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哈。”结束庭审，夏油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扯松领带。放空大脑遥望低声交谈着离开法院的人群。

        虽然证据确凿，但不出意外的话，被告会控诉，要求上级法院对一审判决进行重审。二审……是圣诞节后的事。他会竭尽全力，不让改变原判的事情发生。

        黑发青年垂着头，左侧的刘海搭在脸颊边。从下至上凝视前方虚空中某点的狭长紫眸，在那之中蕴含的思绪如深潭般冰冷，又无比矜傲、笃定，势在必得。

        “行了夏油。别瞪着眼继续想了。趁这段时间赶紧休息然后做好准备。你接下来和那群人还有的扯。”

        男人的声音从左手边响起，夏油转头看去——国选律师，日车宽见。这位前辈擅长的领域是刑事辩护。

        “您也刚下法庭吗，日车前辈？”夏油见到对方立刻站直身体，接过男人递给他的罐装咖啡……还热着。

        “啊。由于当事人提出了控诉，我这边也要二审。有罪判决是不会改了。主要掰扯点是赔偿金额与款项。而且当事人还想着要减刑……但基本没可能啊。”

        同样是公开审理，这部分没什么好保密的。日车捏了捏鼻梁，沉重地叹息，弓起背靠在墙上。他又一次为被告席辩护。这次是入室杀人案，没得翻案可能。

        给有罪的人辩护就是累，尤其是没有悔改之意的……舆论也是一大压力。夏油收回看向日车眼底青黑的视线，扯开易拉罐的拉环，灌下了一大口美式咖啡。

        日本的律师协会设立的制度中，为了保障不发生冤假错案，在被警察逮捕后，所有被捕者均有权通过警察通知律师协会、指派一名值班律师来为自己服务。

        第一次是免费的，选择对方继续为自己辩护后，此后每次咨询都要付费，如果辩护成功还要给予值班律师成功报酬，但需要支付的钱比私人律师要更便宜。

        同时，由于法律援助制度，当被捕者资产低于一定金额水平，律师的辩护费可由国家代为支付。无论外国人还是本国人都可以使用这项制度，但法人不可。

        与值班律师不同的另一项制度，就是日车宽见这样的国选律师——国选律师不仅工作重，薪水也很低。

        所谓国选律师，相当于国家公职律师，是由国家为已被拘留且资金不足的被捕者指派的法律援助。他们与私人律师不同，不得为社会提供有偿的法律援助。

        在被捕后，如果选择叫值班律师，二十四小时之内会被介入。国选律师的话，会在法院发布拘留令的时候才介入。二者介入时间不一样，所以作用也不同。

        值班律师是保障被捕者在被捕后有叫律师的权利，也是为了防止警察滥用职权，对可能无辜的被捕者使用暴力、强行要求他们坦白并“认罪”。国选律师是为了保障被捕者有辩护权。都是保证司法的公平公正。

        国选律师一般是免费的。假如败诉了，法官有很大的几率会要求当事人支付诉讼费用，金额十万封顶。如果没钱，也可以通过做看守所里指定的工作偿还。

        有些人可能觉得国选律师好像很不错——不能因为有日车宽见这样的律师存在就产生不必要的错觉。除了不得已的情况，没人会选择国选律师为自己辩护。

        第一，国选律师不能变更。因为免费，而且是国选、也就是国家因为你没钱才给你指派的律师，你不满意是你自己的事情，想退可以，想换人是不可能的。

        第二，很多情况下，律师一边在律师事务所挂名，一边又登记国选律师。当手头上有其它案件的时候，国选案会被排到最后，也就是律师对你的案件并不很上心，遇到责任心不强的，随便糊弄都是常有的事。

        第三，很多国选律师都是刚入行一两年的新人，主要是想通过当国选律师积累经验，很多流程及辩护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因此大多数国选律师并不能很好地为当事人做辩护，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没办法。

        虽然也有像日车宽见这样经验丰富的国选律师，不过要碰到这样的老手跟彩票中奖的机率差不多。但凡有点钱的人都不会用国选律师，因为国选律师制度只是对民众的一项基本权利保障，并不保证辩护质量。

