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茶摊

荒山之上，雷雨交加，它在预示着一场离别……

        茅屋内，半蹲着的周小凡缓缓取下了脖子上的绳子，不顾越辰的挣扎塞进了他的怀里，还蹩脚的为自己不想被忘记找着理由：“这个哨笛是我爹的遗物，反正我也不会吹，放在我身上也浪费，就给你了”

        看着周小凡软硬不吃的决绝，越辰再也没有挽留住他的办法，只能一味地拒绝他所以的话语，那是周小凡从未见过的崩坏：“我不要！你不准走，听见没有！”

        周小凡还是那样傻笑着：“阿辰，我都听了你这么多次话了，就不能让我不乖一回吗，而且我肯定会回来的。”

        “不行，一次都不行，你说过我是你老大，什么都听我的，你就不准走！”

        雨夜里的声音逐渐临近，他不得不走了：“老大，对不起啊，我会回来的，到时候随便你怎么掐我打我，我都不跑，这个一定是真的，不是骗人。寒冰要化还需要时间，但你明天肯定就能自由的，今晚就只能让你这么睡着了，嘿嘿，我走啦，拜拜！”

        幼童转身离去，眼中黯然无光，他留下了一个越辰不敢不信的承诺，交出所有明亮，泯灭仅剩温良，奔向了两人至此长达十一年的期盼和苦熬……

        越辰忘记了等待寒冰融化的煎熬，忘记了花光自己所有气力的奔跑，只记住了他赶到时为时已晚的寂静和荒凉，无数枯竹横断在落叶上，在竹林里开出一大片寒凉的空地，空地之上只余下他一人：“周小凡！周小凡……”

        这场可笑荒唐的追杀在越辰一人安然无恙里悄无声息的埋葬……

        “后来，等我找去那里时，你就已经不见了……大概就是这样，你有想起什么吗？”

        回忆戛然而止，茅屋依然颤颤巍巍地立在山腰，从前把这视为家的孩子也从记忆的折磨里归来，长成了彼此眼里更好的模样。越辰放下手中树枝，快速的让自己从那段记忆里抽离出来，转头凝视着近在眼前的思念。

        银发少年缓缓摇头，面对这段过往眼里没有任何波澜，他似乎感到这对黑发少年不公，眉心微蹙着，低头望进柔波暗藏的金眸。

        越辰淡然的笑着，拍着手里被树枝沾上的尘土：“没关系，这次换我给你记着，我的记性也很好的。”

        越辰在心里暗暗叹着气，当年的事情还有很多越辰猜不透的疑点，比如周小凡活着是因为那些人看到了他的能力，那自己呢，为什么在周小凡被带走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找过他？还有那个在官府发现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周小凡清楚，若不是自己忘记了太多，现在很多事情应该会轻松很多，可他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越辰真的开心一点，想了很久，最后也只能把他身上唯一的物件伸到越辰眼前。

        是那只哨笛。

        越辰看着眼前无措地哄着自己的周小凡，越发觉得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啊，又傻又呆：“又给我啊，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怕，你不会给了我又要走吧。”

        “给你，不会走。”周小凡直接笃定道。

        少年捉弄心思再起，眼底透着可爱的狡猾：“我不要这个，能换成别的吗？”

        周小凡微微歪头，眼里带着疑问。

        越辰心想喜欢欺负这个人的毛病只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戏谑地问起：“把你给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得我说了算，如何，给吗？”

        银发少年沐着日光，眼眸柔和万分，声线纯净而迷离，拉起越辰手腕轻轻反转过来，将哨笛放在他白净的手心。

        “都给。”

        越辰的脸一下火热起来！

        这人……这十一年是被抓去干嘛了？怎么变得如此会撩拨人心。

        越辰顶着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僵硬地抽出手：“咳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不会给你反悔的余地啊。”

        没有回应，还是眼有笑意的凝视。

        能不能别这么瞧着我，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吗！

        在之后的日子里，周小凡可谓是将自己是越辰的这件事情刻入血肉里了，贴身跟随，目光跟随，恨不得就要长在越辰身上了。越辰虽然觉得他可能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也并不反感周小凡的行为，反而觉得有点可爱，即便是在干活时也放任他跟着。

        是的，就在前不久，越辰感觉到了家里多了一张嘴的负担之中，逼迫着越辰赶紧下山找了份活干。

        甘泽城因地处祀水边境，荒凉之地众多，故茶摊生意在此也是火热，越辰所在茶摊立于甘泽城外五里地，来此处喝茶的都是些来往各城之间的人，虽生意不错，但甘泽城内水源离此着实太远，需要一人每日至少要往返两趟取水才能保证茶摊生意，而这取水之人正是越辰。

        为了保证周小凡的安全，越辰在取水过程中从未让他使用过自己的能力，平日出门也还是要求他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如此跟着往返几趟下来，两人也就渐渐的与开茶摊的夫妇相熟起来。

