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六章 等雷声来

他的声音在雷雨声中，清晰地穿透到我的耳朵。

        ……什么东西，差不多了……？

        傅九已经拨好六个橙子，依次放进王晖，黄雅歌，和四个记者的手中，唯独没有给蛇男的同伴。

        他抽出纸巾插干净手，转身走向吧台。

        所有的眼睛跟随着他。

        傅九拎着那沉重的大提琴箱走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记得他说那里面是枪……不会是说真的吧？

        -

        傅九坐到茶几旁的另一张单人沙发里，他脱下礼服外套，扔掉领结，打开了脚边的箱子——

        箱内，凹槽排列的很齐整，里面镶嵌的是枪的零件。

        最长的那一根漆黑的枪管，被傅九拿了出来……

        我僵在原地……

        蛇男的同伴拖动着腿上绑着的尸体挪了几寸……傅九看了他一眼，他就不再动了。

        黄雅歌也认了出来，她大喊不要，跪在地上哭泣，在雨声中显得很凄厉。

        她的情绪感染了其他几个人，他们跟着求饶，跪在地上，求傅九，求梁京澈。

        傅九抬起头，一根手指靠近嘴唇，“嘘”。

        对面忽然安静。

        他指一下黄雅歌手中的橙子，轻声道：“塞上。”

        黄雅歌愣了一下，她缓缓将那拳头大的橙子塞进嘴里，樱桃小嘴被橙子撑大，桔色的汁水流到她那件巴黎时装周的限量款上……她不管不顾，只含泪盯着傅九。

        傅九挑眉，看了其他几人。

        王晖和四个记者瞬间将手中的橙子囫囵塞进了自己嘴里……他们恐惧地望着傅九，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傅九手下的动作一直未停，他在组装那支长到过分的武器，手上渐渐多了许多黑油。

        蛇男同伴的眼珠死死盯着傅九的手……

        他眼底不停地抽抖，一直平稳的呼吸越发急促。

        “看你这表情，像挺识货啊。”傅九笑笑，看一眼对面的男人。

        男人不言。

        傅九轻笑，“不审你，知道你们宁死不屈，聊聊，反正你也就剩下这一会儿的工夫了。”

        良久，男人蓦地哼笑一声，“Ｍ82Ａ1，50口径，加瞄准镜最大射程2300，击得穿一千米外的装甲车。”

        傅九啧了一声，“问你识货，又没让你验货。”

        “呵，八十万的巴雷特杀我，待遇不低。”男人绷直的身体放松下来。

        “呵呵，恐怖分子专享，你值得拥有。”傅九头也不抬，他手中的长枪，已渐渐组合成型。

        又一声惊雷过后，傅九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他的手指停留在一个黑色的突起上，来来回回，不知在想什么……

        “巴雷特的枪栓，要处于上翻转状态才能装入枪膛。卡槽对卡槽。”梁京澈看着枪突然说道。

        傅九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梁京澈，“怪不得人都称呼你一声梁董，懂的真多。”

        梁京澈开口，“你最好快点，趁雷声还在。”

        傅九调整枪栓，往弹夹里填了一根十公分长的子弹后，提枪起身。

        男人下意识地后退，拖着同伴的尸体移动了一大截。

        王晖和黄雅歌等人惊恐起身，嘴里的橙子又流出了汁水……梁京澈拿过茶杯旁边的枪，指着他们，“都坐下。”

        众人再度坐下，浑身发颤，……我握紧拳头，不知所措，他们两个……不会真的，是要杀人吧？

        不容我多想，傅九挺腰抬抢，躬身，将近一米五的枪顶在右肩窝，转身，瞄准梁京澈——

        枪口距离梁京澈的头不足十厘米，我的心脏如遭电击！

        “傅九你做什么！”我的喊声颤抖不已。

        王晖口中的橙子掉了出来，“傅……傅九？！”旋即他又把橙子塞回口中，瞪大双眼。

        傅九笑呵呵看着梁京澈，“一百根儿巴雷特，就给我剩下这么一根儿，搅黄我近亿的买卖，查封我一公司，还好意思跟我谈合作。你这个董事，当的不够懂事儿啊。”

        我紧张地看着傅九，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他的眼睛凑近瞄准镜，手臂的肌肉鼓胀，几乎要撑破衬衫。

        梁京澈看一眼枪口，毫不避会，“剩一根，也是为给你留个念想。”

        “哟，什么念想啊，您给说道说道。”

        “规矩二字。”

        “说人话，一会儿雷声可就没了，楼里武警多，记者也多，保不齐听见什么大动静，就跑上来。”傅九依旧瞄准。

        我完全愣住……雷声，武警，记者……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梁京澈淡淡道：“傅总的运输公司，要是清清白白地卖乐器，又怎么会被警方查出军火，遭查封呢。”

        傅九的眼睛从瞄准镜移开，“我卖烟花爆竹这么些年，你那老舅都睁只眼闭只眼，怎么这一趟他就来劲了？我一打听，原来是有人举报我船上藏了叶子！

        我良好市民，十分愿意配合警方工作。可既然没找着叶子，也不该把我的烟花爆竹没收了啊。这毫无道理啊。”

        他啧了一声，叹息摇头，“上海滩黑白两道，都知道我不乐意赚那折寿钱，我是真纳闷谁特么胆大包天，用这由头坑我。”

