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婚

“唉，你快来看看这个灯笼！”

        “来了来了！”

        微风轻轻拂过，回廊中的红灯笼微微摇晃，几名小厮侍女迈着焦急地步伐，穿行在廊院中。

        天还未亮，定北将军府便开始忙碌，所有人的脸上皆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气氛不似往日那般宁静，几名青衣侍女端着果盘走过，言语之间相互调笑着。

        奚云初端坐于铜镜前，任芷兰轻柔地为她梳妆。

        奚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自姐姐入宫后，将军府只有她与三哥常住，后来三哥常宿在别处，更是时常只有她一人。

        奚云初脸上不由一笑。

        芷兰有条不紊地为奚云初上妆，最后将金步摇轻轻插入繁复发髻中。

        奚云初身着一袭云锦描金的大红嫁衣，隐在暗处的刺绣纹路更显尊贵，腰间金丝腰带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其下缀着轻盈流苏，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姿。

        她头戴凤冠，朱唇皓齿，绚丽夺目的容颜在步摇的衬托下更加超凡脱俗如梦似幻，窗外的春色一时都黯淡无光。

        “走吧。”

        奚云初敛目朝芷兰看去，目光流转间灿若星辰的眸子摄人心魄。

        芷兰屏气凝神，一时只觉得忘了呼吸。她双颊微红，在原地愣了半晌方才快步跟了上去。

        奚云初莲步轻移，绕过一段回廊，看到了站在庭院中的奚流风。

        “三哥。”

        奚流风闻声回头，一时间也有些愣神，片刻后低头轻轻咳嗽一声，脸上挂起与有荣焉的笑容：“不愧是我妹妹！”

        奚云初垂眸娇羞一笑。

        奚流风眼含笑意看着眼前的妹妹，随即正色道：“我们进去拜见爹娘吧。”

        奚云初点点头：“嗯。”

        两尊牌位静置在案上，三炷香在香炉中燃起，冒出一缕青烟。

        奚云初郑重地对着上首的牌位拜了拜。

        今日，她就要离开家了。

        她嗓音轻颤：“爹，娘，女儿今日便要出嫁了。但无论女儿身在何处，定会谨记爹爹教导，不辱奚家名声……请爹娘放心。”

        奚流风轻轻拖起妹妹的手：“起来吧。”

        奚云初眼眶湿润，跟随奚流风缓步走在院中。

        “初儿，三哥这些年没有照顾好你。此后，你也定要照顾好自己。”

        奚云初含泪点头。

        她想起年幼时，三哥和兄长悄悄给她买糖人挨了父亲的打，尽管父亲对她十分娇宠，但三哥这时总会挡在她的面前。

        奚流风看着奚云初泪眼朦胧的样子，轻轻笑出声：“好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从小到大都是小哭包。”

        奚云初破涕为笑：“谁是小哭包！”

        “公子，侯府的花轿已经到了。”

        奚流风轻轻拍了拍奚云初，轻声道：“初儿，去吧。”

        奚云初头盖红色喜帕，大红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行走间，仿佛将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都隔绝在外。

        伴着乐声和嘈杂的人声，花轿在一阵颠簸后，终于停了下来。

        奚云初深吸一口气，葱白似的指尖悄悄攥紧，轿帘这时被人掀了开来。

        “我牵着你。”

        凛冽如寒风的嗓音，是上元节那夜的声音。

        奚云初却怎么也无法将他和宫宴上的人联系到一起。

        她缓缓松开指尖，伸出手轻轻搭在面前人的手上。

        一双微凉的手。

        “这就是奚家的四小姐？”

        “是啊，听说这位小姐美艳绝伦，可惜还未曾见过，这日后嫁了人，只怕是更没机会咯。”

        “唉……这可是皇上赐婚，只是头回见皇上赐婚竟做了侧室，还得从侧门进家门的。”

        奚云初视线只能看到面前人红色的袍子，步伐随着身旁的人往前迈。

        和风徐徐的春日，她却觉得手心里快要冒出细密的汗珠。

        身旁的人身形顿了一下，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当心。”

        奚云初纤纤素手略微瑟缩，这便是她今日要进的门。

        她在门口愣神片刻，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奚云初抬腿迈步跨过，身后的议论声逐渐远了。

        侯府的氛围却远不如外面热闹，身旁顿时安静下来。

        奚云初浑浑噩噩地跟随身旁的人拜完堂行完礼，只觉得整个人精疲力竭。

        成亲流程繁琐，她的视线只有方寸之地，绝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到身旁那人的袍子，唯一的感受只有身旁那人时不时搀扶着她的手。

        奚云初坐在房内喜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奚云初不知坐了多久，只觉浑身乏力。原本明亮的眸子渐渐合上，此时只想掀开盖头好好睡一觉。

        “芷兰？”

        奚云初试探着开口唤道。

        “小姐，你还好吗？”芷兰轻声推开门走进来。

        奚云初点点头：“现下什么时辰了？”

        “接近亥时了。”

        奚云初沉吟半晌，问道：“侯爷还未回来吗？”

        芷兰为奚云初揉了揉酸涩的手和腿，笑着道：“我方才问了院里服侍的姐姐，说是侯爷还在席上呢。”

