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深渊边缘

神弃之地中央，无尽深渊。

        “嘶……”

        格温垂眸，看向深渊下那道深红色的细长裂缝。裂缝中分明漆黑到空无一物，她却清晰感受到内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贪婪而兴奋。

        她刚刚被植入魔种不久，胸口还一阵阵的余痛。

        诺亚蹲在她身侧，一双全黑的眼睛转动着，和格温雪白的裙摆对比鲜明。他懒洋洋抬眼，像小孩般拽拽她的裙角，似乎很是不满。

        “喂喂，不过是加入我而已，有那么难过吗？”他起身，亦低头看向那渐渐张开的裂缝。“它好像很喜欢你的魔力呢。”

        他有那么惹人讨厌吗？

        “我只会帮你一次。”格温冷冷道。“待一切结束后，我会立即离开。让你的这些手下别来烦我，不要来影响我的生活……”

        她斜眼看着那紧盯着自己的炎魔。它显然还记着格温之前攻击它的仇呢，眼神颇为不善。

        为了博取诺亚的信任，她只能将大半魔力注入裂缝中，现在状态虚弱。

        以这样的状态进入裂缝之中，恐怕还没把魔法阵布置好，她命就没了。

        看来，诺亚对她也并非没有防备啊……她轻皱眉。

        “好好。”诺亚嘴角浮起抹无奈的笑，安抚般地摸摸漂浮在格温身后的巨眼。

        巨眼对格温很是好奇。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好像发现了什么，眼中有疑惑涌动。

        它嗅到这个人类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却始终想不起来，只发出一阵阵咕噜声。

        “吵死了，你安静点。”

        格温回身，狠瞪它一眼，随即快步走向一旁的角落。

        还好在她吞下魔种的一瞬间，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与密斐的神力极其类似的魔力，被她身上忽然出现的黑暗气息掩盖了。

        诺亚只以为那是她原本的魔力，并未怀疑。

        实际上，这部分被她隐藏的魔力，足够将诺亚制服了。

        只是不知道那巨眼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否就是那另一个世界的邪神？

        她回想起神殿中的神像，和这巨眼十分类似……

        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她不会轻易出手。

        她在等一个人。

        “可恶，它们怎么越变越强了！”

        玛蒂尔达手撑地面，炽热的岩浆从地底喷涌而出，却只在那七头大蛇身上留下了不痛不痒的痕迹，连鳞片都没有脱落，更别提要伤害到它了。

        “它并没有攻击我们。”奥兰多视线越过它，望向那不远处的深渊。“只是在阻拦我们前往裂缝附近。省省你的魔力吧。”

        没有格温的引领，他们这些人，居然连下一步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群龙无首，大概就是他们如今的处境。

        “怎么会这样……”玛蒂尔达喃喃，眼前浮现迦卢被灭国那一晚，牢牢刻在她记忆中的悲惨景象。

        在魔物的眼里，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食物而已。

        这样的景象，现在正在大陆各处上演着。

        而曾经唯一能阻止它们的人，也放弃了。

        难道就只能这样结束吗？

        “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格温离开前，面无表情地丢下句话，原本冰蓝色的眼眸中泛着浅淡的黑气，连浅到发白的金发都开始发灰。

        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让人不适的灰白气息。

        兰斯特和夏洛特并肩站着，眉眼间皆是淡淡的忧虑。

        “你也感受到了吧？”兰斯特看着指尖跃动的雷光，握紧拳头，只觉得体内充盈的魔力暴虐地呼啸着，蓝紫的雷光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白金。

        和他原本的魔力完全不同了。

        夏洛特点头。

        “你想怎么办？”他面色一点不见慌张。

        以他对格温的了解，她是绝对不可能弃这个世界的人于不顾的。

        甚至连她被诺亚带走时，兰斯特都没有一丝反应，这太反常了。

        要知道，平日的兰斯特，是连有人多看格温一眼，都会有所防备的人。

        合理的解释，只能是两人已有了计划。

        “她没告诉我啊。”兰斯特用极其平淡的语气道，仰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夏洛特愣住。

