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随遇而安

顾长明依然不见丝毫的恼意：“父亲，请你入宫与裕景将军镇守大局，也是皇上的意思。”

“所以，你以为我会高呼皇恩浩荡吗？”顾武铎一脸的不屑一顾，“我不想你卷入仕途，为何你偏偏不肯听话，而且变本加厉的靠近皇上身边。长明，难道说我会害你，你不愿意听我的话？”

“父亲，皇上先去休息，没有什么不妥。我在此处并非一味傻等，也是有些事情需要考虑清楚。”顾长明与父亲的态度截然不同，而且丝毫不受影响，“此事牵涉太大，我的挚友都卷入其中，现下连苏旭都为此丢了性命。父亲，苏旭在包庇一个人。”

顾武铎何其敏锐，只听了一句，便知其心意：“你是说苏旭在包庇我？”

“我怀疑过父亲，但是父亲的态度不佳，反而让我以为和父亲没什么关系。”顾长明决定要把苏旭出事前后的细节说一遍，“父亲，苏旭在御花园是唯一的见证人。他吓得逃跑，看似胆子极小，实则胆子奇大，他不肯说出见到的那个人是谁？我以为尚有机会可以询问，谁知道他死了。”

“有人在御花园中偷袭了皇上，苏旭认识凶手。”顾武铎终于先把一腔的忿忿不平放在了旁边，“皇上的问题不是假装的，是确有其事。”

“父亲以为皇上是假装的？”顾长明略显惊讶，“这话怎么说？”

“并非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裕景将军也有所怀疑。”顾武铎把两人的猜测反过来也告诉他，“如果苏旭在御花园没有见到第三个人，也就是说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皇上的病也是假装的，反而更说得过去。”

顾长明低头沉吟，假设皇上没有遇袭，让苏旭窜口供，编造出遇袭的假象。然后苏旭逃离皇宫，通过他的手法潜出开封府去，暂时避一避风头，的确与父亲所言无差，也算是合情合理。

“皇上得知苏旭的死讯后，是什么反应？”顾武铎双目紧锁在顾长明身上，“当时，皇上只留下你，却把我和裕景将军遣走，你说又是为何？”

“皇上让暗卫去替苏旭收尸，然后将尸体烧成骨灰。”顾长明忽然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双手，“父亲，苏旭是我亲手杀的。他在我面前，明明是这个人，我知道原来的苏旭已经死了。”

他错以为苏旭还能够分辨的出人，因为没有立时扑过来施展杀招。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一种本能，一种弱者对强者的本能，哪怕是兽类都可以做得到。

“皇上可有怪罪你？”顾武铎的神情显出不忍，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学生，他明白顾长明此时的心情有多么难受，只是一味隐忍不发，“毕竟你杀的是朝廷命官。”

“皇上没有提这个，说了先把苏旭的骨灰带回来。”顾长明被父亲的话触动，有些想要推翻自己的揣测，皇上如果和苏旭演了一场戏，那么苏旭身上的毒又是谁种上去的！

顾武铎沉默片刻后才道：“有些事情细思极恐。”

顾长明领会到这话语后的用意，皇上听到苏旭死讯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吃惊。万一皇上是提前知道苏旭会死的，那么一连串皆是事先的安排。

“不，皇上没有这样做的必要。”顾长明又把思绪硬生生的掰回到正道。每个计划施展开来的时候都有目的，皇上假装晕倒，假装失忆的目的何在？

苏旭没有必须死的理由，哪怕是假装的事件暴露，皇上也无须要去牺牲一个左膀右臂安般的人物。

“皇上的心思，敢问谁又能够猜得出来。”顾武铎冷冷哼了一声，“长明，这些都是猜测，做不得准，你出宫先回去。还有带着那个小凤凰一起走，宫中暂时不需要你来留守。”

“父亲，皇上没有想起我，也是情有可原，他应该是忙了很久。”顾长明突然很想要见一见裕景将军。

“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顾武铎猛地抬高了声音呵斥道。

“我想见一见裕景将军，见过以后立刻就走。”顾长明坚持自己的原则，“皇上去休息了，裕景将军应该和父亲一样，还留在宫中。”

顾武铎见儿子反驳了自己的话，而且自顾自往外走，伸手要把人拦住：“长明，你要去哪里！”

“父亲，我要去见一见裕景将军，我有些疑虑想要他来解惑。”顾长明自然不会同父亲动手，“父亲不要说皇上听闻苏旭的死讯是什么态度，至少父亲的态度也让我有些寒心。”

顾长明自小对父亲恭敬有加，今天这样一句话已经是非常严重。顾武铎怔怔的收回手，眼见着儿子从面前走过：“我不是不心疼苏旭。”

