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难以抉择

她是……

        “阿昭！”惜音低声唤道。

        叶昭缓缓走过来，一把拍下了柳天成手中的鲜花。

        白色的菊花散落在了满是泥土的地面上，没有一丝光彩。

        “你来做什么？猫哭耗子吗？”

        咄咄逼人的口气让柳天成十分不舒服，立刻发怒道。

        “我来看自己的妹妹，还需要你这个小辈允许吗？”

        “哈哈哈！”叶昭抖着身子，笑道，“现在才来看，晚了些吧？当年我母亲冒雨跪在你家门口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殷勤啊？”

        在叶昭的心里，柳天成虚伪的面孔让她感觉十分恶心，三年了，这个男人到现在竟然都没有一点悔意。

        父亲因为他直到现在都背负着黑警的罪名，而自己的母亲，又是为了求他，淋了一个晚上的雨，心脏病发而死。

        柳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怒上心头，叶昭抬脚，就踢走了摆放在墓前的饭菜，“我的父母，不需要你们的供奉，拿走你们的东西，滚！”

        “你这个小崽子再给我说一遍！”

        柳天成看着叶昭如此放肆，撩起袖子就要动手了，此时叶昭气到了几乎癫狂的地步，丝毫不畏惧地就要迎了上去。

        柳惜音见大事不好，立刻和母亲各自拦着。

        程音拦着柳天成，看他脸色一下子苍白，想起他上了年纪，一生气就容易高血压的毛病，立刻拍着背，顺气道：“别气着自己身体了！”

        柳惜音也紧抱着叶昭的腰，不愿松手，劝道：“阿昭，你不要生气，姑姑姑父都看着呢！”

        叶昭闻言，看了眼父母的遗照，此刻墓碑前已经是混乱不堪，叶昭自嘲地慢慢笑出了声。

        柳天成依旧不愿松口：“叶昭，我告诉你，当年就在你入狱之后没多久，你舅母就生病了，我们带她去英国进行了最先进的治疗，当时我根本无暇分身，所以我一点都不知道天清之后还联系过我，更不知道她是因为在家门口等我才心脏病发去世。”

        那一年，事情发生得太多了，先是自己妹妹和妹夫的事，然后他又知道了自己女儿和叶昭的恋情，最后他最爱的妻子竟然又得了癌症。

        如今想想，都觉得心力交瘁，可他柳天成从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

        “所以呢？所以你就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我母亲就活该一个人死在你家门口是不是，柳天成，我叶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们！”

        叶昭说罢，就挣开了惜音的双手，红着眼要朝柳天成冲过去。

        原来当年在自己失去所有家人，最痛苦的时刻，柳天成正在全力抢救自己的妻子。

        关键，他还救回了自己的妻子……

        如今，他用一个最高傲的姿态来这里表现自己的愧疚，他该死！

        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她已经发了疯，什么辈分都不打算管了，她要打死这个混蛋，让她到下面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到底凄惨成什么样子！

        柳惜音的手臂已经被掐红，看着叶昭又朝自己父亲冲过去，又从背后紧圈住她，奋力喊道：“阿昭，你冷静一点！”

        “柳天成，你一家幸福美满，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我的母亲！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也将她逼成了墓碑上的一张照片，你混蛋！”

        程音见叶昭已经几乎失去了理智，放开柳天成，抬手就给了叶昭一巴掌。

        “叶昭，你可以清醒了！”

        柳惜音看到母亲发怒打了叶昭，立刻护在了叶昭前面。

        “妈，你做什么？”

        程音丝毫不理睬自己的女儿，一把拉开她，继续对着叶昭吼道：“你把当年的事情全部怪在你舅舅身上，可你在出狱之后，有没有想过为自己的父母讨一个公道，把当年的事情调查清楚，你有吗？”

        叶昭被问得心中一阵颤动。

        “你没有！你只是不断地放纵自己，不断地逃避，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你自己造成的！”