        综上所述，成为律师后了解到这些的夏油，才会如此尊敬一直作为国选律师认真提供法律援助的日车。

        律师不代表正义，也不代表公正，但是是将公正带给当事人的存在。日车律师本可以选择盲目，这是日本法庭的黑暗常态。他却顶着压力，选择睁大双眼。

        “……圣诞节要到了，日车前辈来高专和孩子们一起过节吗？”两个疲惫的成年男人在沉默中调整好了心态，夏油捏着喝空的咖啡罐，站直身体询问日车。

        “只是晚上的话。剩下的时间我得继续准备二审的材料。”日车同样恢复了往日冷静的神色。他伸手敲敲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思考后答应了夏油的邀请。

        之所以请日车来高专，主要是想让身心疲劳的日车看望虎杖悠仁，夏油记得他很欣赏虎杖。而且，夏油认为自家学生都是善良的好孩子，有助于日车解压。

        如今的夏油是正儿八经的高级律师，法庭的不败女王妃英理都很欣赏他。至于日车律师，他和津美纪一样被羂索的咒力影响，现在能看见咒灵并控制咒力。

        但日车律师和伏黑津美纪一样没有觉醒术式，所以即使他能够战斗，也不是编制内的咒术师。不过日车的咒术天赋极强，让他做辅助监督反倒是屈才了。

        日车有空的时候除了「窗」的工作，还会去高专指导一下孩子们的基本功。日车对他人术式的理解也非常超前，伏黑惠对领域的开发就有受到他的帮助。

        他和夏油关系还不错。没有改变初心又正视了自身软弱的夏油和日车是相互影响的。日车让夏油的观念发生变化，开始包容弱者的丑陋。而夏油和虎杖悠仁让日车能够继续坚信人类的软肋和人类的闪光点。

        日车律师并不喜欢「审判他人」，他想要做的是「保护遭遇不公的人」——也就是，无法为自身辩护的那些「软弱」。即使看遍人类「软弱之处的丑陋」，日车还是没有放弃当律师，而是作为照亮无垠黑暗的灯火、在这样的艰难和痛苦中继续坚持行走下去。

        ··

        时间来到平安夜当天。东京，米花町。

        这几天毛利侦探事务所没有收到委托。圣诞期间，各个地方举办起促销和节日限定的活动，小兰和铃木园子、世良真纯约好一起出门逛街。

        毛利小五郎趁着女儿不在跑出去打麻将，少年侦探团还在家里写作业，灰原哀在追冲野洋子新演的悬疑电视连续剧，阿笠博士去见老朋友。

        早就完成了简单的小学一年级寒假作业，柯南被小五郎丢在家里，要他自己去楼下的波洛解决午饭。坐在咖啡厅内，柯南无聊地刷着手机。

        “柯南君，你要的海鲜意面和咖啡。”榎本梓给柯南上完餐，抱好托盘站到一旁，“安室先生说小孩子不能在大冬天喝冰的，对肠胃不好。所以就没有冰啦。”

        “谢谢小梓姐姐，也谢谢安室哥哥的关心。”柯南仰头对小梓灿烂一笑，再看向正在洗锅的安室透。两位大人都回了他一个笑容。柯南拿起叉子，开始用餐。

        “欢迎光临。”门铃叮当作响，小梓和安室同时说道。

        “你好。请问贵店有什么推荐的午餐选项吗？”温润而沉稳的男人的声音。新客人几近于无的脚步声引起了柯南的注意，他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抬起头观察。

        言语间表明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附近的客人，是一位容貌古典的美青年，墨玉般的黑色长发半披在肩上、剩下的扎成丸子盘在脑后，脸颊左边垂着一缕刘海。

        身形极为高挑、看起来比安室先生还要高一些，浑身肌肉流畅且不会显得臃肿，黑西装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躯体线条，还很年轻的小梓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您愿意试试奶油番茄肉丸汤吗？肉丸鲜美多汁，奶香浓郁又有番茄的酸甜，冬季食用十分暖胃哦。”

        尽管已经认出新来的客人是谁，安室透的表情仍旧无懈可击。知道这位咒术界两位「最强」之一的咒灵操使不喜甜，安室忽略所有甜品，敬业地推荐道。

        黑发青年紫水晶般的狭长丹凤眼深邃且温和，小梓被对方与安室完全不同类别的美颜暴击到晕乎乎，回过神后，她不好意思地用右手扇了扇发烫的脸颊。

        “好。麻烦了。请再来一份三明治，听说它是这家的招牌。饮品要红茶就好。”

