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前世·沧海（3）

宫冉是恨楚诠的。

    净灵之力源于情,极致的爱能滋养它,极致的恨亦可。

    或许在她生下这个孩子时还保留有一分母爱,不然也不会将净灵之力传一部分给他,但是在这之后她就因为亲眼目睹族人被灭而滋生了源源不断的恨意。

    爱己经无法再让她的功力有所提升了,她唯有反其道行之,亲手摧毁自己的善根。

    她知道魔尊是个渴望力量和权势的人,仅仅用净灵之力净化煞气绝不能满是他的野心。

    冥灵魔功练成后,那个人还会干什么呢?

    是了,她在典籍上看到过,阴年阴月陨日阴时,至魔之躯如若以无上仙根为引,集齐世间怨灵,就可煅得魔食。魔骨可吸食世间一切恶念,助宿主不断重生,从而不伤不灭,是为魔帝。

    冥灵魔功已经助那人拥有至魔之躯,而仙根……巧了,宫氏一族千百年,才有她这么一位，生得无上仙根。

    更巧的是,十四年后,恰逢阴年。

    把楚诠交付于温堇时,言冉就计划好了十四年后的一切。

    她在这孩子身上下了禁术,又在书信中嘱咐他刻苦练功,非但是为自己留作后路,还是为了除掉魔尊和她有关的一切。

    她再度现身天虚山,又潜入魔界两年,只是为了减轻身上的罪孽,希望能多救几个族人。当然,事态发展也如同她预料的那样,她的功力不及拥有至魔之躯的魔尊,而魔尊为了得到她的仙根,也没有对她下死手。

    她利用神鸟,躲回了天虞山。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十四年后,神鸟会将楚诠带到她的身边,她会用这个身怀魔血的孩子的先天灵气来修补自身创伤,然后缓缓吸食他的性命,为自己的仙根再铸一条灵魄。

    当魔尊炼化魔骨之时,也就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她会将自身意念融入灵魄,然后一举蚕噬他的魔魂……

    那个最想要力量的人,当他发现穷极一生的成果被人窃取时,一定恨死她了吧?她真的,太想看到那个人失去一切的痛苦模样了!

    ****

    死阵之外，下起了浙渐沥沥的小雨,落在结界上,激起一小道一小道的紫白光纹,闪电似的,美丽又让人害怕。

    宫冉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苏阶耳中，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分辨其中深意,宫冉猛的一记掌风将她身边的楚诠推远！

    死阵之内处处危机,苏阶恰好在此时冲破禁咒,飞身抱住楚诠,和他一同落下山坳。

    在这短瞬间他们不知触碰了多少必死空间，苏阶头发被削下了好几绺，楚诠则被斩落了片片衣袂。

    落地后，他们第一时间都是去检查对方有没有事。

    宫冉觉得，这一幕过于刺眼。

    昏睡的十二年来，她总是梦到和魔尊有关的一切，要不就是天虞山上尸横遍野的一幕，这十二年对她而言无异于一场酷刑，极大增生了她心中的恨意。她不光恨魔类，也恨爱本身。

    以至于，当她醒来看到那张和魔尊七八分相像的脸时，情不自禁说出了那句“你为什么还不死”。

    魔类是不可能有爱的。

    宫冉认为，他们生而为魔，就是来摧毁这世界的。楚诠对苏阶的爱，皆因他身上还流有净灵族的血。

    这太可笑，也太恶心了！

    宫冉周身气息一震，转瞬将苏阶擒在手中，她又一招手，飞来几块黑玉模样的石头，在两人周围，摆下了个小小阵法。

    “母亲——”楚诠反应过来，声嘶力竭。

    却不待他瞬行上前，咒诀启动。

    苏阶觉得浑身血液有一瞬间凝固了。

    力量……力量在她身体里缓缓流失。

    看着这一幕，楚诠脸色煞白如纸。

    然而下一刻，他又五指做爪——

    水牢内，一动不动的魔尸突然开始用头撞击牢门，其中一个更是横手扎进自己胸膛，生生折了根肋骨抓出来！

    楚诠身上并无得手的法器，这根肋骨便从水牢缝隙飞出，落入他的手中。

    这个时候，宫冉并不在乎楚诠会为了苏阶违抗自己。

    她只是很开心，看着一对苦命鸳鸯在自己手中被折磨，她的恨意终于又得到了宣泄。

    她甚至还饶有兴趣地跟苏阶解释起来：

    “感觉到你体内的净灵之力在流失了吗？就是这个石头的作用。记住了，它叫无妄石，可以吸取转嫁净灵之力。当年魔界一干人等，就是用这么丁点大的小石头灭了我全族。魔尊也是因为它，练成了至魔之躯。”

    苏阶的净灵之力入体，宫冉觉得灵台都清明了不少，愉悦道：“想不到你这个小丫头力量如此纯粹，早知道，应该让你多修行几年，再来吸取。”

    苏阶朝她脸上吐口水：“呸！你和那个魔尊一样恶心！”

    “找死？！”

    宫冉手上力量加重，瞬间起了杀心。她并不是气苏阶朝她吐口水，而是气苏阶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把她和魔尊相提并论。

    楚诠以魔气为剑，穿透阵法，堪堪击中宫冉手腕。

    疼痛促使宫冉力道一松，苏阶瘫软在地。

    “魔气？”宫冉眉尾轻抬，并不十分意外，“你果然更适合修魔道。”

    她撤走无妄石，抽出魔魂鞭，从苏阶身上跨过：“来，用你的魔血跟为娘好好较量一下。”

    “娘。”

    紫白光纹的照耀下，楚诠已是满头白发。

    他的肌肤白得泛出病气，指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节肋骨。四十一只魔尸在他身后缓缓聚集，仿若索命的鬼。

    他身处怨冢之中，往前是深渊，往后是炼狱。

    可是，苏阶抬头看他，却觉得他一点也不可怕——纵使手染魔血，洁白的衣袍覆上了层层罪孽，她还是，能看到他柔软的心。

    “收手吧。”楚诠道，“我知道魔魂鞭在手，您也会疼。”

    宫冉怔愣。

    她修的是仙道，与邪魔相冲，魔魂的怨气会冲煞她的灵气，魔魂鞭每使一下，她的道心就会感受到一分的灼痛。

    “阴日就快到了，儿子愿意帮您除去魔尊，也希望娘亲……不要再恨了。”

    不再恨？

    宫冉笑得不可自抑。

    “你还是不懂。哈哈哈！你怎么可能会懂？”

    没有人会懂她，她需要仇恨，她需要蚀骨灼心的疼痛来提醒她铭记仇恨！

    而这个罪恶的血脉，居然试图感化她？

    恶！心！

    宫冉扬起一鞭，“少用那种悲悯的眼光来看我！你不配！”

    楚诠虽怀有魔血，可自小修的也是仙道，魔魂鞭打在他身上，霎时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气毒攻心之下，楚诠呕出口鲜血，手中凝了魔气的骨头，却是分毫未动。

    “拿起你的武器，与我战！”宫冉命令他。

    苏阶也大喊：“楚诠！她不配做你娘亲！”动手！打她啊！

    四十一只魔尸闻到魔血之味，暗暗攒动。他们思觉已灭，只是受到魔血的感应流露出残虐之态，只待楚诠一声令下，他们会冲上去撕咬一切生灵！

    怨冢之内，所有的恶念都会被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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