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北凉，陵州城，北凉王府。

　　在这偌大北凉王府，众所周知大郡主徐脂虎惧怕大柱国，大柱国怕世子殿下，而徐凤年又怕徐渭熊，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到了二郡主这里似乎就不再怕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身为女子都敢在北凉战阵上提剑杀人，就连两个各有缺陷却又皆是危险人物的小弟看不惯时也会直言教训，无怜无惧。

　　王府上下就没谁不对这位城府韬略俱是超人一等，胆量勇武更是不逊任何男儿的她感到毛骨悚然。王府下人里有传说，那姜泥算是有硬骨气的女婢了，一样被徐渭熊丢到井底三日三夜，拉出井的时候，原本那么水灵的一个姑娘，就跟没了生魂的厉鬼一般。

　　“二小姐，不知此来品红小阁有何贵干？”紫衣的婢女雪莺露出一抹灿烂绽放的微笑，伸出一段藕臂拦住了刚刚教训过世子的徐渭熊。

　　“让我进去，别想着用区区皮囊敷衍我，枭弟！”

　　夜色里，一把如月华般的长剑架到雪莺雪白无暇的脖子上。

　　“雪莺”感受着徐渭熊手中名剑养了多年的锋芒，知道自己这个二姐非要亲眼见见，于是收敛了雪莺脸上虚假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好像被抽去丝线的玩偶说道，“欢迎光临，我最亲爱的二姐。”

　　“前几月，王明寅武帝城头死战王仙芝，是你的手笔吧！”徐渭熊居高临下，俯视着只是坐在轮椅上就能远隔千里搅动江湖风云的臭弟弟质问道。

　　“当然，不错，二姐果然是二姐，”说话的自然不是徐枭明本身，而是轮椅后一具新来的婢女，正是之前世子徐凤年自从武当山下山后首杀的那位江湖女子。徐枭明觉着或许有意思，趁着女子尸首余温，捡回王府来缝缝补补，又耗费些棺材菌救了起来藏在阁里，准备等徐凤年什么时候再出北凉时放出去。

　　徐渭熊观察着一颦一笑栩栩如生的江湖女子，稍稍皱眉，她虽不是上阴学宫里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学究，也会在通往成功的岔路上果断抉择，然而出于一个心灵健康的生者实在对自家小弟玩弄死者的行为喜欢不起来。

　　哪怕她是整座王府唯一一个眼看着徐枭明是如何一步步从一本有所残缺的傀儡木偶书，以及半张藏在一本志怪小说夹缝的湘西赶尸术再结合他所悟的精神移物法取长补短，去芜存菁出一种据他所说凭借他陆地神仙的精神境界最高能操控一品金刚境高手的诡异法门。

　　“为什么？现在的北凉王府举世皆敌，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王仙芝！”徐渭熊冷冷地问道。

　　“二姐，聪明如你，难道还需要我来说出答案吗？冷静一点，不要一关乎到大哥就无端降智，这不符合你之前智慧无双的人设。有话直说，难道你是想这次让我陪大哥一起出北凉游历？”

　　徐枭明一直都闭着双眼，仿佛是一个还沉浸在梦境里的睡王子，可他身边的两个“小矮人”却会异口同声，毫无延迟地说出每一个徐枭明想说的字。

　　“难道不是吗？父王千方百计逼得凤年习武，然而习武不是学文，你我都明白凤年绝不会甘心闭门造车，他必然要往江湖磨练武功，料想年初凤年便要动身。”徐渭熊继续喃喃说道，好像在说给徐枭明听，又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可他终究不是什么刚出山门的无名小子，北凉王府虽大却不仅是他的倚靠，更是他头上的黄金标靶，江湖朝堂多少明刀暗箭时刻在等着他踏出北凉一步。上次朝廷以公主下嫁相逼，凤年被迫出走北凉，我无力改变。再加有剑九黄相随，死士暗藏保护。那三年里他也只是日子贫苦些，顶多磨练下装纨绔这些年软化的筋骨意志，算是有惊无险。然而如今剑九黄已经死在武帝城头，王府里除你以外，我想不到有谁还能抽身出北凉保护凤年安全。”