        傅九把枪口又贴近几分，停在梁京澈的鬓角。

        我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几乎没法呼吸……

        ……叶子，好像是大麻吧，傅九是觉得梁京澈坑他吗？

        他举报他的船上，有毒品？为什么？

        我冷不丁地想起，无意中看到的那一条微博。

        好像是，一周前，一个记者报道过上海一家黑社会性质的运输公司，警方查出走私军火，还涉嫌藏毒……

        所以，那其实是傅九的公司？他今天，是来找梁京澈报仇的？

        我浑身倏地冒出冷汗。

        梁京澈站起来，抄手看着傅九，薄唇轻勾出一丝讥讽。

        “傅总爱做什么买卖我没兴趣知道，但有一点，我的东西，你不能碰，人也一样。”

        梁京澈两指推开指着自己的枪，逼近傅九，盯着他道：“这一次，只是个警告。下次，再不是封你一个运输公司的事。我会把你染白的生意，一样一样地染回去。

        黑的东西，涂再多粉，也白不了。你好自为之。”

        屋外，大雨倾盆，闪电伴随惊雷。

        屋内，空气如拉开的弓弩，愈发稀薄……

        当我听明白梁京澈在说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彻底凌乱……一定是我理解错了。

        一室沉寂被傅九的笑声打破。

        “兴师动众的，原来是特么在吃醋！哈哈哈哈。”傅九收了枪，看向我，“秦老师，这人的嫉妒之心连着宇宙啊，忒可怕，安全起见，你今后，麻溜跟着我，啊！”

        梁京澈喉结滚动一下，清冷的眸色蒙上一层薄怒，旋即消失。

        “不愿赚折寿钱，做的全是折寿的事。她跟着你，恐怕会跟到刑场去。”

        傅九的笑僵在嘴角，拇指轻抚枪口，盯着对面的男人。

        “……”我咬牙无语，真的不懂这两人，现在是说这种玩笑的时候吗？

        可是我又不能催问他们怎么处理这些人，那有点像催他们杀人。

        头又开始疼了，王晖那些人更是一脸懵逼。

        傅九将枪口支着地面，笑眯眯看着梁京澈，“我觉着哈，人老师更喜欢金条，而不是您这口条儿。二选一的结果，显而易见。只是梁董你非要让人把你当做一选择，实在有些难为人家。”

        他语气中的挑衅，再明显不过。

        梁京澈冷笑，“傅总拿一个贪官的金条，玩借花献佛，倒也真是大方，我也算学到一招。正巧，令弟所在的监狱，也有我认识的一位伯父，不知是否需要我托人送去一根，让令弟，也欢喜欢喜？”

        空气再度凝滞，降至冰点。

        雨大的像是要淹没这个小镇……

        傅九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我毫不陌生这样的他。

        这个人，摘掉了那个爱笑的面具……

        他重新握紧枪的时候，我站到他们之间，“打扰一下……你们吵够没有？接下来要做什么？刚不是说什么雷声，武警，记者的，你们之前是准备要干嘛？”

        我一口气说完，心里惴惴的，但好像这里能够理智思考的，只有我了。

        -

        少顷，梁京澈和傅九终于离开了彼此纠缠的视线，恢复成我熟悉的样子。

        我默默松了半口气……

        那之后，傅九解开那男人腿上的束缚。

        梁京澈对他说了一个“三秒”，就让我出去门口望风。

        我正吃惊地问为什么。

        却看到傅九拿着枪，将地上的男人拖到落地窗前，扔下他，走向玄关。

        一道闪电划过男人绝望的脸，再次照亮整个屋内。

        傅九举枪，上膛，只用一秒。

        第二秒，他瞄准地上的男人——

        第三秒，梁京澈捂住了我已然呆滞的双眼。

        “轰”地一声！

        巨大的雷声震得我耳朵出现了耳鸣，不止如此，我甚至还清晰感到了脚下微微的震颤。

        我扒下梁京澈的手，只看到落地窗上的一大团血水……我眼珠下移，地上没人，只有一大堆模糊的碎肉，和衣料……

        傅九走到那堆破碎之间，翻找，拿出了什么东西……

        王晖口中的橙子掉到了地上，黄雅歌晕了过去。

        ……当我知道那堆东西是什么的时候，不由跪在了地上，呕了出来……

        刚才那一声，不是雷声。

        不，是雷声……也是狙击的枪声，它被掩盖在雷声之中。

        梁京澈说的三秒，是闪电之后，第一声雷响的时间……他们之前一直在等雷声……

        空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呕吐不止，整个胃里翻江倒海，我不明白，也后悔没有听梁京澈的话出去。

        我的头顶，忽然罩上一只大手。

        梁京澈的腿站在我的面前……

        我抖了一下，双手仍撑在地上，低头跪着，压抑那干呕的欲望。

        “你不是善男信女，对么。”那手很轻地揉了一下我的脑袋，只有一下。

        “……”我擦去嘴边的口水，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梁京澈扶起我，凝视我的眼睛，蹙眉，沉声说道：

        “既然你已经选择复仇，就没有退路。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所以只能向前，不能软弱。”

        我咬住嘴唇，看着那双风平浪静的眼睛，将迷茫，恐惧，悲伤，和将要涌出的眼泪，通通吞咽了下去。

        是的，我已经……没有退路。

        ……

        翌日，万里晴空。

        我重新做上梁京澈的飞机，返回上海。

        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回去，我多了旁边的那些新的队友……

        看着他们，心中久久难以平静……只想时光能够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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