“你只是更加生气皇上的态度。”顾长明把问题看得实在太过透彻，一句话让父亲无从反驳。

推开太清殿的大门，顾长明想到果子的情况不明，旧伤发作到那样的地步，不知柳竹雪去老温太医府上请到了什么人，能不能对症下药。要知道皇上目前的病情，老温太医肯定是不能擅自回府，哪怕不守在皇上身边，也必须要待在太医院，随传随到的。

顾长明不自觉的再次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明明没有一丝的血迹，可他大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会想起亲手斩杀苏旭的滋味，犹如梦魇，挥之不去。

“你怎么出来了，顾大人不是说要去找你？”裕景将军果然没有离开，一见到顾长明立时迎了过来，“皇上把你留在里面忘记叮嘱其他的了？”

“皇上应该是做了个很重要的决定，对不对？”顾长明没有询问父亲的事情，反而可以和裕景将军摊开来说，“将军此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裕景将军明显呆了一下，大概没想到顾长明会对这种机密大事这样了解，连顾武铎这样的人物也不过是草草带过了两句：“皇上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了？”

“皇上很快做出了决定，应该也是将军想要的决定。”顾长明没有等到父亲的出现，难道说父亲同样留在太清殿中，同样需要想明白一些道理。

“开封府中空，也是极大的危险。”裕景将军叹口气才道，“如果不是事态紧要，我也不敢只身潜回，那边撑不得几天，我必须连夜就要走的。”

“将军进宫，有多少人见到将军？”顾长明正色问道。

“不多也不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可以放心，我留下的人还有设下的局，旁人是没有那么容易打破的。否则我哪里有胆子扔下数万兵马，说走就走的。”裕景将军轻笑了下，“我听苍鹰说起过你，说你帮了府中一个大忙，长明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将军，如果开封府才是那个局呢？”顾长明没头没脑的又来了这样一句。

裕景将军还是听懂了：“皇上的决定，的确如我所愿。开封府中草药皆空，至少需要两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慢慢补充完毕，加上太医院至少要分出六七成的人手跟我回去，宫中要是出了事，怕是很快会变得焦头烂额。”

“将军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顾长明听到身后极轻的脚步声，没有回头，“父亲，我已经见过将军，正准备回去了。”

顾武铎当然不会多问两人的话题，却见裕景将军的眉毛皱的更紧，似乎是顾长明出了个大难题，正打算开溜：“将军，小儿不懂军中规矩，又喜欢分析说话，若是说错了什么，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不会，小顾是个挺有趣的人。”裕景将军笑得豁然开朗，“你带的那个小姑娘倒是很撑得住，我方才见她在小灶那边吃得一嘴油，丝毫不见倦意。”

顾长明一听这话，顿时也笑了：“凤凰便是这一点好，随遇而安。”

裕景将军重重拍了下脑门：“对对对，我这个大老粗想不出这么合适的词来形容，可不就是随遇而安。她进宫的次数应该屈指可数吧，可我怎么瞧着，她一点没有顾忌，想做什么做什么的样子，很好，很好。”

顾长明听得裕景将军说了两次很好，说明小凤凰的脾气挺合其胃口：“能够得到本朝战神的夸赞，我先替她多谢将军了。”

“老顾，这边缺不得人，毛六又去忙了。我送送两个孩子出宫。”裕景将军用的根本不是问句，说完就决定好了的，“小顾，等忙完这一阵，父子团聚的日子就在眼前。倒是我，一年回不得一次开封府，反而羡慕你们这样的。”

顾武铎根本不能把裕景将军给拦下来，看着两人并肩离开，嘴角一挑，露出些许笑意。

小凤凰已经擦干净嘴角和双手，一副温顺的样子，见着顾长明出现，蹭的站了起来。等她再见到旁边的裕景将军，本来想说的一肚子话赶紧往下咽。

“她不是外人吧？”裕景将军笑了笑问道。

“不是，将军想说什么，只管放心说。”顾长明了解裕景将军既然是这副架势，肯定是要有意瞒过父亲了。将军不擅长伪装，什么都摆在明面上，等于让父亲脸上挂不住，怕是回头会更加生气。

裕景一转头，冲着顾武铎先前所站的方向：“我不是故意要撇开老顾的，只是他……”

顾长明没有接话，静静看着眼前人。

“老顾反对皇上派遣开封府还有太医院中的大量人手前往边关，甚至说最多只能动用两成的草药，其他不够的从各地调派，反正不能让开封府变成中空。”裕景将军为难的跺了两下脚，“谁的话都没有错，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手心手背都是肉，最为难的不是我们这些为人臣的，反而应该是皇上啊。”

“将军，皇上已经做出了他的决定。”顾长明深知这一点。

“皇上的决定，是不是受了你的影响？”裕景将军勉强咧了咧嘴道，“我又该不该代表数万将士多谢长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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