        这天上午，越辰刚刚熟练架着马车送来了第一趟水，车还没有停稳呢，就听见了一声亲切的呼喊：“小辰啊，快过来。”

        这人正是茶摊的老板娘于舒，两年前她和相公江嵘共同开了这家茶摊，夫妻两待人和善，平日关系也相当和睦，于是就在前几个月顺利的产下了一男婴，家中妻儿不便，江嵘这才招了越辰来茶摊干活。

        听到于舒的声音，越辰立马就跳下了马车，留着看不见光亮的周小凡老实待在马车上。

        “姐，什么事啊！”

        越辰那张温和乖巧的脸惹得于舒很是喜爱，招着手要越辰走近点：“来，尝尝姐自家烫的饼，给你弟也拿两张。”

        “谢谢姐，吃不了这么多，我们拿两张就好了。”越辰受宠若惊地伸出手接着。

        坐在一旁的江嵘看着眼前这孩子客客气气的，嘴硬心软的说道：“你吃不下，你弟弟呢，我看着他可比你高不少啊，得多吃点，还有你这个做兄长的，都没有你弟弟高大，也得多吃点，拿着！”

        两夫妻口里的弟弟正是周小凡，为了能够避免猜疑，越辰才不得已编出这样的谎话欺瞒他们。

        “你哥说的对，听话啊。”于舒附和着。

        要不是知道江嵘平日说话就是这般粗犷，越辰还真要以为自己被人威胁了：“额……好的，谢谢姐。”

        “没事，去吧。”

        “呐，吃吧。”越辰轻松的撑坐在马车上，将手里的饼分出了两个递给了旁边的周小凡。

        缓缓接过面前的饼，周小凡并没有急着吃，而是转头看向越辰

        看着那双宁静的蓝眸，越辰立马便知晓了他想法：“我吃着呢，看，啊……”已经亲眼见到越辰吃饼的周小凡，放心似的也开始没什么表情的吃了起来。

        “唉，我竟然因为你的身高被江哥数落了，你说说你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害我一点当哥的威严都没有。”又是一阵熟练的调侃，这回竟然还装起了失落。

        “有的……很多威严。”周小凡认真的含着饼嘟囔道。

        “噗哈哈哈哈，好的，我可相信了啊！”

        相认后的周小凡虽然不再像以前那般鲜活闹腾，但那股呆劲还是经常惹得越辰很是欢喜，让他常常觉得，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天各一方的数年，肯定也还是现在这般自在长乐的。

        少年清澈的笑声惹得于舒怀里的婴儿也笑出了声，纯净动听，引来了夫妻两温柔的凝视和逗弄。

        抬头看着坐在马车上嬉闹的背影，于舒不禁感慨：“他们两兄弟关系可真好啊，整日整日的腻在一起也不见一点吵，你说我们要不要再给槐儿添个伴，也像他们一样。”

        听到这话，江嵘瞬间觉得如临大敌：“可别了吧，你生这一个我都心惊肉跳的，担心得吃不下饭，还来一个我可受不了了。”

        看着自家男人担心自己的模样，心底一片暖意，却还要假装嫌弃地念着：“你看看你这样，真没出息……”

        在这一刻里，这一方小小的茶摊下，容纳了两个家的温暖。

        圣都上空，一只白鸽掠空飞过，穿过繁华的街道飞进了一堵高墙，扑腾地落在一方红木之上，一丫鬟服饰的女子走上前去，摘下纸条放飞后，赶忙就朝身后楼阁走去。

        屋内宁静凉爽，一女子端坐在帘后，把玩着那张只有四字的纸条，慵懒地说道：“祀水甘泽？原来跑到那里去了，我记得那两兄弟就住在那附近，马上传信给那两个家伙，不死就行，给我把人带回来！”

        “是。”

        随即帘后金光微现，纸条瞬间湮灭不见……

        炎阳之下，河水也变得温热，一清瘦少年蹲在河边打水，看上去很是乖巧，而河岸上立着一高挑少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正不耐烦的等着那打水的人：“小孩儿，小爷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收徒，也不缺小弟，把你送到前面的甘泽城后，就休要再缠着我，听见没有。”

        “……可你已经走错好多个前面了。”河边低低的传来一句念叨，清瘦少年正缓缓站起身走到高挑少年身边，两人站在一起，那打水的少年原来不仅仅只是清瘦，相比旁边的高挑少年着实矮小太多，乍一看也有一个头的差距。

        高挑少年像是被人戳中脊梁骨一般窘迫：“我……咳……那是意外。”

        可那清瘦少年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一般，只是将手中的水袋递到高挑少年面前，不敢直视的说：“你要喝水吗？”声音轻柔而软糯。

        “小爷不渴，打完就走吧。”高挑少年不再理会这小孩儿，照着向过路人打听来的法子，沿着河道向前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双瞬间黯然的淡紫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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