　　“二姐，有的，当然有的，毕竟徐骁和她为了那所谓的理想，即便一直想着大哥成人成材继承他们的意志，但徐骁只要还活着就绝不会让大哥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为此，徐骁居然宁愿让她跟我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一个让现在的我无比轻松的简单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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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阳，昆州，九华山。

　　山风乍起，暮色中云海飘散，群峦山岭如同一座座海中仙岛，山风又起，复而被掩隐在云海波涛中，气象雄伟。偶尔云海中会激起十数道蘑菇状的粗壮云柱，冲天而起，徐徐跌落飘散，化作丝丝缕缕游云。

　　此刻深冬腊月二八将近，九华山上鸟雀无飞，群兽冬眠，自然是除了千佛阁楼顶大钟那一百零八声外，安静地只能听见地藏佛寺里老和尚向摇头晃脑的小僧人低头诵读的心经声。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师父师父，您刚说的‘远离颠倒梦想’，圆空不明，何为颠倒梦想？”等到老和尚读完一遍《心经》后，小僧人才恭敬地问道。

　　“读经书者各有其义，各有所悟，师父我佛法浅薄，只能告诉你属于我的理解。”

　　老和尚举起一杯温热的山茶水，小饮一口润润嗓子后继续讲道，“颠倒梦想，颠倒是因果互错，错上加错，世人所求所望尽在梦想，梦有虚梦真梦，想有空想实想，一切虚梦空想皆是颠倒梦想，所以世人不可盲目追求梦想，须远离错误之因果，理性抉择善因才能一步步得到圆满的结果。”

　　“师父，圆空愚钝，圆空还是有些不明白，师父能不能再说得简单些？”

　　圆空小僧不是很聪明的样子，继续求老和尚解答道，他原本就是老和尚自九华山下捡的普通弃婴，长相与根骨皆是一般，只是平日里受了九华山风清水秀的滋养，又不遭山下红尘纷乱辛苦，长得眼神清亮，朱唇皓齿。

　　“痴儿，”老和尚拿敲木鱼的小锤轻轻戳了一下圆空和他一样圆溜的脑袋，出言教训道，“无知者不求甚解，知之者莫信轻言。世上道理千万，总归一句问心无愧。师父言尽于此，佛经中的道理总归需要你自己去明白。”

　　“是……师父。”

　　圆空点点头，摸了摸老和尚戳过的地方，一点不疼，只是感觉小锤凉凉的有些发痒，嘟嘟嘴说道。

　　这时候，古寺外忽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圆空忙起身走到寺门前，从门洞里看到一众来人，于是连忙拔去门栓，大开寺门，转头高声通知古寺内众僧道，“北凉世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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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凉，陵州，北凉王府。

　　年末，徐凤年在九华山敲完钟，北凉王府一家子吃过不温不火的年夜饭，就到了徐凤年决定年后到底带谁出去行走江湖的时候。

　　姜泥他是必带的，即便哪怕徐凤年这回突然不愿带她，她也会被徐骁在半途安排着上这趟注定有去难回的马车。

　　青鸟，红薯，还有刚来没几年的鱼幼薇徐凤年此次都想带着。有了武当掌教的大黄庭，拨开云雾见天明，徐凤年依旧算不上什么大高手，但见识的本事却远非过去的纨绔乞丐能比。

　　青鸟是天干死士中的“丙”徐凤年是早有所料，身娇体柔的红薯也是某位死士虽然有些出人意料，可徐凤年知道了也当没什么，毕竟是他原先眼低看不出也没问人家，毕竟两个都是他的一双翅膀，总不可能傻乎乎的发小孩子脾气。

　　唔，红薯这回儿还是不带她玩了。

　　伺候随侍的丫鬟决定好了，那就该他这回高调出北凉要带的保镖了。

　　几百北凉铁骑，几个徐骁安排过来的狗腿子，那都是明面上的护卫，实际上的门面，炮灰。可惜白狐儿脸在听潮亭还需看几年的书，才能天下无敌，他也不好耽误人家为了报仇雪恨变强的时间，于是只是求白狐儿脸换把刀。

　　斗鸡眼儿的独臂老头，徐骁信誓旦旦的说其能必保他活着回来，再加上据说是镇压在听潮亭数十年的老妖怪，主要是看在老黄那同样不修边幅的老头高手样的面子上，徐凤年他信了。

　　故，这一年春暖花开，世子殿下徐凤年身骑白马出了北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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