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第二天起来，方管琚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用昨天的野菜煮了点儿粥，姜凝朱没试过这种吃法，猛然一尝还觉得十分新鲜可口。

        吃过早饭，姜凝朱带方管琚去镇上逛了一圈儿，买了些食材和水果。

        “遥遥，你在家待会儿，我去看看我妈。”

        方管琚不知内情，听她这样说，只道：“伯母为何不与你同住？。”

        姜凝朱轻轻笑道：“我妈妈五年前去世了。”

        方管琚一愣，立刻道：“是我唐突了，你别伤心。”

        “没什么，是我没和你说清楚。”姜凝朱笑得十分平静。

        “我现住你家，又与你同为室友，于理于情，也该去同去拜望伯母。”

        先人习俗，无论亲疏，为死者上柱香是表敬意。

        姜凝朱弯唇微笑。

        “我妈的故事就是那种常见的富家公子和平民女的爱情悲剧，她和……我爸相识相爱，两人结婚后有过几年幸福时光，还生了我哥。”

        “后来因为我爸的父母，也就是我爷爷奶奶以命相逼，两个人就离婚了。我爸离开时跟我妈说一定会回来，让我妈等他。后来我出生了，我爸再婚了。”

        “再后来，他们就想把我哥接走，因为我爸再婚后一直没有孩子。”

        “我妈答应了，当然也可能是被迫答应了，以两人经济实力的差异，真的讼诉到法院我妈也不会赢。我哥走后，我妈就带着我回来了西屏，那年我五岁吧，我还有点儿印像，但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然后就是十岁了，那年之后，我就没再见过我妈妈了。”

        “她去世后，外婆把骨灰埋在了后山，离我家不远，从后面穿一座桥就到了，哈哈，外婆也舍不得离我妈太远。”

        果然，过了石桥，就见到竹林间一座坟冢，碑上名字是姜箬。

        方管琚用手拨下坟上落的竹叶，“原来你随母姓。”

        “嗯，名字也是我妈取的，我哥的也是，你那天问我的那句诗，说不定我妈真的读过呢！”

        方管琚听出她话中的兴奋，轻轻一笑，也顺着她的话道：“你哥叫什么？”

        “青玉，申青玉。”

        方管琚手中动作一顿，干脆的竹叶在他指尖裂成几瓣。

        清晓露凝珠箔翠，三春日暖玉生烟。

        凝珠翠玉。

        凝朱，青玉。

        他目光扫过碑上的黑白照片，上面的女人面容秀美，笑意温柔，神态栩栩如生，可再美，也只是碑上一张方寸画像，早已不是世间人。

        两人扫完墓回去的路上，姜凝朱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着。

        是年级团委群的消息。

        “各位团支书，大家好！接团委通知，为庆祝建国七十一周年，激发同学们爱国热情，校团委与美术学院联合举办‘我与祖国同呼吸’绘画活动，邀请同学们用笔描绘祖国风貌，展现时代精神，共贺建国周年！请各位团支书鼓励同学们多多参与，每班至少要出两份，辛苦各位全体成员。”

        姜凝朱长长一叹，终于来了，逃不掉的，每逢佳节必有此类做不了又拒不得的活动，要是班里根本没人会画画怎么办？就算有人会画，可人家根本不想参与怎么办？

        大一大二时为了挣学分，这类活动或许还有人会硬着头皮参加，可大三同学们的学分基本已经够了，谁还会浪费假期时间参加这个活动。

        姜凝朱将消息转发至班群里，加了一句有意愿的扣1。

        果然，半天都没人搭理。

        正想关掉手机时，群里多了一条消息。

        许至秋：1

        姜凝朱心中暗暗感激，觉得许至秋极有可能是在帮自己，但又不好向他表示感谢，万一人家真的只是想参加活动就尴尬了。

        等到晚上，群里还是只有许至秋那一个孤零零的回复。

        唉！

        没办法的话，只能自己上了，姜凝朱咬着筷子思索起来。

        方管琚注意到她停了筷，不禁问道：“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团委举办了一个活动，每个班要交两幅画，”姜凝朱颇有些烦躁，饭都吃不下了，“许至秋已经报名了，可是现在还缺一份。”

        方管琚问道：“画什么？”

        “内容没什么特别要求，能表现出人民生活安乐盛世清平就成，麻烦的是我不会画画。”

        不行的话就拍张照放大临摹下来。

        方管琚微微转眸，笑道：“我可以试试。”

        对啊，这人学过画呀。

        “真的？遥遥，你简直是我的福星！”姜凝朱兴奋不已，问道：“你需要什么工具吗？”

        “笔和墨就行。”

        “笔和墨……”姜凝朱立刻放下筷子，跑进外婆房间从角落里拉出一个大箱子，“我妈妈之前在景区里卖画，家里也就经常存些矿石颜料，说不定可以用到，不过就是用起来有些麻烦。”

