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战

在学园都市这个为了开放人类异能而存在的城市里一共有七位号称“level5”的超能力者。

        第一位，一方通行，能操纵一切矢量。

        第三位，超电磁炮，电磁力的掌控者。

        第一位和第三位，这听上去不过是极小的差距，但实际上两者之间可谓是宇宙级的距离。身为第三位的御坂美琴很清楚她与一方通行作战不会有任何胜利的希望。曾经的超级计算机树状图形设计者预测，哪怕她全力防御，仍然会在第一百八十五招时落败被击杀。

        也没有关系吧。

        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决意去死的美琴尽量静下心来，用最后的时间演算战斗的可能。她不打算防御一百八十五招，只想一招赴死，让主持这个计划的人知道，无论是超电磁炮还是能力只有素体百分之一的克隆人，她们的死和她们的生一样没有价值。但既然要倒在第一招上，她希望能打出有伤害值的一招，也好让满胸膛的愤恨得到那么一丝安宁。能不恨么？她恨得几乎想要杀人。对战暗部“道具”的时候她甚至有了命悬一线也许只能痛下杀手的正当性，但最后她还是下不了手。到底是一个会哭会笑有思想有灵魂的人啊！所以一方通行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毫无停歇地杀死了一万多个活生生的人？

        少女短暂地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尽量放松身体，开始用一种更加刻意的方式观察世界。

        夜晚的世界渐渐亮了起来，变得越发深刻而杂乱。桥下漆黑的河水渐渐变成暗红，是积攒了一天阳光的温度散发出的红外射线。天空中的一弯月亮更加明亮而隐隐发蓝，原本可怜兮兮的几点星光也变成了一片片星辉，那是常人肉眼不可见的紫外线。远处高压电线在吹着哨子；虽然够远但仍然足以让她觉得讨厌。而地球的磁场线则是微弱而悠远的低吟，几乎不可察觉，但又一直在她感官边缘徘徊，就好像《莱茵黄金》序曲开头那弱不可闻、比拟水底的降e和弦。

        再来。

        她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再一次将感官延伸，伸手触碰人类世界无穷无尽的无线电波，微波，还来自亿万年前的宇宙射线。地球的大气和磁场会屏蔽绝大多数来自外太空的高能量射线，不过宇宙射线在和气体分子碰撞之后会产生大量的二次射线抵达地表。这些远方来客比人类世界发出的能量射线微弱许多，但也有趣许多，好像听不真切的八卦。

        她在振奋与疲惫中坚持了大约五分钟的，终于不得不切断感官，只保留了比普通人多出一两百纳米波长的视觉范围，静静地看更加明亮深邃的夜间世界。让感官接受一切电磁波太挑战人类大脑对信息的接受归纳能力，哪怕人类打小就学会了识别规律，忽视嘈杂也不行；信息实在太多，长期接受恐怕大脑会崩溃，甚至在那之前感官系统就直接短路了。

        所以一方通行眼中的世界又是什么模样？

        操纵矢量的能力，听上去非常可怕，仿佛是能控制物理意义上一切存在的力量，但如果真深入想一想的话，那力量一样有它的边界。操纵矢量？在能操纵之前，一方通行必须先“看”到矢量。他能分辨到什么精度？总不可能到分子级别吧。美琴自己同样身为level5的电磁能力者，别说窥探分子级别的电磁力场，便是那种能让头发飘成触手的静电力都看不见；看清一节电池的电场线曾让她头疼了整整一天，然后暗暗对自己发誓再也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哪怕一方通行比她强出几个数量级，也不可能在分子级别观测演算矢量；他要是有这个能力，还要树状图形做什么？其次，他也不可能像有些人揣测的那样，无意识反射一切接触到身体的矢量；若真如此，他岂不是又聋又瞎？更不用说如果反射一切空气压力的话，人体怕是没多久就直接沸腾了。所以一方通行看到的，演算的，操纵的，便如他的称号所言——是加速度。或者换个说法，应该是力场和动能的“异常”。

        就好像猫这种顶级捕食者的双眼其实既近视又缺乏色彩和分辨率。相比人类眼中的琳琅满目，猫眼中的世界亮是更亮了，却模糊贫乏又没有深度，物理意义上的没有深度。但是在注意到那些异于常态、动起来的猎物还有捕捉动态这方面上，猫咪可比人类这种愚蠢的两脚兽强出太多，但人类同样可以用一个激光光点就吸引住猫咪大部分注意力。

        当然人类要是想制服猫的话，胜利还是来自于力量的绝对压制吧。

        少女懊恼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用手指弹往桥下的河水里。她没有使用力量，而是像所有女孩在许愿的喷泉水井前那样，规规矩矩地将硬币抛出去，坐视引力场让小小的金属片划出一个毫无偏差的弧度。

