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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葛俊卿晚上在房中看账簿看的头晕眼花,腰背僵硬,和夫人过了几招后他倒是活动开了,神清气爽的浑身舒坦。

        眼看思归一套拳路堪堪打完就挺身上前,仗着身高优势一手压住思归的肩膀再一侧身另一手压住她正踢上来的腿,“行了,行了,再练下去要砸着东西了。”

        因为活动得浑身舒服,所以和颜悦色地道,“不错,夫人你很有练功夫的天赋,才这几日就又大有长进。”

        思归乒乒乓乓地和他对打了一通,功效类似于打沙袋练习,呼哧呼哧地出了点汗,心里的火气也自然平熄下来,能够理智地面对眼前状况,承认自己对葛俊卿有些苛责了,收势站好,十分恳切地答道,“哪里,我的功夫比你还差着不少。”

        葛俊卿好笑,“这怎么能比!”

        扬声命人送两盏晚上喝的寿眉茶进来,“夫人也喝一杯再走,这个茶性情平和,不会影响晚上睡觉。”

        思归在喝茶的当儿不小心看到了葛俊卿摆在案上的账簿,有些惊讶,“这许多布匹,毡毯,药材,还有——毛竹?这是买给咱们府里用的?”

        葛俊卿道,“自然不是,咱们府里哪用得到这些东西,这是朝廷要采买的东西。”眉头微蹙,“就这些还不够呢,看来过两日得加派人手去附近市镇收购。”

        思归奇道,“还不够?”低头又在账簿上匆匆瞥一眼,发现每样东西后面的数量可着实不少,心念一转,又觉得不对,“朝廷要的东西怎么不由官府出面采买?”

        葛俊卿不欲和内宅妇人多说这些,伸手把思归面前的簿子拿过去,“这些你就不要多管了,也不要对旁人说起,当作没看见过就好。”

        思归听他这么说,就自觉告辞,“那我回去了。”

        葛俊卿有点不舍,几乎要觉得晚上和夫人过过招,舒展下筋骨也能算是闺房情/趣的一种,别有一番动人处,可惜他确实是还有事情要做,不能由着性子陪夫人回房,只得让思归走了。

        思归快步回房,进门就叫,“秋嫣,秋嫣,快来开箱子帮我点点,我现在手头有多少银子了?”

        秋嫣正在帮她兑洗脸水,甩着手上的水珠过来,莫名其妙答道,“大概有一千多两吧,夫人大晚上的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思归脸上有着隐隐的兴奋,“我听到点消息,所以想要看看手头这点钱够不够倒腾一次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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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十五日,葛府老太君按照原计划带着阖府几乎所有的大小主子并京城来的杜太君一行去城外的明曦寺上香。

        大少爷葛俊卿和杜二少爷头一日有事要出去,赶不回来。为了不扫两位祖母的兴,说好他二人事情办好后直接赶去明曦寺与众人相会。

        一大清早,葛府大小十余辆马车,和数十名随从小厮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市,一路往明曦寺而去。

        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没有什么风,已是深秋的季节,却也不是很冷,女眷们难得出门,坐在车里叽叽喳喳的十分兴奋,不时还要悄悄挑起窗帘向外看看。

        思归坐在车中最后和秋嫣,秋苧梳理一遍自己的计划,“你兄弟顺平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临时雇的脚夫,伙计?我要替换的两套衣服?让顺平去兵器铺帮我打制的短剑?装银票和散碎银子的荷包……”

        秋嫣和秋苧愁眉苦脸,一样样答道都准备好了。

        思归放心,双手枕在脑后,悠然往车座后的锦垫上一靠,雀跃的心情很像犯人忽然得了几天假,能出去放放风的感觉。

        秋嫣和秋苧自认为天底下真是再没有被自己两个更苦命的丫头了,已经泪眼涟涟,苦口婆心地苦劝了好几日,怎奈夫人平时虽对她们好,但极有主见,绝不会因为两个小丫头几句话就改变主意,兼且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许愿道,“事成之后,你们每人一百两!”

