爹的人，却是抱着另一个女孩，冷眼看着她。

        纵使梁椋声音不大，但屋外动静还是引起了梁尹斌的注意。

        梁尹斌抱着梁萱，携邱氏出来，见得了一身脏污的梁椋。

        没有父亲心疼女儿的怜惜，梁尹斌第一眼，反倒是觉得梁椋晦气，甚至以为这是梁椋的心机，就是为了让他多看她们母女二人一眼。

        梁椋嘶哑的话伴着哭喊，渐渐语不成调，她终于见到这个所谓的父亲，但他却并没有耐心过来多问几句，反倒因她哭闹嫌吵，命人将她速速带下去！

        任凭梁椋如何拳打脚踢，撒泼打滚，最终她还是被奴仆给拖扯了下去，甚至有些暗中使力，还狠狠地掐了她。

        后来，梁椋便一病不起，年氏的尸体，也是在第二日才被发现。

        待得梁椋好不容易康复，她那相依为命的母亲，唯一的亲人，早已被草草下葬。

        梁椋之所以还能勉强活在这梁府，也不过是因为梁尹斌在那日见过她后，惊觉那么小的女孩哪怕浑身脏污，却依然能窥得几分美貌，日后，怕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能为其所用。

        能作为送予权势的礼物，以保自身仕途平稳，飞黄腾达。

        就像当年，年相做的那样。

        这个梁府，要说还有什么能让小梁椋留恋的，那就只有莲俏了。

        叶凛望向一旁的莲俏，见她此刻嘟嚷着嘴在说些什么，眸光不自觉地柔了几分。

        小梁椋也曾经想过寻死，可这念头却在梁尹斌以莲俏威胁她之后打消。

        梁尹斌说，纵使她死了，他也不会善待莲俏，会把她卖到牙婆子那里，让牙婆子把她卖到最低贱的花楼里，受尽折磨。

        所以小梁椋后来为了莲俏，拼尽全力地活着，本指望嫁人带走她，两人可以一道脱离火海，谁知最后等来的却是自己要被送给舒玦那恶鬼的消息。

        “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小姐！”大抵是自己这明目张胆的走神引起了莲俏的注意，莲俏眉心微拧，不满地低下-身来。

        看向叶凛的眼中带了点埋怨。

        就像她曾养的那只可怜巴巴会卖萌的小犬。

        叶凛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而后竟伸出手去揪住了莲俏圆滚滚的肉脸，“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养身体的，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唔！”叶凛拉住莲俏的脸各种揉捏，引起了莲俏的不满，然而张口间却只有支吾声，于是便瞪大着眼控诉她。

        知道她之前说的不是这个，叶凛只当不明白，笑意渐深，“我之前交代的，你都记好了吧？之后事若有觉得吃力的，便立马停手，听见了吗？”

        终于被放开的莲俏揉了揉脸，然而眉间却隐隐浮现几丝担忧，方才一直嚷的话又再一次说出口：“可是小姐，我还是有些担心，唯恐老爷发现，若是……不然我们还是算了吧？”

        “放心吧，再怎么说如今我也是玄阳王妃了。”不再是以前软弱可欺的小姑娘。

        叶凛拍了拍莲俏的肩，要莲俏宽心：“就算他当真发现了什么，那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可是……”莲俏还是有些担心。

        “这不还有王爷给我撑腰吗？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听到有舒玦撑腰，莲俏果真露出了放心的表情，甚至还忙不迭地点头，“也是，我们王爷最好了。”

        叶凛：……可能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觉得他好了吧。

        ‘咚咚——’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本以为是舒玦去而复返，谁知推开门一看，竟是邱氏。

        邱氏模样也不差，当得清秀水灵四字，然而她整个人怯懦拘谨，又时常耸缩着肩，气质全无，是以模样便被掩盖了去，只觉得她畏畏缩缩。

        见到叶凛后，她礼貌一笑，扬了扬手臂上的食盒，“妾身见王妃身体不适，就特意让厨房熬制了些补品给王妃送来。”

        “不知王妃现在，身体可觉着好些了？”梁椋的印象中，邱氏总是这幅温言细语的模样，无论任何时候，说话都不会太过大声，在梁尹斌面前尤甚。

        是以梁椋曾经以为，这个取代了自己母亲位置的女人，恐怕有什么苦衷。

        并且后来还因她并未为难过自己，心存感激。

        然而在叶凛看来，这种放任不管的姿态，并且在某些时候的冷眼旁观，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施暴。

        更别说，这女人还是装的。

        “谢过夫人，如今感觉已经好很多了。”叶凛看向邱氏手中的补品，一下面露难色，随后做出娇羞无措之态，“只是这补品……之前王爷特意让他的医师给椋儿看过，那医师开了方子，说椋儿必须得按照这个方子来，不能再外胡乱滋补，所以……”

        邱氏神色沉了沉，却还是笑道：“既然是王府的医师开口，那我们定当得听医师的，这补品……”

        “夫人就自己留着吃吧。”相信不久之后，邱氏应该会很需要。

        不等邱氏将补品端给下人，叶凛瞥了一眼邱氏身后，道：“怎不见妹妹和夫人一道过来？”

        邱氏身后只有张嬷嬷和一些侍婢，不见梁萱。

        听得叶凛问起，邱氏身形一僵，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然而很快便以笑意遮掩，“萱儿她有些事，她倒是可想王妃了，之前还念叨，相信等会儿就会来找王妃。”

        叶凛点点头，手背支着颌，再没说话，既没说让她们进来，也没说让莲俏送客，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

        如此僵持了片刻，邱氏面上的笑首先挂不住了，手上有些晃悠，“王妃，既然身子好些了，那便去书房见一见老爷吧，他同样也很想你，想与你叙叙旧。”

        “哦？”叶凛一声冷笑，心道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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