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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 二 126


站在西屋里,陶振坤手里拿着那张所欠债务的纸,他认为这就是爹给他留下的遗产一部分,懵懂的他有些精神恍惚,不知所措,一时间他成了个负债累累的继承者。

        柳杏梅似乎是在用胆怯的目光望着他,小心翼翼地说:“看样子,爹的病越发的严重了,只怕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身边不能离开人了,你——”

        “怎么会是这样呢?!”陶振坤对她的话没有生气,只是痛苦地喃喃着。

        “可谁又愿意是这样呢!”

        陶振坤有点儿痴呆呆地看着柳杏梅,然后把她拥入怀里,将下巴枕在她肩膀上,凄然道:“梅子,我真的害怕失去爹!他还年轻,才四十——”

        “黄泉路上没老少,谁也不能拒绝这生死规则!”

        陶振坤哽咽地哭泣着。

        柳杏梅心里酸楚,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他说:“不能改变的,就那它顺其自然吧!在爹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对他照顾的很好,也算是尽了孝心,就是不在了,也会减少我的们愧疚的。生老病死,命里使然,你也不要太为此难过!”

        她在在安慰着丈夫的同时,也像是在安慰着自己。

        午饭之后,这夫妻二人无聊对坐,内心都是徬徨不安的。冬天的夜长,有着充足的睡眠,在这大雪天里还能干些什么呢。

        为了打发这份空虚,柳杏梅捡了些苞米穗子用簸箕端到炕上来,二人就开始盘膝坐在炕上搓起苞米来。关于焦恒和朱乐前来登门拜访一事,朱乐只是个牵线搭桥的引路人,她始终没对陶振坤说,似怕受到责备,又顾忌会遭到那张臭嘴的奚落。

        “闲着也是闲着,该干的活早晚得干。”柳杏梅说。

        陶振坤用剪子把苞米穗子穿了一道道凹糟,以便于好搓。

        柳杏梅手里掂量着一个瘪瘪瞎瞎的苞米说:“伍老太爷说他家有种子,不然真还是件愁人的事,你看这粒子怎么能种呢?!”

        “谁说不是呢!”陶振坤无精打采地应付了一句。

        柳杏梅看着这副模样的苞米,就不禁想到了自己曾经对陶振坤说的那句荤嗑来:“你看看这苞米穗子,就是矬子里拔大个儿,这个头儿都不如好汉子裤裆里的那棒槌大!”

        那次陶振坤就是对她用暧昧下流的话一番挑逗,可现在的他却变得沉默寡言了,几次看到他眼里泪光闪烁,知道是做儿子的为爹而担忧难过。

        在这个时候,柳杏梅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够有效的来安慰他那颗愁闷的心了,于是忍不住才饶有兴趣地把逐客一事说了,觉得凭她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让他多少化解一下苦恼的。在她察颜观色下,如然见到了陶振坤那啼笑皆非的表情了,如同便秘一样的难受。

        “柳杏梅,你个大冤种,别人送礼你不——”

        “我不稀罕,像那种心术不正的人最好别来往,免惹事非。”

        陶振坤怔了下,心里在想: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就柳杏梅的长相而言,自然是够了招蜂引蝶的了,她要是能把陶振宗也拒之门外就更好了。

        沉默了下,柳杏梅又说:“大爷的话我不爱听,要是振宗真的去当了兵,说不定咱们这村子里还真就能出个抗日大英雄呢。这保家卫国,人人有责。不想当死亡国奴,就得奋起抵抗。”

        “就你说的容易,怕不怕死暂且不说,难道就抛下爹娘不管了吗?你有那心,你爱国,那你咋不去?”

        “可惜爹娘把我鼓捣成了女儿身,要不然呀,早就义不容辞奔赴前线了,咱的吧?”

        “你也就是说说吧,你可以学花木兰替父从军呀?”