        程音的一席话让叶昭丝毫没有回话的余地，柳天成看着叶昭冷静下来，自己也试着喘匀呼吸。

        叶昭的许久没有回话，让柳惜音担忧不已，刚拿出纸巾，打算擦一下叶昭的脸颊，叶昭一下子避开，低怨地说道：“你们走吧！我父母不会想见到你们的！”

        说完，叶昭便低头，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程音见叶昭始终执迷不悟，不肯坐下来把一切话都说清楚，拉着惜音就打算走。

        程音不怎么生气，可一旦生气，就连作为丈夫的柳天成也不管胡乱造次，更别说是柳惜音了，尽管惜音不断地挣扎着，但还是被柳天成给一起带走了。

        叶昭整理着碎落的饭碗，看着墓碑，勉强挤出一丝笑，但却用着最凄怨的声音说道：“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到了墓门口，柳惜音终于扳开了母亲的手指。

        程音气得忍住想要反过来打她一耳光的冲动，吼道：“你还要干什么？”

        “妈，你怎么能在姑姑姑父面前打阿昭，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柳惜音能理解自己母亲为什么生气，但她不能接受阿昭就这样在死去的父母面前被打了一巴掌。

        毕竟，无论怎么算，她们柳家都欠她们太多了。

        “你还要我怎么对她，她刚刚怎么对你父亲说话的，你没看见吗？”

        程音见自己女儿也执迷不悟，气得直接对着女儿叫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她已经不是你喜欢那个警察叶昭，她现在只是一个混混，一个只配整天泡酒吧的混混！”

        惜音的神色僵住了，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小心地问道：“妈，你之前……见过她了？”

        程音此时什么都不管了，直截了当地说道：“对，我让她离你远点，让她不要再见你！”

        “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柳惜音的眼泪夺眶而出，对着母亲叫道，“你还记得三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程音语塞，想起三年前，她做化疗最痛苦的那个晚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妈，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活下去！”

        程音身上插着管子，忍着痛，继续交代道：“等到三年后，你……你拥有了一切，妈妈答应……答应你，我……我再不会拦你！”

        我再不会拦你！

        就是这一句话，让柳惜音坚持了三年，可现在……

        她得到了什么……

        阿昭又得到了什么……

        “妈，你说过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拦我的，为什么……现在你又要让阿昭离我远一些，你到底在想什么？”柳惜音看着没有说话的母亲，一步一步后退。

        “难道妈妈你当时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只是为了让我顺你们的意，在英国读完舞蹈系的学历吗？”

        柳惜音退无可退，“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早在三年前，我就回来了，如果我回来了，阿昭她不会变成这样！”

        柳惜音说完，转身不想多看自己的母亲一眼，就自己离开了。

        柳天成看着女儿也快发疯了，立刻跑过去，拽住她的手臂：“你想干什么？”

        柳惜音甩开父亲的手，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别想再骗我了！”

        ……

        叶昭把墓碑周围整理好，烧了点纸钱之后，就直接回了酒吧。

        看着酒吧仍旧灯火霓凰，叶昭在一霎那之间，竟然认同了程音的说法。

        也许真的是自己在逃避。

        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如今，除了醉生梦死，她根本想不到更好的活法。

        叶昭正打算随意找几个女孩搭讪，却发现一帮子男人围在了旁边的酒桌上，每个脸上都带着邪淫的笑脸。

        一过去，叶昭便发现柳惜音一身黑色，穿着和周围的女孩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在那里一杯一杯喝着酒。

        与其说是喝，还不如说是灌……

        叶昭知道，她根本喝不来酒……

        可是……

        对面的男人一脸猥琐，对着惜音说道：“怎么样，小姑娘，要不要再来一局！这次，赢的人喝！”

        “我不擅长猜拳，你别欺负我阿！”

        柳惜音娇媚一笑，刚伸出手，就被对方紧紧握住，揉捏着说道：“没事，多玩几次，就熟练了！”

        男人还没捏够，只觉得手被另一个强大的力道给狠狠禁锢住。

        “啊啊啊啊！”男人忍不住痛，立刻叫出声。

        叶昭脸上挂着笑，但是手里的力气一点没有减少。

        “猜拳多没意思，要不，陪我上台真真实实地打一场拳？”