        方管琚跟在她身后进去，目光停在木箱中的一叠画纸上，“这些是伯母所画？”

        “是，她小时候曾跟随名家学习过一段时间，和我爸大概也是因画结缘吧。”

        “我能看看吗？”

        “当然，你随便看，这些是我妈画完没有卖出去的，她去世后，外婆将这些都收起来了。”

        画上多是山水人物图，线条流畅，笔法娴熟，看出应是有多年功力，可是纸上既无落款，也无印章。

        方管琚翻着，手中忽然一顿，“这是…”

        姜凝朱闻言看向她手中的话，画中不是人物，也不是山水，而是一幅图样，外面是大片绿色环绕，中间点缀着一点朱红。

        “听外婆说，这应该是爸妈的定情之物，不过我也只见过这个图样，没有见过实物，不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画中的图案，与叔叔那日给他看的卷轴上图样如出一辙，不过少了刻在中间的四字：凝珠翠玉。

        凝珠翠玉真的与姜箬有关。

        找到它，自己就能回去了。

        可是为什么他突然又不想再问了呢？

        方管琚默了默，压下心中翻覆的思绪，若无其事道：“既是定情之物，伯母应当十分重视吧？”

        姜凝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或许吧，或许曾经是重视过，不过现在已经没了，申家将我哥接走后，我妈就亲手把这东西给毁了。”

        毁了？

        方管琚听到玉被毁了时竟悄悄松了口气，他确实想找到凝珠翠玉，也曾怀疑它与姜凝朱有关，可真的证实这一猜测时，却又一时之间不想再探寻继续下去。

        若是姜凝朱知道玉的下落，自己又会怎么利用她呢？

        对她隐瞒男子身份同居一室，同出同入，已是不该，何况……，这玉于姜凝朱应当非同一般。

        方管琚十分肯定，玉一定还在世上，既然他已从大昭来到这里，又真真切切看到了这幅图，就证明这一切不是巧合，其中的关键之物凝珠翠玉就也不会轻易被毁。

        姜凝朱不知道玉的消息也好，至少他不用费心算计她，只要不是她，别人或也无妨。

        木箱中还有几方未使用的墨块，和石绿、朱砂、青金等几种常用矿石，姜凝朱拿出一些备用，一转头看到方管琚正盯着那画发呆，不由笑道：“遥遥，我妈的画画得很好吗？”

        自记事起，姜箬不是在屋里画画，就是在外面卖画，常常一天都不见人影，冲奶粉，煮蛋羹，换洗衣物，都是大她五岁的申青玉一点点儿学着做的。

        姜箬眼眶发红说着对不起两人，她那双手只会画画，如果不辛苦些出去卖画一家人的生活都难以维持。

        可是买画的人很少，那个年代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拿着钱买这些不能吃不能穿的笔墨东西，后来申青玉被申家接回去，姜箬带着她回了西屏后，就到镇上的景区卖画，被山上古寺吸引来的游客中，也有许多愿意掏几十块买幅画当做小礼物纪念品带回去的。

        可那些画上，从来不会留下印章和落款，姜凝朱从前看电视剧，见那上面的人写了字画了画都会按上印章，她就问姜箬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在画上落款，她只摇头不语。后来姜凝朱明白了，景区的画没有人会在意作画之人是谁，甚至还会觉得留名是污了完好的画作。

        方管琚认真答道：“着墨适当，表意丰富，堪称佳作。”

        姜凝朱听罢呵呵一笑，对于方管琚的话她其实不甚理解，只大概明白是在夸赞罢，虽然他已经尽力避开了专业词汇，但她对丹青实在不怎么了解，纵然妈妈画了一辈子的画，这么多年来，她除了认识些颜色外，其他一无所知。

        但她也清楚，山水画境讲究个开阔博大，姜箬半生郁郁，那些画中大概率难有上品佳作的。

        姜凝朱看着那几块矿石，想了一会儿又放回去了。

        方管琚发觉她的小动作，问道：“怎么了？”

        “磨成粉不太方便，而且，”她一顿，转头笑看向他，“而且我觉得你一定会画得超级好的，万一上了色太过惊艳被专业人士相中找到我怎么办，我可不会画画。”

        就像书法协会那次，只写了几个字就入了大佬的眼，如果是署他的名倒也没什么，但这画是要以姜凝朱的名义交上去凑数的，不宜太过惹眼。

        方管琚轻笑一声，“你许是高看我了，丹青于我而言实在称不上擅长，只是一般罢了。”

        “谁知道你的评判标准和我们是不是一样呢，万一你过于自谦低估自己怎么办？”

        “随你，”方管琚看着她露出笑容，“现在可以继续吃饭了吗？”

        “啊，可以可以！”姜凝朱立刻拍起了马屁，“遥遥做的菜无敌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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