        “嗯。”奚云初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觉得舒服了些。

        芷兰接着说道：“小姐不必心急，这个时辰，估计侯爷也快回来了。”

        奚云初：“……”谁心急了？

        奚云初轻拍了一下芷兰：“好了，你再去看看吧。”

        芷兰揶揄地笑出声：：“好，我这就去。”

        约莫又过了三刻，奚云初已经合上双眼，柔软的身体半倚在床侧。

        门外想起细微的敲门声，芷兰轻声说道：“小姐，侯爷回来了！”

        奚云初霎时清醒过来，微微整理了一下裙边和盖头，端正了身子，心跳却突地快了起来。

        “侯爷。”门外响起芷兰和其他侍女的声音。

        “嗯，都先下去吧。”

        “是。”

        脚步声渐渐远了。

        隐约能听到前院嘈杂吆喝的人声和说笑声，愈发显得四周空荡静谧。

        奚云初的困乏和睡意已经荡然无存，只能听到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音。

        门外的人终于推门走了进来。

        穿着大红色锦袍的身影走近了些许，他的脚步很轻，在距离奚云初两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股酒气扑鼻而来，想是招待宾客时饮了许多酒。

        奚云初心跳如雷，等了半晌，身前的人却仍没有下一步动静。

        “侯爷……”

        奚云初低声开口，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惊堂又静默片刻，喉结上下动了动，转身从桌上拿起晶莹的玉如意，站定端坐在床上的人面前。

        奚云初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侧的流苏，心跳如擂鼓。

        谢惊堂轻轻挑起眼前的盖头。

        奚云初双眸隐在盖头后良久，现下突然见了光亮，微微眯了眯眼便直直地朝谢惊堂看过来。

        房内烛火微闪，她柳眉如烟，眼睫轻颤双瞳剪水，朱唇微启，半边面颊隐在阴影中，越发美得如梦似幻。

        奚云初由下往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谢惊堂，给人一种眸中只盛得下一人的错觉。

        谢惊堂打量她片刻，如梦初醒般转过头随手将手中的如意放回桌上，坐到桌边缓缓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在京都杀神名声在外，今日的宾客并不算多，但他却有些喝醉了。

        奚云初紧张得坐立难安，看着桌边的谢惊堂晏然自若，自顾自地饮完了手中的水。

        这是何意？

        她此时只觉得方才独自等候的时间比起现在，好似也并不怎么难捱。

        独坐半晌，奚云初暗自咽了咽口水，贝齿轻咬了咬朱唇，下定决心般扶着床边站了起来。

        但她已在此处坐了许久，紧张时并未觉得腿酸，现下一时脚软，差点又跌回原处。

        谢惊堂递过来一个极轻的眼神。

        奚云初面颊微热，暗自吐了吐舌头。

        在原地缓了片刻，她轻轻走向桌边，站到谢惊堂身侧，嗫喏道：“我们……是否要喝合卺酒？”

        谢惊堂并不作答。

        奚云初无奈，鼓起勇气，拿起桌上的酒杯倒出两杯酒。她手心微微颤抖，几滴酒液溅出酒盏，落到身旁人的手背上。

        奚云初轻端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谢惊堂面前，轻声开口：“侯爷辛苦了。”

        谢惊堂配合地点头，接过奚云初手中的酒，凑了过来。

        奚云初的手与谢惊堂交缠在一处，两人的距离一下近了。

        谢惊堂此时凑得极近，奚云初突地脸颊通红面红耳热，强忍着站在原地未动，随着谢惊堂的动作一仰头，咽下了杯中的酒。

        酒一入喉，辛辣的酒液刺激得奚云初喉头发紧，眼中涌上一丝朦胧雾气。

        谢惊堂放下酒盏，神色自若地往后退了一步。

        奚云初微仰起头看着面前的谢惊堂，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手边腰带上的流苏，方才饮下的酒似乎已经起了作用，她现下只觉得四肢皆有些绵软无力，头脑发胀。

        奚云初迈步往前，朝谢惊堂又走近了一步，现下距离比方才还近，螓首蛾眉将将要抵上谢惊堂的下巴。

        她垂下眼眸，睫毛轻颤，不让面前的人看到她通红的双颊。

        奚云初不再看谢惊堂，纤细指尖却慢慢攀上谢惊堂的胸膛，轻轻拉扯他的大红锦袍。

        “我……我为侯爷宽……”奚云初声音颤抖。

        谢惊堂一把抓住她在胸前动作的手，眉头紧皱，神色冰冷：“谁教你的？”

        奚云初怔愣在原地，落在那人手中的手腕隐隐发疼：“是……嬷嬷教我的。”

        谢惊堂却仍直直地盯着她。

        奚云初轻拧了拧手腕：“你……你弄疼我了。”

        今日大婚，谢惊堂对她却不冷不热就算了，她都做到如此地步了，现下此人还要这般对她。

        奚云初眼中雾气上涌，越发觉得委屈。

        谢惊堂皱眉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放开手中纤细的手腕，朝门外走去。

        “侯爷要去哪儿？”

        奚云初颤声开口。

        谢惊堂并不看她，沉默半晌。

        “我还有公务，你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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