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九章 夜变（中）

（……在那死战的一夜，在每一条浴血的战线上，出现了让鬼子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幕：**被他们击溃的部队身后竟然出现了八路军防线，装备更差的八路军部队继续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和大炮坦克硬扛！……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虽说延安的电报已到，阎锡山就在眼前，但是实际上此时战区的指挥还是相当混乱：阎锡山本身还是二战区总司令；杨爱源、朱德为副司令、卫立煌刚刚成为一战区司令，很多军权交接还没完成。正在重庆临时成立的会战司令部总还在协调各种命令之通和，三处主要战区却已经战火连天了……

        “轰隆！轰隆！轰隆！……”到处都是炮声，火光把天空映得血红，然后又忽然被黑夜和浓烟吞噬接着又再次在夜空张开血盘大口。整个战场都是天昏地暗的，每一口吸进肺里的空气都能把人呛得不住咳嗽……

        “报告营长……不是日本斥候，是主力部队……”侦察兵跌跌撞撞冲进指挥所，却看见指挥所已经空无一人……

        “这里怎么还有人？谁他妈怕死没上去！？”身后的暴喝把刚从前线回来的侦察兵吓了一跳，他刚转过身体就看见枪火一闪，一股大力撞到了胸口上，然后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便晃着倒下了……

        “营长，是侦察兵……”没敢喊出名字。副官已经被杀神一般的营长吓呆了。他没想到营长竟然一看见指挥所有人就开枪！

        杀错了！是回来的侦察兵！营长并不是没反应过来，但是这时能顾那么多吗！？

        “所有人听着，还能喘气的就算手脚断了也要给我往火线爬！现在，重伤员留下四个人，配枪，看见有人进入军营便开火！其他人把最后的弹药全部抬上去，给老子顶住！”没有愧疚、没有认错，杀了就是杀了，杀错了就是杀错了！脸容消瘦的营长一挥盒子枪就带着身边最后的随从卫兵转身冲往军营外的小山头去了……

        这是十四集团军卫立煌部的一个先遣营，他们没想到会迎头撞上了鬼子大部队。而且是直直杀过来的主战部队，这个晚上豫晋陕三地的战场上到处在上演这样的遭遇战！

        阵地上不时闪动的血红色、橘红色火焰照射下，不时可以看见像水花一样溅起的干泥。被日军火力压得抬不起头的大约一个排**官兵顶在最前边的人回头看着山坡后紧紧贴在一起挤在这片一直没有炮火光顾的小斜坡上的弟兄，每一张脸上都只有麻木或者愕然。但是却没有害怕的神色——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已经不知道害怕了，他们只知道看着排头兵怎么干！

        耳朵都已经失聪了，每个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还没和敌人接触战，所有的官兵都已经灰头土脸了，身上的军装也已经被战火烤焦。黑压压的一群人半张着嘴静静地没动，但每个人都在喘着粗气，每一次当顶在前面的人回头时他们都会神情一紧抓枪的手用一用力。但是前边的人始终没有发号令……

        子弹怎么那么密？怎么鬼子就是不停火？一个排在前边的老兵略略抬头“瞟”了一眼……“铿(书书屋最快更新)！”一颗子弹打在钢盔的边沿，被巨力冲击的钢盔往上一翻，后沿竟被冲力带得狠狠磕了一下老兵的后颈……老兵倒下了。他已经做了一个老兵能做的一切，没有一丝马虎，但是他的颈骨却已经被拗折了……

        忽然，黑暗中几个带着烟的东西飞了进坡地……小甜瓜！坡地上的官兵们知道这时候已经无法逃脱了，最靠近手榴弹的士兵整个人扑了过去——仗打老的官兵都知道，当自己的火力没有压制敌人时敌人从容扔出来的手榴弹都会预算时间，根本没机会给你捡起扔回去！

        “砰隆！”暗哑的爆炸接连响起，手榴弹在爆炸的瞬间都被官兵的**压住了，每一具压上手榴弹的躯体都被威力不大的进攻手雷炸得整个人弹起来……每一个殉国官兵的胸口都会被炸得血肉模糊凹了进去，也有一些单薄的身体会被炸穿……见得太多了。这样用身躯给自己的弟兄换回一条命的情况在山西战场太多了！在这一个战场他们没有江南战场上那么多的海陆空军精锐，甚至连子弹都不多，在山西战场他们依然是用血肉在砌长城！

