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当年申岐让人带走申青玉时，姜凝朱五岁左右，一向被申青玉照顾保护着的她，那时脾气大得很，一听哥哥要离开自己去很远的地方，又害怕又生气，满腔情绪表达不出，只知道哭着闹着发脾气，完全不听人说话，着急时甚至还上嘴咬了申青玉。

        不知道她用了多大力气，申青玉被咬得满手的血，却还忍着疼去安抚她的情绪。

        申青玉那时已经十岁，和姜凝朱对申岐的全然陌生不同，他曾在父母的呵护下度过了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两人之间的纠葛申岐也不曾瞒过他。

        他明白自己的责任，为人子女，为父母解忧尽责，为人兄长，对妹妹照顾爱护。申岐再婚后一直没有孩子，申家父母才松了态度，可姜箬心灰意冷，只求两不相干，答应让他回到申家已是最大的让步。

        他想过要把妹妹带在身边照顾，却也不忍心留下母亲一个人。

        怕姜箬一人看护她有所疏漏，便想方设法调和母亲和外婆的关系，说服姜箬带她回到青屏。

        十岁的他想尽可能兼顾所有人的生活，却终究无力做到。姜凝朱气极发狠咬他的时候，他只觉得心疼，怜惜，不舍，愧疚。

        这些姜凝朱那时无从得知，甚至在那天之后她只记得哥哥被带走，不记得自己还狠狠咬了他一口。直到过了许久，无意间瞥到他腕间那个疤痕，问起来才模模糊糊想起。

        现在又看到，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来。她伸手摸了摸那几个淡白色的牙印，小声道：“我那时咬这么狠呀，十年了还没消……”

        “是呀，你小时候脾气可不好了，我不在的时候都不敢让你和其他小朋友玩，怕你不讲理欺负别人。”申青玉也弯眉笑着。

        “那我每次发脾气的时候你是怎么教训……教育我的？你打我了吗？”

        看申青玉不像是会动手打人的样子，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对付不讲理的熊孩子的。

        “当然没有，等你发完脾气哄哄就好了。”

        “可我发脾气你不教训的话，不会让我变本加厉吗？”

        小孩子脾气不好，是一定要约束教育的，不然就更难管教了。

        申青玉偏头想了想，认真道：“不会，我宠的，我有分寸。”

        有分寸到……被咬出血吗？

        姜凝朱突然有些嫉妒小时候的自己了，竟然是被人这么宠着呢吗？可惜她都不怎么记得了。

        在车里坐了半晌，姜凝朱有些犯困，但想到待会儿要面对的场面就有些睡不着了。除了姜箬去世那天见到申岐的那一面外，两人就再没有第二次见面，她到现在也不太能回忆得起他的样子。

        想到这儿，姜凝朱悄悄点开手机搜索了“申岐”二字，出来的结果都是些不相干的信息，更别提照片了。

        搜不出照片的姜凝朱突然觉得自己此行很是被动，她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申岐，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的生日宴上，他和前妻只见过一次面的女儿？还是被他资金捐助的受恩者？

        “怎么了？”许是注意到她情绪不对，申青玉靠近了一点，“是晕车吗？我不记得你晕车啊。”他说着转头朝司机道：“车速可以放慢点，不赶时间。”

        “不是，就是有点累，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姜凝朱忙找了个借口解释，说着还捂嘴打了个哈欠。

        见她眼下确有几分遮不住的青色，申青玉瞬间有些心疼。

        姜凝朱正闭着眼捂着嘴佯装打哈欠，头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揽住放在肩上，耳边是申青玉温柔低沉的声音，“睡会儿吧，现在不能想小时候那样抱着哄你睡了，但还是能让你安心睡的。”

        骤然这样近距离接触男性，姜凝朱却没有生出一丝不适和抗拒。她对五岁之前的记忆实在模糊，印象里只有五颜六色的画稿和半蓝半白的天空。若不是外婆和妈妈时时提及申青玉，她都想不起那时自己还有个哥哥。

        可如今靠在申青玉肩膀上，她倒是隐约想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那张木质长桌，还有上面的白色奶粉罐，以及白瓷碗中冒着热气的鸡蛋羹。

        她记得冬天天冷的时候，睡觉的床上总要盖两床被子，被子之间塞的是她的衣服，这样捂一夜，到第二天早上穿的时候就是暖乎乎的。可就是这样，她也不愿意乖乖穿衣服，申青玉为了防止她闹腾散了衣服里的热气，就提前端着蛋羹放在旁边，穿一件才给吃一口。

        晚上睡觉时得抓着妈妈的头发才肯闭眼，可姜箬常常赶工，睡得晚。申青玉为了哄她早睡就学着人家唱童谣。

        “东屋点灯西屋明，西屋无灯似有灯……”