        打拳？

        周围的人纷纷闹腾起来，见那个男人身材又矮又胖，用脚想也知道接不住叶昭一招，可是她们却群体起哄。

        怕什么？

        只要是叶昭打，她们就看！

        “打一场！打一场！打一场！”

        “不了不了！我有点晕，先回家了！”男子趁着叶昭放手之余，立刻跌撞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围人见男子跑了，无奈地又散了回去。

        叶昭低头，柳惜音随意挑了下眉，微醺地继续把桌上没有饮完的酒继续一杯杯喝下去，叶昭抬手阻拦，冷声道：“够了！回家去！”

        “我还没玩够，等我玩够再说！”柳惜音满含笑意得拉开叶昭，抬手把小杯子里的威士忌灌了下去。火辣辣的味道让惜音只觉得喉咙麻木，眉头紧蹙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表情。

        叶昭想要把她带回去，可是身边一堆女人围着她喝酒，叶昭没有办法，只得拉着惜音在身边，从头至尾不让她离开一步。

        为了以防有人骚扰，叶昭没有喝过一杯，到了凌晨两点，酒吧关门，叶昭总算是拉着走路一点不稳的惜音出了酒吧。

        叶昭知道惜音自己家的住址，开着惜音的车，便把她送回了家。

        然而，就在她把惜音放到床上准备离开的时候，惜音一下子坐了起来，跑到厕所间狂吐一番。

        柳惜音只觉得清醒不少，但还是头痛不已，一下子就倒在叶昭肩上。

        “叫你喝这么多酒！你不怕胃穿孔吗！”

        满是责备的语气，叶昭重新把惜音抱到床上，倚在床边，拿起毛巾轻轻擦拭着惜音的脸。

        惜音看着叶昭关怀自己，坐起身，一下子搂住了叶昭。

        “阿昭，我好想你！”

        “阿昭，我好想你！”

        叶昭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这样地被柳惜音抱着，她想要反抗，但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没有力气。

        柳惜音见阿昭没有推开自己，搂得更紧了。

        今天，她彻彻底底地尝试了一下醉生梦死的滋味，感受了她最心爱的人这三年来，到底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当一杯杯酒被她灌下肚，无尽的后悔便一次次涌了上来。

        她好像知道了，知道了叶昭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你喝醉了！”叶昭提醒着她，在片刻犹豫之后，到底还是拉下了她的双手。

        柳惜音正对上叶昭的眼睛，但叶昭的目光却一直逃避着，不愿意看她。

        惜音苦笑，“我是不是回来得太晚了？”

        如果三年前，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

        哪怕一无所有，至少叶昭还是叶昭。

        “不！”叶昭决绝地否定，“你根本不该回来！”

        既然走了，就不应该再回头。

        “如今你拥有最好的前程，最美好的家庭，你何必再来和我纠缠！”

        惜音再也笑不出，哑然说道：“阿昭，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才能让你知道，这三年，我过得一样煎熬。”

        “煎熬？”叶昭冷笑，“一个在英国留学的学生，到底能有什么煎熬呢？是每天在想着自己钱不够用，还是会为自己今晚住在哪里而头痛？”

        摇了摇头，“柳惜音，你也够虚伪！”

        说完，叶昭从床边站了起来，没有一丝留念地想要离开。

        柳惜音像拉住自己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一般，紧抓着叶昭垂下的手，叶昭奋力甩开，柳惜音却又直接从床上跟着叶昭到客厅，从身后再次搂住她。

        “阿昭，阿昭！你别走！”带着哭腔，柳惜音靠在叶昭的肩上，低声哀求道。

        她不肯放手，这一次，说什么，她都不能再放手……

        柳惜音一遍又一遍道歉，恳求道：“现在开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说什么都答应？

        叶昭暗嘲，这是多么无力的誓言……

        她们两个人之间，不知道多少次说过这样的誓言！

        可最后呢？

        最后，事实证明了，在父母的干预下，在刻骨铭心的誓言，也只不过是过往云烟。

        “那如果，我要你和你的父母断绝关系，你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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