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人心

　　滨江自然保护景区，茂密浓郁的森林拔地而起，远处的高速公路上此刻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全副武装的防恐部队、警察、飞虎队。
　　几条黄线扯起，将这片占地约八百亩地的度假村庄封闭得严严实实。
　　方圆好几公里内，不允许任何私人途径、停留。
　　这是香江军演划分区域，至少对外是这么说的。
　　包括黄启发在内的一干差人也是接到的如此命令。
　　他们的任务是阻止外围一切市民围观、挤压、曝光该次军演实地情况，身处在封锁线最外围处。
　　由于任务最轻松，并没有太大的警力需求。
　　因此只不过就近抽调了百名左右的警员，三三分散开，沿着公路布防。
　　靠内防线由飞虎队设立狙击点，随时待命。
　　而围着度假村扎营的，则是真正负责震慑局势的鹰方部队。
　　这些职业军人穿着深绿色战斗迷彩服，腰挎标志性弯刀，穿戴皆是精良的‘美械’，一个个身上露出凶悍的气息，脸种明显却别于他人，带有不少混血的样貌。
　　这支部队的历史悠久，并非是鹰方本国人组成的军队。它早期同属雇佣军性质，只不过后期打仗打久了，逐渐有了编制，慢慢转正了，负责镇压鹰国旗下殖民地的反弹。
　　如今鹰方高层有意威慑香江华人势力，强命他们自相残杀，杀鸡儆猴，靠的就是这一支身经百战的部队镇压。
　　谁敢不从，即刻处死。
　　都用不着海上导弹支援，直接大队人马闯进家中带走后秘密处死。
　　洪文当日计划失败，却让约翰公使得以安全离开度假村。
　　他回到家后当场吐了血，面色灰暗。
　　他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岁，本就花白的发须更加苍老了几分。
　　原本他的发须虽然不复黑色光泽，但保养极佳，看起来油润有力，整个人如老而威猛之雄狮，正是龙精虎猛坐拥领地秩序之时。
　　如今却平白干枯不少，纠结在一块，毛毛糙糙，真有了几分死气。
　　果然，不久后他接到一通电话。
　　是他最大的靠山打进来的，电话里他措辞严厉的怒骂了洪文，并告知了他‘上头’的处罚决定。
　　合盛社要与四大家族正面战场真刀真枪干一场，并且只有一方可以活着离开。
　　洪文听后，不悲不喜。他只是声音沙哑的叫来了公司元老开会，将这个决定公布了出来。
　　果不其然，顿时众人炸开了锅。
　　没有人愿意为洪文的错误买单，不少人当场提出要退出公司，变卖股份。
　　洪文抬抬手，一队军人闯入，当场击毙几个强硬份子后，才勉强将事态控制了下来。
　　他精神不振，言简意赅地传达了指令。
　　所有堂口不得退缩，即刻抽调核心成员，发放‘安家费’，各部门主管以上，按年限不等往上加钱。
　　但核心只有一个，任何人不得逃避，都得被迫卷入这场决战中来。
　　上头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打死一家，打残一家。
　　洪文看的透彻明白，这是有人害怕了。
　　这次的事件起码触及到了两个鹰方不能接受的点，一是雇佣军入境，一是针对鹰方高层人身安全威胁。
　　但总结还是让那些鹰方高层感到害怕了。
　　社团与雇佣军扯上关系，性质就变了。
　　社团的存在是为了维稳社会治安，让老爷们安心搞钱用的。
　　如果社团反过来威胁到老爷们的地位，他们就不得不考虑是该彻底毁灭社团还是更换一些更听话的狗上位了。
　　总的来说，彻底抹除社团不太现实。
　　多年来，由于刻意的放权以及让出权利真空地带，社团已经成为了香江的一大特点。
　　想要简简单单一声令下消灭所有社团，需要付出极其高昂的成本。
　　最关键的是，做这件事对老爷们而言没有多大收益。
　　社团没了，谁帮他们解决民间纠纷？
　　到时候矛盾更加激化，老爷们又不愿意真的出钱出力帮底层维稳，届时天下大乱，还怎么赚钱？
　　在赚钱这件事上，自家生命安全也得靠边站！
　　有了这个共识，老爷们一致决定，杀鸡儆猴！
　　你合盛社跟四大家族喜欢跳，那就再跳高一点，跳给所有同行们看看，违反了老爷们制定的规则是什么下场！
　　两个只能活一个还不够，活下来那个就负责给老爷们挂在城头鞭尸。
　　时刻提醒后来者，这就是作死的下场！
　　洪文从知道约翰没死那一刻起，就预见到了这样的未来。
　　但他不打算放弃。
　　活着好啊，哪怕活下来给人当狗踩呢，也比死了强。
　　他接受现实，秘密向国外豢养的死士部队发去命令。
　　这一次，他要压上所有筹码。
　　绝不再犯上一次相同的错误！
　　公路上，一辆接着一辆的巴士车载着满满当当的人群，朝着度假村庄驶去。
　　车内，面相凶恶桀骜不驯的人占了大多数。
　　不少人身上纹龙画虎，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大块大块的刺青，手里握住刀具、钢管。
