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脆弱的信任

“我可以帮你隐瞒。”

        兰斯特不紧不慢，拿起那泡在药水中的蓝色眼球。那眼球上沾染着浓黑的魔气，与成色湛蓝融在一起，显得颇为妖异。

        “你想怎么样？”

        纳塞心知事情已经败露，兰斯特不可能无缘无故帮他，必然有条件。大家不如开诚布公，敞开了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答应。”

        事关重大。可以说，整个拜伦家族的命运，都在他和兰斯特一念之间。

        复生阵法的祭品，不仅得是与被复活者同色的眼球，还要求是在他人存活状态下生生剥离的。所以，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雇佣那已半魔物化的人类，以“魔物袭人”为掩护，暗中收集祭品。

        他许以帕沙父亲一笔足以支付帕沙一生药费的金钱，买的了他的忠诚。

        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想还是被兰斯特敏锐发现了…这人的洞察力真是可怕。

        “我要近卫军的实际掌控权。”

        兰斯特作为副指挥，其行动，都需要经过纳塞的批准。如此一来，近卫军的指挥权仍牢牢掌握在提尔手中，他这个副指挥，不过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你想要总指挥之位？”纳塞皱眉。

        兰斯特资历尚浅，就算他主动让贤，其他贵族也不可能同意。

        “不。你还是好好坐着你那总指挥的位置。不过…”兰斯特面色冷淡。

        “如果你还想要拜伦一族的性命，就得听命于我。”

        “否则，后果你是清楚的。”

        纳塞别无选择。兰斯特手里有足以置他于死地的把柄，要隐瞒这个秘密，代价巨大。

        他是拜伦家族未来的家主，兰斯特控制了他，也就等于控制了整个拜伦家族。

        这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纳塞拜伦。向您效忠。”纳塞单膝下跪，行礼。

        兰斯特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反倒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地面上繁复的阵法，再抬眼看向那挂在厅堂中央的画像。

        “你的妻子，离开多久了？”

        画上的女子，亦有一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眸。那眼睛却恰好对上暗室方向。

        画师的画技超群。画像栩栩如生，仿若她正盯着那间幽暗的小门，和内里深藏的罪恶。

        “算上今天，刚好三千九百天了。”纳塞眼神眷恋。

        贵族间传闻，拜伦家的长子是个痴情种。他和妻子年少情深，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的妻子死于难产，此后，他再未娶亲。

        听起来倒是个十分凄美的故事。

        兰斯特冷冷瞥他一眼，却一点也不觉得感动。

        “你知道吗？这双眼睛的主人，今年才十五岁。”

        “她只活了不到六千天。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那该死的深情。”

        “如果不被发现，你应该不会有任何负罪感吧。”

        纳塞无可辩驳，哑口无言垂下头。

        贵族从来不把平民的命放在眼里。说实话，自从他从魔法禁书中知晓这个复生法阵后，他一门心思想的，就只有在不影响家族名誉的情况下，收集齐祭品。

        只要能复活他的爱人，那几个贱民的性命，微不足道。

        “我留着你的命，只是因为你还有用。”兰斯特嫌恶回身，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气氛沉重，塞西尔却轻松，似笑非笑地拍拍纳塞肩膀，轻声低语。

        “不知道你的妻子，知道你为了她杀人…会不会觉得很恶心啊？”

        他的话说的轻巧，一字一句却如冰锥刺入纳塞心口。

        他满意地看着纳塞几近崩溃的神情，嘴角微勾。“差点忘了，你现在不仅是杀人犯，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国者啊。”

        纳塞猛然抬头，眸中不可思议。“什么…？”

        塞西尔玩味一笑，眼上黑布消弭，露出那双黄绿异瞳来。“好好看看，你效忠的人，是谁？”

        纳塞大惊失色，嘴巴大张，语气颤抖。“塞西尔都灵…”

        这双特别的异瞳，但凡在各国有些权势地位的，不可能不知道其主人的名字和身份。

        难道亲王是萨利迩派往林西的间谍？不然，怎么能解释，塞西尔作为萨利迩忠臣，怎会在他身边…

        若真如此，那萨利迩的势力，恐怕已经侵入林西高层了…

        他不敢再想。

        总归他已经上了贼船，回不了头了。只要能保住拜伦家族的权势地位，林西或萨利迩统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为什么暴露身份？”

        兰斯特和塞西尔离开纳塞府邸。

        “只是想看看他惊惶失措的表情罢了。”塞西尔轻笑。“再说了，他对我们造不成威胁。”

        “口口声声说为了复活妻子可以付出一切，真好笑，最后连家族名誉都放弃不了。”

        “这样懦弱的人，根本就不敢与我们对抗。”

        就这样控制了林西的近卫军，和拜伦这样的大贵族…

        兰斯特这心计，当真是人皇的不二之选啊。塞西尔感叹。

        ……

        格温假寐，撑着脑袋，听着“猎犬”成员的汇报。

        兰斯特人刚到纳塞府邸。她这边就已经得了消息。果然，只要“猎犬”有意监视，一只苍蝇也逃不出他们的视线。

        兰斯特为什么要私下和纳塞联络？

        她内心疑云丛生。“好，辛苦了。”

        她总觉得，自己只要不盯着兰斯特一日，就不知会出什么变故。

        不给他权力吧，怕他跑。给他权力，又怕他算计自己。

        格温轻叹口气。

        若是一直这样猜忌下去，她日后的日子，未免也太煎熬了。

        或许，自己应该试着去相信他？

        “撤了对他的监视吧。”她道。

        “猎犬”成员领命退下。

        兰斯特一身墨蓝色军装，夜里才结束了工作，回到王宫，却见着格温在屋内捧着书卷，桌上点了盏暖色的灯，见他来了，浅浅抬眼。“回来了？”

        他第一感觉是，格温恐怕是知道了他私下与纳塞联络之事，问罪来了。

        可望着那微暖的灯光，他一时间心底竟浮现个荒唐想法来。

        不知为何，格温只静静的坐在那，竟给他一种家的温暖感觉。

        “坐吧。”格温笑眼弯弯，放下书卷，认认真真看他。

        “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么？”

        她眉眼间蹙着三分委屈。

        她果然知道了。兰斯特心头一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

        他一瞬间就可以扯出很多谎来。可是他现在却不想骗她。

        “不想说，便算了。”

        格温摇摇头。“好好休息。”

        她转身离去。徒留兰斯特一人，眸色深沉，看着她背影消失于夜色。

        他…好像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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