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暗林

想是许久没有人过来了，长长的阶梯上满是枯叶和树枝。叶程渔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脚踩在枯枝叶上发出吱呀的声音。

        好安静啊这里，叶程渔想。抬头往上看，高大的树木伸向天空，光从间隙中洒下来。林间的鸟鸣声四处环绕，空旷而幽静。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林子深处，下面无路可走了。叶程渔又看了看，正打算返回。她不想走原路，踩了踩一旁的土石，是干燥坚硬的，便偏离阶梯，在林子间穿行。

        隐约间，叶程渔似乎听到上方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她脚步顿住了，扶着一棵树的树干，定睛看向植物园外几个人的身影。

        该死，是严蔓诗她们。

        叶程渔左右看看，思索着怎么躲起来。可惜旁边的树干都没有粗壮到可以挡住一个人，如果严蔓诗她们也下来，自己是肯定会被发现的。

        当她再次抬头看向那群人时，和一个女生的目光正好对上。

        是彭瑶。

        两个人互相看着，叶程渔紧紧地盯着她，心脏一直在跳。

        “嗬！你们快看，是叶程渔！”严蔓诗发现了她，兴奋地招呼其他人看向站在山坡底下的人的身影。

        知道藏不住了，叶程渔转头往旁边的小路走，准备上去。

        突然一块石头朝她飞来，叶程渔眼疾手快地挡下，手臂被重重地砸到，有些麻。

        叶程渔脸色微沉，目光发冷地看向严蔓诗。

        严蔓诗又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唇角露出微笑。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她们彼此互相看着，露出只可意会的笑容，一张张青春的脸皮下像是狰狞的恶鬼，笑着朝叶程渔走近。

        石头呼啸着袭来，叶程渔闪身躲在一棵树后面。树干被打得震动，传达至她的后背。虽然能挡住一些，但还是有一些石块直直地打在她暴露在外的身上。力道不小，皮肉大概已经变得青紫。

        叶程渔咬咬牙，猛地朝山坡下跑去。

        山路崎岖，到处是嶙峋的石块与绊脚的树枝。严蔓诗那群人只站在阶梯上，不想走进山林。叶程渔在林间敏捷地闪躲，越跑越远，很快她们的石头就完全打不到了。

        叶程渔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猛然间踩到一颗倒下的枯树，被虬结在一起的枝丫绊住腿。她重心不稳，直直向下倒去，裹挟着一堆枯枝叶往山坡下滚，撞在一棵大树的底部。

        严蔓诗那群人仿佛也看到了，她们懒得过去查看，窸窸窣窣地商量了会儿，装作无事发生地离开了。

        叶程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许久才缓过来。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她睁开眼，拨开糊在自己脸上的沙土和枝叶。仰头看着天空，微温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挺舒服。

        现在她只想有个好心人过来发现自己把自己抬走，实在是全身散架没力气动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看着天色渐渐变暗，也等不到有缘人过来。叶程渔只能叹了口气，扶着一旁的树干勉力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她靠在树干上，抱着自己膝盖骨脱位的小腿，面露痛苦之色。

        “我靠——嘶——好疼。”

        就在这时，天色像是倏然间暗了几个度。隐隐一声雷鸣，噼里啪啦的雨点开始往下落。

        “不会这么倒霉吧？”叶程渔仰头望着天空，林间一片灰暗，有些微的水珠砸在她的脸上。

        由于是集体活动，年级主任勒令她们把手机放在房间。这下也没有带出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这干等着估计要被雨水泡发。

        “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

        叶程渔后知后觉自己此时是在林子里，要是被雷劈中那就更惨了，会变成一具烧焦且泡发的尸体。

        这个时候心里还能开玩笑叶程渔也是佩服自己的，她撑着树干试图站起来，雨下大了，灌水一样大把大把地浇下来。叶程渔有些看不清，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试图往上走的时候踩到变得湿滑的山泥，脚一崴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山庄里，两个年级正召集大家集合，由班主任清点每班的人，准备用晚餐。

        谢冉冉到处找叶程渔，她每见到一个认识的人都问他们有没有见到叶程渔，所有人都说没见过。还有几个男生开玩笑逗她，谢冉冉沉着脸甩开他们，想去找老师。

        赵安随看见她一脸焦急的样子，一把拉住她。

        “你在找什么？”

        “你有看到叶程渔吗？”谢冉冉另一只手回握住他的手臂。

        赵安随扫了她的手一眼，摇摇头。

        “昨天之后我就没看到过她。”

        “也是，你们才刚回来。”谢冉冉放开他，一脸失望。

        “她人不见了吗？”

        “对啊，下午我们自由活动，我肚子疼就先回来了。她说要去逛一逛，然后我就待在房间等她，一直没等到她回来。刚刚老师叫集合，我在这边都找了一圈了，没有一个人见过她，大概是自由活动出了山庄就一直没回来。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万一报告老师结果发现只是她自己想找个地方静一静，那又会给她带来麻烦，你也知道——”