　　他们都是各个堂口的精锐，在社团内部挂了名号，拜过香堂，有了底的人。
　　可以称得上是职业古惑仔。
　　每天睁眼就是负责看看场、溜溜马、蹦蹦迪。
　　时间到了，大佬就发工资发下来了。
　　现金，一沓一沓当场结算。
　　按每个月场子绩效不等，到手的钱也不同。
　　但比起起早贪黑支个早餐铺的良好市民，他们的收入高了几倍。
　　就是夜夜笙歌也玩得起。
　　代价就是社团有事，他们要第一个上。
　　好在死了有安家费，出去震场子有车马费，一个个都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奢遮人物。
　　香江这块地乱不乱，他们说了算。
　　反正他们是这么觉得的。
　　这次要跟合盛社开片，不少人兴奋异常，激动得彻夜不睡。
　　跟八爷、程东这种混上位了的大佬不同，他们虽然眼下能做到吃喝不愁，但是江湖来往比的不是拳头，是人情世故。
　　钱是怎么也不够花的。
　　没有人想做一世古惑仔，有一个出头的机会在眼前，人人都想争取。
　　他们不了解高层内情，只以为这次是社团放开了手脚，要吞并合盛社的地盘。
　　这对于他们来讲，是一个出位的好机会。
　　说不定就一步登天，走上管理层了呢？
　　届时，黄金钞票哗哗地来，再也不用出去搏命，躺着都有钱收。
　　岂不比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日子强百倍？
　　坐在巴士车内，不少人交头接耳，大声喧哗。
　　“华仔，这次我一定要上位！”肌肉高高鼓起，身材魁梧的壮汉手臂在身旁瘦猴似的长发青年肩上拍了拍，语气坚定。
　　“沙牛哥，轮都轮到你喇！”长发男尖嘴猴腮，佝偻着背，腰间别着一把长刀。
　　“要我讲，社团那些阿公早该退了，我们年轻人就该出一个沙牛哥你这样的青年才俊领导，才心服口服！”
　　“哈哈哈！！”讲到高兴处，七八个跟他们一个场子出来的人一齐发出笑声。
　　仿佛功名利禄只在眼前，等着他们摘取。
　　而在巴士车外，一行行冷漠的眼光却与车厢中的欢声笑语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弗格森中士捏了捏贝雷帽尖，对一旁的卡特下士道：“我真不理解这些黄皮猴子，明明马上要去送死了，却还能笑出声来？”
　　卡特下士皮肤黢黑，却并非西非大陆人士，只不过天生比旁人生得丑陋几分。
　　他检查着手上的枪栓，瓮声瓮气道：“这些人就是这样，对死亡毫无畏惧。我很期待收拾残局的时候，能亲手干掉他们。”
　　弗格森吐了口唾沫，骂道：“卡特你这个变态疯子，老子怎么这么倒霉，会跟你分到一队……”
　　卡特憨厚的笑了笑，眼里露出渴望杀戮的色彩。
　　不一会儿，巴士开入丛林内。
　　“吱——嘎！”
　　厚实的铁门发出尖锐的刺耳鸣叫，被几名手持步枪穿着避弹衣的鹰方士兵面无表情地重重关上，落锁。
　　铁门连接着高大的铁丝网，这一刻，所有度假村庄中的人再也无法自由出入。
　　就算攀爬过高高的铁丝网，外围守住的军队也会用手里的枪支让他乖乖滚回里面去。
　　森林之外，则是部署了装甲车与坦克作为最后一重防护。
　　沙牛等人的情绪随着进入度假村庄也开始变得有些忐忑起来。
　　路上见到的荷枪实弹的军队让他们感到有些莫名的恐惧，尤其是其中不少人对他们露出狰狞的笑容，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巴士缓缓在一处建筑面前停下。
　　这里是位于度假村庄最南边的服务中心，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建筑，前方则是一片开阔的广场。
　　此刻，广场上停满了相同规格的巴士车，不少与他们打扮相同的人正从车上下来，汇入广场的人堆之中。
　　沙牛等八人也神色紧张地下了车，随着人流往前走。
　　前面的空地上，分别有几个面孔熟悉的大佬级别人物昂首站立。
　　在他们身后，来自不同堂口地区的人则分别扎堆。
　　油尖区、花旗区、新龙区……
　　一千多人闹哄哄的，也没人出来维持秩序。
　　广场上的古惑仔们群情激奋，似乎正在大声抗议着什么。
　　几个大佬级别的人物则是静静注视着中心大楼处，眉头紧皱。
　　沙牛等人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拉住身边振臂高呼的高个子男人打听到：“兄弟，怎么了？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很不爽？”
　　“沈先生疯了，他要我们去送死！”被拉住的男人语气愤怒，手里举着刀不断挥舞，大声抗议道：“不要敢死队！不要敢死队！”
　　沙牛这才听清了，旁边人喊的都是这一句。
　　几人一头雾水，好一通打听才知道。