        所有存在或者不存在的神啊，我只剩下这一个愿望了：请让妹妹们活下去，无论需要我支付什么代价。

        少女伸手拢了拢头发，也顺手拢住几乎就要满溢出的绝望，再一次开始思考。上一次与一方通行交换的三招显然是最愚蠢的战斗方法：磁场中喷涌而出的铁砂与拔地而起的钢轨，还有三倍音速飞行的硬币，这些动能巨大，运动轨道简单到小学生都会算的物体，在一方通行看来自然是闭着眼睛也能防范的攻击。唔，好吧，铁砂风暴的运动小学生多半算不出来，但是总归也不难。

        看来之前的战斗方式都太仰仗操纵物体了；要和一方通行战斗，也只有不规律电流稍微靠谱一些。空气是非常优秀的绝缘体，虽然能击穿，但是击穿的电流路径并没有办法精确控制；就好像自然界中闪电的落点从来无迹可寻，侧向闪光的路径宛如鬼魅，等同于行走的雷暴云的御坂美琴在拉出电压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流在逐渐等离子化的空气中近乎玄学地寻找最可行的路线。这就是为什么她明明能产生上亿伏的电压，打出的超电磁炮弹却不过一般枪械子弹的速度，还像法师那样需要读条：她需要时间先对身周的空气分子稍作排列组合，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能在硬币两边同时电穿空气，形成电磁“轨道”；而硬币这么小的物体恰恰最考验控制，她要是能毫无顾忌地战斗，拿汽车这种大小的物品当炮弹，那反而简单多了。好在和一方通行战斗就不用再考虑控制性的问题了吧？

        但是，哪怕一方通行无法掌控不规则电流产生的能量场——如果他能计算控制存在时间以毫秒计算的闪电电流产生的电磁场，那也不用再想下去，人类到底无法和神计较——他仍然能操控御坂美琴本人散发出的电场。所有电气能力者都是用自身当电极的，level5的超电磁炮也不例外。像超电磁炮那一身千万级伏特电压所产生的电场，大概是一方通行视野里最明显也最容易掌控的矢量了。

        如果能高速移动，甚至直接用空间移动的话，空间移动本身极为复杂的矢量与不断释放的电磁场矢量叠加，或许能拖住一方通行的计算速度。如果黑子……

        思考到这里少女猛地一甩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想太多了。自己没打算送死的时候都一遍遍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把其他人牵扯进来，那么现在自己都要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就这样吧。大致的计划已经在她脑海中成型，剩下的便如同打游戏上头时玩家们爱嚷嚷的，a上去就完事了。

        她已经思考太久，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八时三十二分了。惊觉今天的实验已经开始，美琴冲了出去，在一团蓝白电光裹挟之中踩着电磁场线飞行。她没有注意到几乎她前脚刚离开，随后就赶到桥上的一个发型堪比刺猬的少年。

        “救我……”

        夜色中御风疾行的雷电公主实在太过英姿飒爽，她的呼救声注定被彻底吞没。

        生存是人类最本能的欲望和最无法抗拒的追求，“非死不可”的觉悟不会让生物本性化解一分一毫，只能促生更多的肾上腺素，让决意和坦然更加痛苦。

        “还有谁能救救我……”

        美琴知道自己已经哭了出来，但这一刻她又在想，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要救下今天做试验的那个妹妹。

        御坂美琴赶到半废弃的派车场时，就正好看见一方通行一脚踹在御坂妹妹腹部，让那个价值十八万元的小女孩仰天滚倒，破娃娃一般咕隆咕隆滚出去二十来米，血污染红了一身常盘台校服和半张面孔。

        “一——方——通——行——！”

        美琴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震惊狂怒还有无边的恐惧，但是积累至今的愤慨与决意仍然喷薄而出，伴随着第一发闪电“轰”地一声击中了一根钢轨。超强电流的作用下，半吨重的钢轨瞬间磁化，开始蠢蠢欲动。

        少女绕着一方通行狂奔。原本就属于同年龄层中顶尖的身体机能配合电磁力的灵活运用，移动起来好像猎豹一样。不足二十秒，她跑了一个大圈子，将周围从废铁到钢轨到货柜箱的所有铁磁金属电了个遍。

        “唉唉，”一方通行咂了咂嘴，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操作，“如果这些人偶都能有今天这种创新操作，别说一天两次实验，十次也可以啊！还真是有趣的很呐！！”

        派车场内现在遍布巨型磁铁，所有金属物品都在跳动，无一不在奔向异极，但美琴则是一道又一道闪电劈出，超强电流又荡开圈圈磁场，阻挠想要团成一窝的金属。这一团乱麻的磁场线她自己早就看不清也算不清了。空气在电流乱舞下渐渐升温，废铁钢轨乃至土中的铁砂都在完全失控地乱飞，而一方通行的身影也被交织成网的电光吞没，几乎看不见了。

        就一招，够了。

        美琴刹住脚步，停在妹妹右前方两三米外的位置，面朝妹妹左前方。这个角度站在这里的话，被反射的攻击绝对不会波及妹妹，而自己倒下还能拦在妹妹身前。

        她从口袋里掏出硬币，用最后仅存的理智和控制力在空中拉出肉眼不可见的水流轨道，然后电磁炮弹朝着一方通行若隐若现的身影轰鸣而出。

        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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