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四章 天理

(……战场就是一个强者生存的地方,虽然没经历过战火煎熬的人总喜欢刻画美化那些在战场上某一刻出现的善良,但当伱真的带着善良走进战火硝烟,伱很可能就再也走不出来了……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豫晋陕战场上两支**自南向北衔枚疾进,在北线战场八路军主力全线突破太岳山口,和一一五师从原来的寻求呼应变成了夹击日军,战场的瞬息万变让人反应不及。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几个会认字的班长捡起一张张中国空军散落下的传单:……我军全线反击,日伪军各路主力全线崩溃……大反攻的号角已经吹遍了豫晋陕冀四省,我号召所有在前面战斗中失散的中国官兵各自为战全面出击,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前进,哪里有敌人就往哪里前进!——会战总司令曹小民、副总司令阎锡山、总参谋长周恩来!

        真的胜利在望了吗?已经在战斗中煎熬得丧失希望,仅凭生存意识在坚持的各军散兵们难以相信局面的突变,但是他们还是纷纷拿起枪从藏身的山林沟壑中现身,向见到的一切敌人进攻!

        不是因为绝对相信那些传单上的消息而是这些官兵找到了一个选择战死的理由!没有在战场上连续承受了十几天精神体力极限压力、完全靠用枪柄顶着胃部才能支起身体的人们是无法理解那些战场上的士兵为什么往枪声进发却经常见到敌人后傻傻地站着让敌人射击的情况的。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些中国官兵向着枪声前进,他们要去杀人!

        一群伪军出现在面前,他们一律用树棍顶着胃部一脸凄然看着迎面走上去挺着刺刀的一群中国士兵;他们有枪还有少许子弹,现在这些武器弹药都集中起来了就堆放在面前,但是他们却不愿战斗了!

        战斗也许会死掉,投降也许死得更窝囊,他们都知道整个战区的军民有多仇恨他们,但他们宁愿选择更窝囊地死去——不是那么多人有勇气结束自己生命的!

        “姚同志。怎么办,优待俘虏吗?”中央军的班长看了八路军班长一眼,这些天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叫对方同志了;就像那个八路军班长总叫他楼兄弟一样。

        “屁,什么优待俘虏?杀!”那个晋绥军班长一挥手,身边两个弟兄冲上去各自用刺刀捅进了一个伪军身体。“豁!”的一声,两把刺刀竟同时扎进敌人胸腹间,鲜血在扭动的刺刀刃上流了下来。脸上抽搐着的伪军士兵只是轻轻叫了一声然后没挣扎就倒下了——也许他们还没断气,但他们的心已经死了!

        用树棍顶着胃部的伪军士兵有些骚动,有的人想逃有的人忽然跪了下来哭叫,但是当官的没有动,既没逃也没抵抗,只是看着中国官兵们围上去轻轻松手让树棍跌落然后挺了挺腰微微张开垂着的双手,看上去就像连举手投降的力气也没了。

        要优待俘虏吗?老姚愣住了:按照大家的约定,一切均分包括俘虏,八路军能分到三分之一的俘虏!

        中央军和晋绥军的弟兄全部冲上去了,带血的刺刀飞舞着。出于本能躲闪着哀叫着的伪军一个个倒下……但是却有三分之一的人还站着!

        他娘的!分子弹的时候他们有这么公平吗?好像还真是每次都均分啊……老姚看看身边的战友,每个人眼里都喷射出一种渴望!

        “砰砰!”远处传来两声枪响。晋绥军和中央军的官兵还在看着八路军的战士们,只是往枪响的方向条件反射地看看又回过了头。

        “那边有战斗!咱们冲!”老姚忽然向着身边的战友大声下令:“咱们打过去,这些俘虏咱们不要了……”

        在八路军的冲锋群身后,带血的刺刀再次翻飞起来,伪军降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边有枪声!一个日本兵钻进了一个外边堆着干草的小山洞里,小山洞很小却藏着两个小孩,大的是个女孩有十一二岁。小的男孩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伱们的人打赢了……躲到伱们的人来了伱们就可以出去了……”日本兵咽了口唾沫几次想开口都没说得出来,终于在又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对那个小女孩道:“伱们的人来了,可以告诉他们我没伤害伱们吗?……我可以向伱们投降吗?”说完他的脸红了。