        “怎么了。”陆鉴宁走过来，扫了两人一眼。

        赵安随掩饰地挠挠头，突然想起来，这人应该更有办法。

        “叶程渔不见了。”

        陆鉴宁微微蹙眉。

        赵安随看向谢冉冉，“你再把刚刚叶程渔不见的经过说一遍。”

        谢冉冉又复述了一遍，听的过程中陆鉴宁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以往他不太会察觉到，但是今天——

        他微微偏头看向视线的来源，彭瑶正一脸踌躇地看着他。发现他也看着自己似乎有些惊慌，想了想还是走了过来。

        “我有话跟你说。”

        陆鉴宁等着她继续说，彭瑶看了赵安随和谢冉冉一眼，赵安随立刻意识到什么，拉了拉谢冉冉。谢冉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离开了。

        “什么事？”陆鉴宁目光冷然。

        彭瑶支吾了一下，想说又一副很难开口的样子。

        “我没时间等你组织语言。”

        似乎被陆鉴宁冷漠的语气吓到，彭瑶咬咬牙，直视着他的眼睛。

        “叶程渔应该在植物园里，严蔓诗她们朝她扔石头，她从山坡上滚下去了，可能还呆在那里没法动。”彭瑶的声音越来越小。

        听她说完，陆鉴宁转头看向餐厅里。里面慢慢坐满了人，各班班主任正在巡查清点学生。年级主任站在餐厅门口，正看向陆鉴宁这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叫他。

        “我知道了，你先进去。”陆鉴宁寒声道。

        彭瑶犹豫地看着他，转身往餐厅走。

        陆鉴宁从储物柜里拿了一把伞和手电筒，走出大门。

        整个世界除了雨水哗啦和雷鸣，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山路上亮着路灯，忽明忽灭。陆鉴宁冒着大雨行进，神色和被雨水打湿的皮肤一样冷。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抬眼看到植物园的牌子，加快脚步走过去。

        阶梯往下是漆黑的一片，如同不见底的深渊。

        陆鉴宁打开手电筒往下扫了一圈，看不出有什么活物的动静。他顺着阶梯往下走，雨伞被树枝刮到影响行进，便干脆把伞收了，加快搜寻的速度。

        叶程渔一直昏昏沉沉的，头嗑在地上，脸埋在泥泞里。一直在半明半醒间，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痛苦，只想就这样趴着不起来了，睡过去也挺好。

        隐约中感觉到有一道光朝自己扫来，她不爽地微微皱眉，那道光还一直照着她，打扰她休息。

        突然那道光变微弱了，有人挪动她的身体，将她扶了起来抱在怀里。

        雨水落在脸上，灌进鼻子和口腔。叶程渔有些被呛到，不舒服地咳了几下。

        陆鉴宁抱着她坐稳，拍了拍她的背。

        “醒了吗？”

        叶程渔只觉得雨水落在脸上很不舒服，她强撑着抬起疼痛的胳膊擦了下脸，随后又无力地垂下去。

        一只手触碰到她的脸，抚去水珠。

        叶程渔努力地微微睁开眼，手电筒被放在一边，微弱的光线下有些看不清来人的容貌，但她知道这是谁。

        她听清了对方的声音，也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陆鉴宁重新撑开伞，遮在叶程渔上方。

        “早知道应该多叫些人来。”他抱着叶程渔坐在林间的空地上，手电筒的光亮正对着前方，照亮伞外瓢泼的大雨。

        “嗯——”叶程渔微弱地回应着他，似乎还有些迷茫。

        怀里的女孩子全身湿透，皮肤也是冰凉的。陆鉴宁将她抱紧了一些，让全身的温度传递过去。

        叶程渔渐渐恢复了一些神智，她微微偏头，感觉到陆鉴宁的呼吸。

        “我们不走吗？”她小声问。

        “我刚刚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不知道你身上哪里还有伤，还是等医生来了再说。”

        “嗯。”

        “冷吗？”

        “还好，之前不觉得，现在倒有点了。”

        陆鉴宁又将她抱紧了些。

        黑暗冰冷的深山密林中，只有这唯一的光亮。叶程渔靠在陆鉴宁的怀中，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要是可以待久一点就更好了。

        陆鉴宁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不行，她的伤拖久了不好。

        伞外瓢盆大雨，伞下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叶程渔感觉又要睡过去了，陆鉴宁低头看着她，拍拍她的脸。

        “跟我说会儿话。”

        叶程渔又睁开眼，迷蒙的脑子想了想。

        “你为什么不吃我做的蛋糕啊？”她还是有执念。

        陆鉴宁没有说话，一直静默着。

        叶程渔等了很久，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耳边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跟你讲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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