        上次思归出门回来后,她们二人就各得了五十两的好处,抵得上她们好几年的月钱,这次竟然翻倍,顿时让还在做最后挣扎,想规劝夫人最后改变主意的两人哑了声。

        思归再接再厉,谆谆诱导,“富贵险中求,你们胆子大点,日后好处多多,我保你两个出嫁时每人有几百两银子傍身,到时给自己置办份小家业,后半世即便不在葛府当差也能衣食无忧。”

        秋嫣和秋苧虽然还是紧张害怕,但对如此诱人的重利也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胆战心惊地又上了夫人的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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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俊卿与杜牟之带着十数名亲随,快马加鞭往金陵赶。

        这一趟去阜州十分顺利,已经通过之前安插下的眼线拿到了陈知州收受楼氏贿/赂,私扣西北军需的证据。虽连日奔波十分辛苦,但两人心情都不错。

        快到金陵时却不进城,而是调个方向往明曦寺去。

        到了离明曦寺不远处,有平阳候世子赵覃带了人骑马迎过来,杜牟之远远看到就笑,“广延这个急性子,不是已经派人给他报过信儿了吗?想细问什么就不能等明日!怎么还是赶到这里来堵咱们,等下要陪两位老太太烧香礼佛,可没工夫招呼他。”

        葛俊卿听他语气随和便也跟着一笑,心道杜二哥到金陵这段时间以来,和广延的关系缓和不少,这倒是件好事。否则最近京中局势愈发暗潮涌动,大家又都是在为太子做事,自己人之间同心协力才是正道,互有不满罅隙总是不好。

        赵覃果然是惦记着他们去阜州的事情,迎上来也不废话,直接道,“知道你们两个今天要陪家中长辈,我就到这边来等着问你们一声,你们派回来的那人只会说事情顺利,但到底怎么个顺利法儿阿,陈知州那边你们去警示了没有?那批东西他到底几时才能放行?”

        葛俊卿便言辞简洁地对他大概说了一遍自己和杜牟之去阜州办事的经过,又道,“陈知州那边杜二哥已经出面敲打了一下,不过还没有明说我们已经抓到他的把柄,怕他被逼急了乱来,正想回来和你商量一下这事,你既然来了就和我们一起去烧香吧,晚上要在这里住一宿,咱们正好接着商议。”

        赵覃想想便答应下来,命一个候府侍卫回去说一声,让告诉夫人给他准备身衣服送过来,然后调转马头和葛,杜二人同行。

        快到明曦寺时就不再说正事,转而说些吃喝玩乐的闲话。

        说到城中最好的风/月场是沐芳馆时,杜牟之忽然想起来,“广延,我听柳公子说你上次派来找我要东西那人是俊卿的内弟?”

        此话一出,赵覃和葛俊卿的脸色均不好看,赵覃撇撇嘴,“别提了,俊卿怎会有那样粗俗乱来的内弟,那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小子,余涵看他有意思才带到我跟前来的,我正好当时身边缺人办事,就顺手派了他,却让杜二哥见笑了。”

        杜牟之讶异道,“不会吧,他可跟俊卿的夫人长得十分相像,我刚到葛府见了俊卿夫人时还在奇怪怎么这么眼熟呢,后来听柳公子说了才明白,他姐弟两几乎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怎可能是招摇冒名之人。”

        赵覃也惊讶,“当真?”转头去问葛俊卿,“是不是你那内弟悄悄从书院回来了你还不知道。”

        葛俊卿对夫人娘家的事儿从来不大关心,耸肩道,“也有这个可能。”

        赵覃立刻摩拳擦掌起来,“那我不管,你一定要把人给我揪出来,不许护着,我这次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又道,“真长得这么像?俊卿你夫人这会儿应该也在明曦寺吧,等下给我引荐看看。”

        葛俊卿斜他一眼,“你又不是我家的什么亲戚,哪有专门引荐女眷给你看的道理!”

