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真的是劈，那把软剑被当成斧子一样来使用，劈在了洛萧萧的脸上。

        不。

        洛萧萧很快从冲击中稳住了心神。

        不是她的脸，是谢重阳的脸。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的灵魂与梦中的躯体就好像隔上了一层纱。刚刚还鲜明而强烈的情绪远离了她，无法再混淆她的记忆与情感。

        她用谢重阳的眼睛看着手持软剑的公子，听到谢重阳用痛的变调的声音恐惧地问：“九公子……为……为什么？”

        鲜血在流。

        下巴有液体干在上面的感觉，尽管洛萧萧的共感已经变淡了很多，仍然能感觉到那从温热渐渐变得冰冷的黏腻。

        九公子低着头，俯视趴在地上的谢重阳，嘴角向上掀了一下，眼睛里没有笑意。他的表情十分不屑，看谢重阳的目光就像是看一只蚂蚁。因为不屑，所以干脆都懒得和他解释些什么。

        九公子拿着剑，刺穿了谢重阳的肩头。

        洛萧萧感觉到了微痛。

        而真正被刺穿的谢重阳惨叫了起来，汗从皮肤上大量地冒出来，手脚抽筋痉挛了起来。他的眼泪混到了血里，脑袋被痛苦和迷茫劈成两半。

        “错……错了……”

        他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认错，尽管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那不重要，他不过是个奴仆，连亲生父亲都没有把他当过人。尊严是不重要的，只要他能活下去就好了。

        活下去，攒钱，然后去赎还陷在勾栏里的姐姐。

        这是谢重阳卑微的生命里唯一一个强烈的信念，能使他忍受一切痛苦，对抗死亡的诱惑，挣扎地从充满荆棘的□□路上匍匐前行。

        但九公子根本没有去听他的求饶，好像他说的并不是人话，不过是夏天的蚊虫嗡嗡的振翅声。九公子那双上挑的眼睛在他身上逡巡着，最后落在他的手上。

        谢重阳不明白九公子在看什么，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

        下一刻，他的手指被软剑刺穿了。

        无比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洛萧萧耳边，让她揪紧心脏。与谢重阳共情的瞬间，那种疼痛骤然变得明显，让本来微弱的痛苦瞬间变得真实，洛萧萧顷刻出了一身的冷汗，惨叫出声。

        痛苦的叫声立刻惊醒了雪莹，她听见雪莹跑进来，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但无论雪莹如何摇晃，她都深陷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这场梦源自于她从蔷薇花中得到的记忆碎片，而这片段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刻。

        洛萧萧在心里对自己道，这是已经发生的事，这是我从没有参与过的事。我是洛萧萧、是林英、不是谢重阳。

        坚定自我，固守心神，让疼痛渐渐从身体中消退。

        洛萧萧再次从谢重阳的意识中脱离了出来，不再感受那恐怖的疼痛。

        谢重阳却不能不面对那属于他的一切，在九公子脚下哀嚎翻滚，狼狈可怜的还不如猪狗。

        九公子眼睛里没有任何怜悯，待谢重阳如虫豸。只有小孩子拿刀子虐待虫子时，才会有这样令人恐怖的残忍。

        谢重阳情状之惨，让洛萧萧定下来的心境几次起了波澜，被拉入他的记忆□□受刑罚。

        谢重阳的生命在极端的痛苦中一点点流逝，最后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是真正的……支离破碎。

        他的身体被人埋在泥土之中，负责埋葬他的仆人洒土时，他甚至还在呼吸。他听到九公子离开，两个仆人一边埋他一边对话。“死了一个，怎么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卖了身的奴才，交代个鬼！”

        “……总归，不太好吧。”

        “那就找件东西说他偷了。正好，这小子攒了不少家底，一并拿回来，正好出去喝几回花酒！”

        洛萧萧感觉自己的牙根已经紧紧咬住了，在梦境之外，被她的异状惊醒的谢姨娘带着哭腔擦她咬破牙龈后流出来的血。

        若绝望、若愤怒、便会与谢重阳共情。

        她需要脱离。

        但……若连愤怒都没有，根本就不能算是个人！

        隐约间，洛萧萧感觉到自己真正触及到了谢重阳的‘灵魂’，那灵魂不是通常意义上所指的魂魄，而是他的情感、他的痛苦、构建着他这个人的七情六欲。

        斩却七情，除去六欲，她自然与这痛苦中沉沦的人完全隔绝，无意志混淆、自我崩溃的忧患。

        但……

        洛萧萧朝着谢重阳伸出了手。

        在意识的世界中，她不再是一个婴儿，她仍然长着自己曾经的脸。胸口的怒气如火烧灼，但睁开的眼睛冷静的像雪，决绝地如刀。

        斩却七情，我不是你，却也不再是我。

        会愤怒的才是洛萧萧。

        才是最初宁愿身死魂散，也不愿以凡人之命作为血食的洛萧萧！

        洛萧萧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共振同鸣，两个不同的意志无限的靠近，却于这一瞬间完全地分离。

        洛萧萧感受到一抹游荡的玄妙道韵。

        她的元神强度骤然上涨，道基初定，落于脚下。

        枕下的蔷薇花瓣无声碎裂成粉，洛萧萧在谢姨娘的怀抱中睁开了眼睛，慢慢喘了一口气。

        谢姨娘又哭又笑，软倒在了地上。

        宅子里的仆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把大半夜提起来的心都放了回去。

        刚刚洛萧萧的样子实在是很吓人，她们都害怕这位小主子一言不合就驾鹤西去，一个个都慌得一批。

        谢姨娘后半夜也睡不下了，就一直守着洛萧萧。

        天明的时候得到消息的洛老爷带着郎中专门过来给洛萧萧看了一回诊，然而洛萧萧并没什么急病，元神还因此变得更强了。郎中过来望闻问切了半天，最后只查出来她的皮外伤情况和内里的经脉坏死，这都是她自己玩火玩出的老问题了。

        郎中表情认真地指着桌上的灵果道：“这样的东西以后不要再给她吃了，她的经脉完全堵死，食用含有灵力的东西有害无益。”

        洛老爷连连应是。

        谢姨娘心疼垂泪。

        宅子里服侍的仆人私下里议论纷纷，多少都有点落差感。大概是之前期待拉的太高的原因，就算洛萧萧小金库里丰厚的库存在那儿摆着，外宅的仆人们也只感觉主子未来的道路闪光度大大下降了，自己未来的前途晦暗无光。

        过了两三日，连棠梨剑仙都听说了洛萧萧经脉坏死的消息，准备过来探望她。

        外宅的仆人因此忙疯了，从前一天开始就忙碌个不停，棠梨剑仙登门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变成了展翅的孔雀，恨不得立刻被棠梨剑仙选中带走。

        洛萧萧：……

        她感觉，如果沈赋秋开口让他们跟着，他们就是不要工资……工钱，不是，不要月例也乐意的。

        这大概就是大佬的魅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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