        “你还真别说,有待考虑。”柳杏梅心想:传说中的叱咤就是母亲怀胎三年零六个月才生下的一个肉球,而她竟然会在娘的肚子里待了近十二个月。神话中的哪叱故事是何等的轰轰烈烈,可她呢,难道也会有着与众不同的故事?

        “就你?”

        “我咋了?”

        “你要是上战场,日本鬼子一定会高兴的忘记了祖宗的。”

        “这是为啥?”

        “哟哂,花姑娘大大的有呗,你还不得成了他们的那盘菜!”

        “滚犊子,少胡扯!”

        搓了一阵子苞米,陶振坤像是不愿在妻子面前表露出自己的脆弱,就下地穿鞋说:“你自已搓吧,我出去打扫一下雪。”

        他戴上狐狸皮帽子和棉手闷子走出了屋。

        柳杏梅又搓了会儿苞米,也觉得无趣,就把簸箕端了下去,也戴上围巾和手闷子来到了外面,她见陶振坤在清扫着又是厚厚一层了的积雪,顺手也抄起了一张锨来,走上前去。一出屋,她就感受到了外面的寒冷。

        “外面太冷,回屋去。”

        柳杏梅没说话,挥锨铲雪。

        陶振坤过去扯下柳杏梅头上的围巾。

        “你——?”

        陶振坤摘下自己头上的狐狸皮帽子给她戴上。

        “我不冷,你——”

        “戴着!”陶振坤命令似的怒喝一声。

        “你呢?”

        “我都是出汗了。”

        柳杏梅被这份关爱感动着。

        陶振坤看着她愣怔了一下,望着皑皑白雪说:“这雪要是白面该有多好?!”

        柳杏梅对他这话忍不住噗哧一笑说:“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哪里会有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简直是做梦娶媳妇,不靠谱!”

        “想想也是好的嘛!缸里还有多少水了?”

        “大半下呢,你问这个干啥?”

        “要是没水了,这大雪地的怎么去挑,通往井的路需要修!”

        柳杏梅想了下说:“这到不难。”

        “你去挑呀?”

        柳杏梅一笑说:“在《红楼梦》里,妙玉在栊翠庵请薛宝钗、林黛玉、贾宝玉喝茶,就是用从梅花上采的雪来沏的。雪是无根之水,想必是要比井里的水还干净,融化了就是水。”

        “你真是个怪胎,连这法子都能想出来。”

        柳杏梅一怔,嫣然一笑道:“怪胎?怪胎就怪胎吧,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老天爷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她后面那句是羊倌郝强的经典口头禅,这句话终于把陶振坤给逗笑了。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在长声怪调地哭。

        “谁家的孩子?”陶振坤茫然地问了句。

        “不知道,哭不死的孩子饿不死的狗,闲着也是闲着,练嗓呗。”柳杏梅不以为然地说。

        拴着的黑虎在左蹿右跳着,那是在讨主人的眷顾。

        陶振坤看着黑虎有些伤感地说:“在往年里,每逢一下雪,就是最好打猎的日子,可今年却!”

        “往年有这么大的雪吗?这么大雪地的,谁还会出去打猎呀,肯定是都在家里猫着呢!”

        陶振坤走向了黑虎,放下了手里的扫帚,蹲下身去把黑虎解开,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对走上前来的柳杏梅问:“早上喂它了吗?”

        “就是我忘了吃饭也得喂它,不然又惹你不高兴了,它可是你的心肝宝贝。”

        柳杏梅是有所不知,这黑虎对陶振坤的重要性了,这算得上是吴荷送给他的礼物,还有那支双管猎枪,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陶振坤对黑虎说:“我不能带你去打猎,你自己去吧,逮两只兔子回来,好和鸡掺在一起炖冻。”

        黑虎在犹豫着。

        “去吧,我相信你的本领,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别贪玩,快去快回呀!”陶振坤在它的背上拍了两下。

        黑虎像是明白主人的意思,真的就朝外面跑去了。

        “小心些!”柳杏梅像是在对黑虎叮嘱,她不禁暗自佩服陶振坤竟然能把一条狗训练的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