        “不过……”他眸色一沉，和那七头大蛇的一只眼对上。“只要把这些恶心的东西，全杀了就好了吧？”

        话音未落，一道暴戾的雷光骤然从天而降，直直劈在大蛇头顶。

        它还来不及发出一句惨叫，硕大的身躯在大地上痛苦扭动了几下，几乎一瞬间就死去了。

        兰斯特没有给它丝毫喘息的机会，连诺亚都没察觉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

        按照他对众人战斗力的了解，就是再给他们数月时间，也不可能突破这几只被强化过的魔物防线。

        单单是那条大蛇，其战斗力，就远超一个大魔法师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十分安心地准备着最后的开启裂缝仪式。

        按照这个速度，他很快就能收集到足够的生命能量，多到足以生生撕开两个世界之间的连接，将它们合为一体。

        到时候，这里就会变成魔物肆虐的地狱，一切都会被吞噬殆尽。

        而他，将成为这个新世界的王！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

        格温听着耳边炎魔粗重的喘息声，努力平复下心情，一遍又一遍重复回忆着那魔法阵的形状。

        这样一个魔法阵，她只需要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能绘制完成。

        只要等兰斯特一到，她就会进入裂缝，布置法阵。

        夜幕一点点降临。她能感受到诺亚的气息越来越强大，不知已吸收了多少被魔物杀死的生命。

        吸取人的生命以强大自身，使用这样邪恶的魔法，难怪他身为一国王子，却被驱逐至这神弃之地。

        “这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格温开口。

        她从来没在任何魔法书上读到过相关记载，即使是在禁书上也从未听闻。

        诺亚很惊讶，显然没想到格温会主动与他说话，犹犹豫豫地一偏头。

        “嗯。”他淡淡道，声音含着一如既往的沙哑感。

        其实从外表来看，他仍是少年模样，鸦羽般的睫毛覆盖在眼上，无端的涌出种脆弱感。

        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做出毁灭世界的事来。

        “诺拉德王国的国民，也都是被你……”

        “他们本来就不该活着。”诺亚语气平静。“都被放逐到神弃之地了，居然还像蛆虫一样努力生存，为了一口饭成日劳作，真让我觉得恶心。”

        “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去死来得痛快呢。”

        “现在好了，他们全都成为了我的力量，可以和我一起永生下去。”

        “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他习惯性地咬着指甲，格温看见他被咬的坑坑洼洼的指甲，一时竟有些迟疑。

        他的身上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就像笑嘻嘻踩死虫蚁的孩童。

        “人类的生命太短暂了，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你很讨厌人类？”

        格温托着下巴，眼神空荡荡的。

        “讨厌死了。”诺亚的回答没半点犹豫。“在我看来，他们连这些魔物都比不上。至少它们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人类有太多的条条框框。他们总是为自己的行为找着各种借口，以证明它的合理性。”

        “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一己私欲罢了。”他嘴角笑意讽刺。“他们的虚伪让我恶心。”

        格温没说话，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只是突然觉得，能理解诺亚了。

        他成长的环境，应该与她相似。身为王室，从小就被强行灌输着各种道德观念，什么爱护臣民、王室的尊严与责任……

        待他长大后，却猝不及防发现——

        冠冕堂皇的道德外衣下，最终隐藏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维护自身统治。

        他恪守多年的所谓道德，只不过是一纸空文，一个华丽的谎言。

        他不过是用人来进行黑暗魔法试验，而国王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士兵为他死在战场上。

        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高高在上的王，又怎么会明白，那些生活在最底层，连活下去都做不到的贱民，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都可以不把人命当回事。

        “你说得对。”她笑了。“人类确实很讨厌。”

        她缓步走到深渊边缘，目光深沉。

        “只可惜，我也是他们的一员，所以做不到对他们的死亡视而不见。”

        “你已经不是了。我们会变成更高级的物种——”

        忽然，诺亚察觉到什么，猛一回头，一柄细长的剑已横在他的喉咙上。

        他对上一双寒气四溢的金眸。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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