        黑发青年说完扫了眼菜单，顿了一下，又开口补充点单：“……再打包两份四寸的草莓乳酪蛋糕。其中一份多加糖。等我用完午餐带走。”

        “好的。”安室点头表示明白，洗干净手开始制作。

        加糖的那份肯定是给另一位嗜甜的「最强」带的，另外那份……是给他家收养的双胞胎妹妹们带的吧。

        青年——夏油杰说完后走到与靠窗的柯南中间相隔一桌的座位里侧，坐在沙发上，放下手中的公文包。

        咖啡厅暖气很足，夏油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柯南看到了他西装领口金色的律师徽章「天平葵花章」。

        虽然注意到了柯南的视线，但夏油没有太在意。

        双臂戴有黑色袖箍固定衬衫，他解开袖口的纽扣，再将袖子整齐地从手腕挽到小臂，接着，夏油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垂眸翻阅。

        柯南看着夏油那张眼熟的脸，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个人难道就是夏油磷的父亲？」柯南望向做完三明治、把汤盛好摆进托盘，正在泡红茶的安室透。

        感觉到视线的安室敏锐地抬眼看回去，发现是柯南在和他比划什么，辨认了一下内容。让小梓把餐点送去给客人，安室和柯南对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终于见到了竹夫人家四个孩子中排行第二的长子的亲生父亲……既是咒术师又是律师啊，这个人。

        通过竹知子认识到超常能力者有多强的柯南不再去看夏油。男孩捧着咖啡慢慢喝，内心若有所思。

        既然是律师，他应该知道非婚生子与婚生子具有同等的法律地位吧？虽然原则上应该由父母双方协商由谁来抚养，但竹夫人已经主动承担了抚养义务。

        不过竹夫人的四个孩子的年龄都很小，这种情况的非婚生子大多都是母亲一起生活……不抚养方需要承担相应的抚养费，直至子女能够独立生活为止。

        名柯著名红娘柯南同学在心里琢磨，下次见到竹夫人和她商量一下让夏油先生好好承担父亲的责任吧。这也是为了磷——夏油先生应该不会不愿意吧。

        被念叨的夏油杰猛地颤了一下，差点把勺子上的肉丸抖掉。他迅速稳住，有点疑惑怎么突然恶寒。

        远在横滨的竹知子与夏油磷小朋友则是动作整齐地搓了搓胳膊。监控到这一切的阿索菲乐不可支。

        ··

        昨夜是白色的平安夜。庭院里一片白茫。

        尽管天气预报显示今天会是白色圣诞节，晚上要继续下雪，孩子们还是起了兴致，以扫雪的名义玩雪。

        纯摇摇晃晃地飞在半空，清理着叶片落光的枫树上的积雪。磷站在树下，召唤了咒灵等在纯的正下方，给可能会掉下来的姐姐当缓冲垫。

        夏歌和雪生蹲在一起，暗红的重力异能的光芒一闪一闪。他们正在制作雪砖，由雪生指挥夏歌练习精密操控，目标是搭建一座雪城堡——最后送给我。

        〖你是说，昨天柯南君见到了夏油君，还想着要找我商量怎么让他承担作为一名父亲的法律责任、提供磷的抚养费……？〗

        放着孩子们在别墅后面玩、只留下精神力观察看护，与鹤先生一起在别墅的正门前打扫积雪的我愣住了。

        还正好是在12月24日这个特殊的日子……咳，罪过。

        【毕竟我也没说你牺牲一下自己的名声、让别人误会你是梦魔，他们就会信那四个烫男人是好男人嘛。】

        昨天的事今天才告诉我，还说这是「圣诞惊喜」。阿索菲特地将昨天夏油的影像全方位无死角在我脑内放映，还啧啧啧地说他这一身哪个姑娘看了都得发愣。

        〖不要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放这个！〗藏在鼠灰色的保暖耳罩后的耳朵发烫发红，我握紧手中的雪铲，羞耻地喊停阿索菲试图把夏油的身形还原到细节的行为。