        陶振坤站起身来,去望着黑虎的身影在雪地里快速纵跃着,他的眼里浮现出了茫然若失的表情。黑虎是颇通灵性的,在相处中能彼此了解。他心里在想:自从在苞米地里含糊地答应了吴荷不再杀生后,除了那条鱼之外,他真的还没杀生呢。父亲的突然病重,不仅成了他不能去打猎的理由,也算是遵守对情人的那份承诺了。只是为了给爹滋补身子,在迫于无奈之下,杀了几只鸡而已!现在让黑虎去独自捕猎,也算不得他亲手杀生了。要是让黑虎继续闲待下去,一只好的猎犬也会变得懒惰和生疏猎杀技能的!

        柳杏梅说:“这么深的雪,让它自己去寻找猎物,你能放心吗?别让它跑丢了。”

        “你以为它是你不认识路呢?!”

        “你除了变法地骂人外还有啥能耐?”

        “我的能耐可大了去了,就是除了不会生孩子之外。凭它的聪明机智和勇敢,是不会有危险的,你就等着瞧好吧。”陶振坤说完这句话,一转身就解了裤带,撒了泡尿。

        “大白天的,你也不背个人。”柳杏梅扭了下头说。

        “背别人可以,你还用背着吗?我身上的零件你也不是没见识过。”

        “快点儿吧,小心冻成冰棍儿,一拔拉就掉了。”

        “看来你是怕守活寡呀!”

        柳杏梅噗哧一声笑了说:“你也怕戴绿帽子吧?”

        陶振坤系好裤带,再次望向黑虎,可见不到它的去向了。

        柳杏梅若有所思地说:“这场大雪,不会像那次的大雨加冰雹会带来自然灾害吧?”

        陶振坤一愣,就问:“啥意思?”

        “我是说,那次村里有人家墙倒屋塌的,这雪会不会压塌了房子或者是被雪掩盖住,封堵了房门出不来人——”

        陶振坤一把拎过柳杏梅手中的锨扭头就走,嘴里说了句:“你在家等着!”

        “你干啥去?”

        “看我的干儿子!”自从与吴荷有了情人关系后,他在心里已把旺旺当成了干儿子了,心里的关切情同己出,也想过就是自己要是有了孩子后,也会做到一视同仁的没偏没向。

        柳杏梅追上前,脚下一滑,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被手疾眼快的陶振坤扶住了说:“小心点儿,要是把屁股摔两瓣儿了我可没手艺给你缝上。”

        “谁是你干儿子?”

        “旺旺,我是这么想的。”

        “你是嫌我没怀孕,就急着——?”

        “你别多想,苗家的地势跟别人不一样,不去看看我不放心。”

        “我也去。”

        “听话,在家要照看爹的,有事好去找我。”

        柳杏梅摘下帽子给他戴上。

        “你快回来,娘不是叫杀鸡的吗?”

        “你杀吧。”

        “我不敢!”

        “你不是要学打枪的吗?杀鸡也是给你一次练胆儿的机会。”陶振坤说完走了。

        柳杏梅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在发呆。

        陶振坤蹲下身去,从口袋里掏出两根布条子,把裹了獾子皮的两个裤腿子又扎上两道,以免钻风和进雪。

        柳杏梅在背后看着他时在想:要是他再披上老羊皮袄,肩膀上挎了那支双管猎枪,身旁跟着黑虎,那他完全就是一个猎人了。

        她虽然没见过陶振坤每年冬季雪天里打猎的样子,但是完全可以凭借着丰富的想像力来勾勒得出他的风采。

        她呆呆地伫足那里,不知为何,突然间心情乱了起来。

        罕见的暴雨罕见的冰雹,罕见的狂风罕见的暴雪,尤其是那条具有神秘色彩的金鱼和那只离奇惨死的猫,再加上陶其盛得了不治之症,这可是不平凡的一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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