        赵覃取笑道,“怎么,你还舍不得?这有什么,你那几个美貌小妾我保证不看就是,这位夫人不是连你自己都说不过是中上之姿吗,我认识认识又不打紧,况且我夫人你可是早就见过了。”

        葛俊卿自从那晚和夫人过了一次招,身心舒畅之后,对夫人的感觉就一直还停留在那个舒服的印象上,因此就要回护美貌不是最出众的夫人几句,“广延,你这话说得不对,小妾们怎能和明媒正娶的夫人比,讨小妾本就是寻个开心,自然是美貌的才好,夫人要宜家宜室,性情温婉贤淑才是最重要,况且兄弟的夫人虽然相貌不是最出挑,但性情可喜,也是很好的。”

        赵覃便道,“那我更要见见了,头次听你夸女人,还夸的是自己夫人,当真难得。”

        说话间就到了明曦寺,寺庙建在一片平坦开阔处,山门前有荷塘细柳,寺院后有竹林幽静,是个景色怡人的所在。让人一走近了心情就会随之恬静安适。

        只是此时荷塘边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女子惊呼尖叫声,很是破坏了一片安适的气氛。

        这个时候在明曦寺的九成是葛府的女眷,葛俊卿等三人连忙下马将缰绳扔给身后小厮,快步过去查看。

        围在池塘边惊呼大叫的几个女子中一人眼尖,晃眼看见葛俊卿过去就连忙小跑上来,跑得楚楚动人,柳腰轻摆,正是蕙儿姨娘,满脸惊慌,带着点哭腔娇诉道,“大少爷,快找人来救,夫人她,她说要给我抓条鱼,可是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抓鱼!葛俊卿当即就感觉自己头顶要冒烟。

        岸边围着思归的大小丫头们,以秋嫣和秋苧为首,都在惊呼,“夫人,夫人!”叫归叫,谁也没想着应该去找根竹竿把她拉上来,好在水不深,最后还是思归自己拄着根一头尖的木棍,*爬上来。

        形象十分狼狈,衣衫湿透,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脸上的脂粉都糊花了,发髻乱七八糟的塌下来,头上还粘着几叶水中的枯败水草,拄棍弯腰的直哎呦。余光忽然扫见葛俊卿铁青着脸站在不远处,身后好似还有两个熟面孔,顿时吓一跳,暗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思归紧张之下表演得更加卖力,把腰弓得跟八十岁老太太一般,浑身僵硬,一步一挪地往前走,葛俊卿忍无可忍,两步上前,斥道,“你这是什么样子!”

        思归还是深深弓着腰,只能把一张糊花了的脸抬起来,瑟瑟发抖还十分无辜,“我的腰扭到了,只能这个姿势,动不了。”

        葛俊卿觉得自己真要被气得冒烟了,或者是找个地缝下去躲躲,等这丢人现眼的夫人被抬走了他再出来,“你怎么摔下去的!还能扭到了腰!”

        思归*给他看手里那根一头尖的棍子,“我想用这棍子戳鱼玩来着,不小心劲儿使得大了点。”

        葛俊卿抚额,深悔自己刚才在友人面前夸赞夫人温婉贤淑,性情讨喜的行为。

        赵覃扒住杜牟之的一侧肩头,脸朝着后面苦苦忍耐。

        杜牟之因为识得思归的,所以还在关心其人是否受了伤呛了水,没有想到这场面十分滑稽,问赵覃,“你干嘛?!”

        赵覃捂着肚子直哎呦,“杜二哥,拜托,你快帮我挡挡,俊卿这会儿正火着,要是看见我笑话他保不定回头怎么找我算账!哎呦,只是太好笑了,我忍不住啊!”

        他这般后背朝人,肩头耸动的行为只能是欲盖弥彰,葛俊卿气得瞪他一眼,眼看着都聚在这里只有更加出丑,只能迅速地收拾烂摊子,命人去叫来两个粗壮婆子,半扶半抱的把夫人送去后面专给葛府人准备出来的厢房换衣休息,再让人尽快去城里请个大夫来,自己板着脸和杜牟之带赵覃去见两位老太太,顺便和她们解释一下外面忽然叫叫嚷嚷的是出了什么事。

        因思归是女子,大夫不敢检查细看,只隔着帘子细细问了一遍症状,最后得出结论:夫人这大概是伤了筋骨,需要静养,我先给开两副膏药贴贴,最近千万不要随意移动,过段时间再看恢复得如何。

        葛俊卿现在对思归火气很大,听了这话就说道,“既是这样就先在这边静养吧,留几个人看护着,等能移动了再回府。”

        在外面候着的秋苧得了准话,连忙飞跑着去向正在喝热姜汤驱寒的思归报喜,“夫人,成了,成了,你可以安心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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