        似远似近的舒缓旋律，模模糊糊的，分不清是妈妈，外婆，还是小时候的申青玉。

        本是装出来的睡意，到最后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再睁眼时是被叫醒的。

        “朱朱，爸刚刚来电话，让我们直接去宴会，到时可能会见到一些商业上来往的朋友。”

        “哦，好。”姜凝朱点头，申岐应该是想办个生日宴顺便促进一下商业伙伴间的感情。

        迷迷糊糊跟在申青玉身后，等踏进一家制衣店时，姜凝朱才反应过来参加宴会需要换一件衣服。

        两人还没开口，就有店员微笑着迎上来，“申总好。”

        申青玉“嗯”了一声，转头对姜凝朱道：“朱朱，时间还早，你先去挑件衣服。”

        说罢朝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一旁店员立刻会意，道：“小姐您这边请，礼服已经按申总的吩咐做了几件，您可以先来这边挑选试试。”

        姜凝朱看向申青玉，见他微微点头，就乖乖跟着店员去了试衣间。

        几件礼服都是简约大方款的，她挑了件宽松些的礼服裙，试了试，尺寸刚好。

        换好衣服后，店员表示可以店里有专业化妆师，可以顺带附赠一套相搭配的妆容，姜凝朱也没拒绝，想来人家肯定比自己随手化的好。

        可能是怕客人无聊，化妆师一边上妆，一边介绍她自创的皎霞妆，说这妆容更显明艳，和她身上的礼服相得益彰，最后还在她额上点了小小的花钿。

        不知是不是那抹花钿的作用，姜凝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真的觉得镜中人比平时多了三分活泼俏丽。

        和化妆师道完谢从化妆间出去时，申青玉正在沙发上翻着几页纸，他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套，听到这边的声音就转头看过来。

        姜凝朱走到他身边，手指点在额头上问道：“哥，你看，好看吗？”

        她是随意问的，申青玉却没有随意答，他站起来仔细看了看，笑着点头：“嗯，好看。”

        得到哥哥的称赞，姜凝朱有些开心，又在落地镜前转了好几圈儿才说要走的话。

        还没出店门，店员就叫住她，“姜小姐，您的手机。”

        说着递过来一个小的包包，姜凝朱猜测是店员把自己的手机装到了这个小包里，刚要伸手，申青玉就已经接过去了，“谢谢。”

        坐上车，申青玉又道：“待会儿虽然会见到一些和公司有合作关系的伙伴，但不用在意，大多是爸的老朋友，能见到你才是爸最开心的事情。”

        “哦。”

        虽然申青玉这么说了，但当车进入一所名为“谷罗”的庄园时，姜凝朱还是有些小小的忐忑。

        绿地高树，廊间轻幔粉花，假山碧水，仿古式的白墙建筑，这些是她不怎么熟悉的。

        身处陌生的环境，她下意识看向申青玉。

        申青玉向陈助理简单交代了几句话后，就过来拉住她的手，“我们进去，爸应该在里面等你。”

        刚走了几步，他又回头道：“朱朱，待会儿喝饮料就好，不能喝酒。”

        “啊？”姜凝朱其实是能喝点酒的，何况这种场合的酒水一般也不会让人醉到哪里去。不过哥哥发话了，她不敢不从，只乖乖点头，“好，我平时也不喝的。”

        两人穿过木质走廊，进入一间大型宴会厅，地面铺着青灰色地砖，顶上及四周装饰着各式灯具，穿梭其中的衣着精致低声交谈的宾客。说是生日宴，但好像更像一个小型酒会，气氛轻松活泼，参会的宾客不多，约有二三十人。

        申青玉带她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走向最里面的几个着正装的男人。几人正笑着说什么，见到两人过来不禁停下话头。

        姜凝朱面上冷静，眼神却已经飘了，心里也在噔噔乱跳了，要见到申岐了吗？

        “爸，朱朱到了。”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姜凝朱觉得申青玉这一声不大的话落下后，大厅里似乎瞬间静了下来。

        她抬头控制着眼睛往一个方向看去，虽然想不起只见过一面的人的长相，可她能确定，此刻看向自己的无数道目光中，最复杂最强烈的那道一定是来自申岐。

        和申青玉的温和舒朗不同，申岐的五官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冷然，纵是眼角鬓边有了不可忽略的岁月痕迹，却也是掩不住好看。他看着姜凝朱，眸光中是说不明的情绪。

        姜凝朱对上他的目光，狂跳的心像是被安抚了一般，忽然就缓了下来，最后竟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唇，“……爸。”

        反应过来的姜凝朱也愣在当场，她无暇思考这个字到底有没有被她喊出声来，就看到申岐脸上露出一个笑，然后走过来抬了抬手又放下，转身略提高了声音道：“诸位，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申岐的女儿，青玉的妹妹，凝朱，她一直随母亲姓，姓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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