        “主公，差不多铲好了哦。”同样「看到」我脑内的景象的鹤先生面不改色地单手扛起雪铲，提醒我。

        穿着茶白色外衣、浅灰色裤子和浅咖啡色短靴的鹤先生，几乎要和白雪融为一体。只有我强行塞给他的珊瑚红耳罩让他不至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暖色调。

        “那就回去吧……正好叫孩子们进来准备拆礼物。”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看不出云的轮廓，天空呈现黯淡的灰白。低下头，我和鹤先生并肩走去仓库放雪铲。

        回到温暖的家里，我脱下外套和耳罩，把孩子们叫进来洗手，用温热的湿毛巾敷了敷他们冻红的小脸。

        纯第一个奔到了客厅。挂满装饰物、顶端放置伯利恒之星的圣诞树下，堆放着几十件或大或小的礼盒。

        “信天翁叔叔今年给妈妈送的是猫猫暖手宝诶……好可爱啊。”夏歌轻轻摸了摸橘猫形状的暖手宝的猫耳朵，“和我一样是蓝眼睛……感觉有点像爸爸。”

        “小夏看，钢琴师叔叔送给你的。”雪生捧着珍珠白的巴掌大木质音乐盒跑过来，上面画满了小星星，还有小狐狸和金发的男孩，“是《小王子》主题哦。”

        “圣诞装的唇釉……当季爆款。”磷端着礼盒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妈妈，公关官叔叔送了你很多次化妆品和保养品，你得争气，臭点美。”

        “咦？……妈妈、妈妈快来！”纯对着刚拆开的、被层层包裹的礼盒惊叫出声，她一动不敢动，催着我赶紧过去，“外科医生叔叔送了不知道什么的针剂！”

        充满圣诞气息的画风突变，想到那位掌管portmafia全体构成员生杀大权的海外归国高材生医疗部部长平日的作风，我翻看盒底，从夹层里拿出说明书。

        ……是紧急用的救命药，平常用不着。但那支黑色的和紫色的，果然是毒药。看来他们知道了我准备暴露行踪当诱饵。外科医生在说明书最底部留言叫我看情况尽管放心用。但我希望我不会有用到的一天。

        “喔！这把匕首不错。”鹤先生拿出冷血送的礼物，拔刀出鞘挽了个刀花，“试过了主公，很适合女子用。”

        那是一把改装匕首，加了放血的细槽……鹤先生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画着钢琴师的q版头像，说他和冷血联合送的这件礼物给我防身，还可以和外科医生送的毒一起使用。不愧是旗会……又贴心，又凶残。

        我一言难尽地把匕首收回意识海，转头去拆爱丽丝送的大礼盒——相当于是森先生送的。

        红叶给夏歌送了和服与配套的小饰品……好贵重。兰波和魏尔伦送的是男孩子们的男装。

        包括芥川兄妹在内的织田作家的孩子们送的是手制圣诞小点心。织田作送的是刀剑保养品……又是一年迎新春，是时候给鹤先生保养一下本体了。

        “妈妈！弗朗西斯叔叔送了好大的水晶球！”纯拆开金光闪闪、带着香气的防震礼盒，惊喜地捧出内装我和鹤先生以及孩子们的小人堆雪人的水晶球。

        “司各特姐姐送了她「今年」攒下来的素描画集。”雪生将足有半个他大的森系外装画册摊开在腿上翻看，从画面精美度可以得出，司各特恢复的很好。

        “塞尔达夫人送的是童装……唔。”磷纠结地举起美国上流社会孩子流行的装束，又回头看了眼兰波他们送的法国当季流行款式，再看看爱丽丝送的洛丽塔。

        夏歌用异能托起红叶送的枫红色振袖和服展示给我们看，鹤先生盘腿坐在我身边，评价道：“看来有孩子的和年纪大的人类就是喜欢给小孩子送衣服啊。”

        “或许吧。”我跪在鹤先生背后，给他围上我亲手织的围巾，微笑着呼唤装作才发现我的近侍的名字，“今年份的防下雪天鹤失踪物品已经送到啦。鹤丸。”

        “收到。”鹤先生抓住我的手，套上红绳编的手链。刻着刀纹的金色刀铃摇出蕴含灵力的清脆响声，他一本正经地回复，“今年份的鹤的报恩已送达，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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