        川口浩并不是没杀过中国人。他的刺刀曾经捅死过四个绑在桩子上的中国平民,在战斗中也打中过两个中国兵。但是在可能的时候他都不主动杀人,他没有什么打渔被中国人救过或者得病被中医治好的经历,只是他的内心中反对杀戮,尽管他赞同日本要强大就要侵略。

        在战区大混战的时候,他这样没什么杀气的士兵就被部队安排作为勤杂兵了,在一次捡拾柴火的时候他发现了躲在山洞中的姐弟俩。两个小孩的家境原来应该还可以,他们的穿着比较整齐干净,皮肤看上去也比较娇嫩;如果他们被自己的同伴发现,那个小男孩也许会被穿在刺刀上而那个小女孩……川口没有吱声,他在嘴唇上竖起了一只手指然后留下了一块白面光饼离开了。

        五天里他一直小心地每天来这个小山洞一趟,每次都留下一个小饭团——在最后的两天里这可是他一天的口粮!作为在驻地附近到处跑的勤杂兵他还有些机会找别的食物,比如在做饭时偷偷给自己留下一把米等等,他一直就这样撑着过日子,保护着两个中国小孩。

        现在战斗结束了,中国人打赢了,他们的部队要突围的时候,从来没英勇过的他趁乱逃离了队伍回到了这个曾经让两个小孩安全渡过那么多天的小山洞。也许,这个山洞同样能让他保命!

        山洞外传来了喧哗声,两个小孩在干草缝里往外看。

        一队**在洞外休息,他们还在带着五六个小孩,那些被父母拼了性命保存下来还躲过可能被人拿去煮食命运的幸运的战区幸存孩子。

        “揍他们!去!”一个高大的军官让手下把两个伪军俘虏绑好,把手上的皮带递给几个孩子当中年纪大些的那个,让他去打那两个伪军。

        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在大孩子的带动下,几个孩子都开始轮着用皮带抽打两个伪军,一边打一边哭,两个伪军也在哭……真是自己人!真是中国人打赢了!山洞里的两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救命!”两个孩子忽然一起拉开干草就往洞外扑去!

        “救命啊!……”两个小孩哭叫着往那个军官扑过去,他们的突然出现让一群官兵和小孩都愣住了……“那个洞里有鬼子!”忽然那个女孩一回头用手指向山洞!

        脸上留着稀落络腮胡子的**班长用川口的军装把腰刀上的血迹擦干净后直起身子一脚踩在川口滚落在地上的人头上对一群孩子道:“伱们知道吗?日本鬼子最害怕被砍脑袋,所以对付他们最好就是砍脑袋!”

        班长也没理会这血腥的一幕会不会惊吓到孩子们,径直走回到军官身边轻声道:“他娘的,那个小女孩过两年准是个小美人……嘿嘿,这次要能活着回去就把她养着,养大了再吃……”

        “去伱娘的……”当官的轻轻啐了一口:“等活着出去再说吧……‘大葱’,伱最好把那把刀也扔了,那种刀子惹眼……学学老显,人家把跟了十年的马刀都扔了……”

        “大葱”撇了撇嘴没说话,看看自己手上那镶着蓝宝石的满人腰刀,最后还是把刀插回到鞘里……

        这伙“**”正是雁九行一行人!他们收编了一队伪军后就开始撤离,但是没想到还是没能跳出中**队的大包围圈……他们收编的伪军和他们中一半的老弟兄都在一场场突围战、遭遇战中打没了,但是雁九行还是带着剩下的弟兄活了下来,现在他们都换了一身中央军服装而且几乎把一切带有骑兵色彩的武器和饰物都舍弃了!

        他们一路上专门收留那些战区幸存孤儿,小孩好控制而且能让其他部队觉得这支部队很有人性,容易获得两党三军任何部队的信任,现在他们又回到了太行山山口,但这次他们要往东越过太行地区突围到河北去!每想到又要从太行东口穿越战区回去他就头大——那边正是恨他入骨的八路军一二零师贺龙的防区!

        “休整完毕,全体出发!”雁行九一挥手,一群看似懒散的惯匪动作却很快,没几下子就整队完毕开拔了,地上剩下了一个孤零零被砍了头的日本士兵尸体。

        川口带着他最后一丝善良和万念俱灰消失在战争中了,他死去的身份是一个残忍的鬼子;雁行九活下来了,依靠他的狡猾和残忍。

        战场上有天理吗?也许有,但大多数时候没有;在战场上每能多活一秒也许靠的都是极端的狡诈和决断还有最强的求生意志!.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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