　　原来社团新任龙头召集麾下人马后，并没有安排什么战术，也没有提出如何善后问题，而是颁发了一个新规矩。
　　他会抽调在场所有人的资料，选出其中作奸犯科之人，大凶大恶之人调入敢死队，负责替大部门冲锋在前！
　　这一次两大社团以死相拼，合盛社那边的人马根据已公开的情报来看，共有武装部队九十余人，社团打手一千五百余人。
　　其中那九十余人的武装部队，都是上过战场的雇佣军，手持自动枪械，是只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职业军人！
　　可想而知，被编入敢死队的下场有多可怖。
　　存活率将会低至一个极限！
　　混社团的人，没有几个手上干净的，哪里肯由着这个新龙头发疯。
　　万一他灵活制定标准，排除异己，把自己编入敢死队怎么办？
　　就算不少人实际上加入社团没两天，也跟着反抗起来。
　　沈安站在众人面前，表情冷漠。
　　不远处，激愤的人群仿佛下一刻就要哗变，要群起而上，朝他杀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雇佣兵朝天鸣枪！
　　“砰砰砰！”
　　一梭子子弹下来，人群果然停止了骚动。
　　果然，他们还是可以讲道理的。
　　沈安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嘴边的喇叭道：“谁对我的规矩有意见的，现在提。”
　　“我！”顿时，一位哄着眼眶表情凶狠的男人举起双手，跳出人群大声吼道：“我们是社团成员，当然会作奸犯科了？难不成要日行一善啊？沈先生你用这个理由来排除异己，我不接受！”
　　“很好。”沈安点点头，抬手一枪。
　　此人额头中枪，圆瞪着双眼，脸色不甘地软软倒地。
　　“还有吗？”他扭头看向人群。
　　众人愕然，完全没有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
　　几个混在人群中的堂口管理人也是脸色难看，他们手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腥，真要按着沈安的标准来，第一个进敢死队的就是他们。
　　下一刻，在几个领头人的暗中示意下，更大的躁动瞬间爆发了！
　　人群里又开始窃窃私语，噪音一点一点变大起来，到最后所有人都愤怒的瞪着沈安。
　　他们怒吼道：“你做事不公平，不配做龙头！”
　　无数手臂高高举起，誓要将沈安斩成一片一片，以泄心头之恨。
　　“哒哒哒哒……”
　　数十把步枪朝天开火，巨大的枪声轰鸣中，再疯狂的人也会恢复理智。
　　他们愕然的停止了叫喊，看着沈安身后数十个手持自动步枪，眼冒凶光的雇佣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缓缓停止了喧哗。
　　“木啡，参加社团三年，手上沾染了五条人命官司，我说得对吗？”沈安指了指刚才被他击毙那个男人，对身旁的郭如海等人道：“你们不介意我干掉这个人渣吧？”
　　“不，不介意。”郭如海等四大家族的首领此刻是真的不明白沈安到底想干什么了，一个个后背发寒的摇头说道。
　　“呵。”沈安冷笑着看向眼前一千多人，扭头对着身旁的史律师道：
　　“继续筛选，有人反抗，就地解决！”
　　“不用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来这里之前，他们身上所有的枪械都被收缴，最多有些刀具而已。”沈安拍了拍史律师的肩膀，声音通过喇叭传播出去。
　　“而我身后，则是手持步枪的雇佣军，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我向你保证，如果你不幸遇难，我肯定会替你报仇的。”
　　史律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一千余人面色难看的古惑仔们，咕咚吞了一口口水。
　　一千多人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正如沈安所言，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
　　虽然人数差距悬殊，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场景下，只要沈安不在乎人心是否归附的问题，就可以强行忽略他们的抵制。
　　而沈安在乎这些人的看法吗？
　　显然不！
　　真正用来对付合盛社的杀招，从来都不是四大家族。
　　这些人渣只不过是他看不顺眼，顺道一起解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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