        手榴弹都扔完了，是鬼子要冲锋了！虽然排在前边的官兵都在机枪和手榴弹打击下损失殆尽，但是后边的官兵已经条件反射般扑了起来……“冲啊！杀鬼子啊！”一半人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开始冲锋。身旁只发了五发子弹的弟兄举着大刀马上跟上了；他们的眼睛看向前方，因为他们不愿意看见身旁的弟兄倒下。他们没有枪。他们必须要等到身边的弟兄倒下接过他们的枪；但现在和敌人这么近，他们更愿意从敌人手里抢枪！

        血花一朵朵爆起，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呐喊声的耳朵也听不到那让人心里发毛的“噗噗”声，每一个官兵都不会留意到身边的弟兄少了……“轰隆隆隆……”马达声中鬼子的坦克出现了，在手榴弹清剿山背后冲上来的不是步兵而是坦克！

        “哒哒哒哒哒哒！”机枪不住扫射，冲上去的人们已经没了退路；他们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但他们的经验无法对抗这些钢铁怪物！

        坦克笨拙的身躯在坡顶高高挺了起来，一个在坡地上装死的老兵没能挺住鬼子尖兵的刺刀试探，他挣扎起来被一把把继续捅进身体的刺刀杀死，他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榴弹没机会拉响……一个排的官兵全部倒下了，他们尽了全力，他们英勇绝伦，他们没有消灭一个鬼子……他们全死了。

        一个小时，硬挡着鬼子先头部队的各部伤亡惨重……一团团在浓烟和扬尘中翻滚升起的火球把整片大地烧成了人间地狱，山野地里到处是倒卧的**官兵尸体。但是他们没能在平坦的地势中抵挡住鬼子多长时间，很快坦克履带和皮靴就把他们的尸体踩进了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大地……

        “报告团长，一营全体殉国……鬼子杀过来了！”侦察哨把炮弹带进了刚刚修筑了部分简陋工事的团部。仓促应战的**官军官们一个个不由得在大地颤栗中垂泪，他们都看着团长身前的书桌，那上边是两布袋子的家信——全团官兵的遗书！

        “全体上战壕！……”

        “报告！师部急电……着令你部马上放弃阵地辎重全速往后撤至吴家坪……”

        最后一刻竟然接到撤退命令！？全团上下的官兵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当团长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滴，大手一挥一个撤字喊出口，死里逃生的一群军官们连忙发了疯似的跑往战壕召集弟兄……

        真的还是假的？战壕里的官兵不敢相信，他们见得太多怕死的长官煽动士兵一起逃跑的情况了！

        “当然是真的！……情况紧急没有手令，连团长都亲自跑到战壕上了！”参谋们气急败坏，但是那些在阵地上的连排长们还在犹豫——多少次了，弟兄们这样跟随着长官撤退，但是结果却是枪毙！士兵们当然没事，但是排长以上这样枉死的不在少数！

        后边是炮弹在追着，在炮弹后是鬼子的坦克车装甲车，在战车后是骑兵和步兵……这样能逃多远啊！撒开腿拼命逃窜的官兵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他们竟然在逃跑的途中都感觉到绝望！子弹就在身边呼啸着飞过，谁都不知到下一秒会不会中弹，这简直是任人鱼肉啊……

        “吴家坪有接应部队吗？这样逃不到十里咱们得全被打死啊……”带着部下狂奔的团长竟然开始后悔了，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死在冲锋路上！

        “有，八路军的部队，他们已经在吴家坪东北三里的土坡上修好工事了……”

        “什么？八路军？……你是说那些‘跑路军’？”

        “这次他们不跑，他们负责断后……”

        这怎么可能！？撤退中的**官兵确实不敢相信。虽然卫立煌和八路军关系不错，像武汉战区那样中央军和新四军互相算计的情况不多。但是平时你一句“遭殃军”我一句“跑路军”的对骂倒是不少；要说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八路军竟然转了性不自己躲到山里而是设下战阵接应他们后撤……这可能吗？但是不信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整队杀回去吗！？一边逃，但是这些**官兵心已经乱了……

        “**弟兄们！快，那边有马车！”一群穿着灰土布的八路军士兵忽然出现在路边，他们竟然迎前接应，还带来了马车！

        不管了，后边是有阴谋还是其它都不管了，至少能快点逃离子弹雨……失魂落魄的一群**官兵扑向八路军士兵指示的方向，那里竟然真的有十几匹马拉着大板车在候着！

        “砰砰！砰砰砰！……”接应他们的八路军竟然在和鬼子交火！

        “李团长吗？我是八路军一二九师先遣队的队长，奉命掩护贵部撤离，吴家坪有烧好的饭，但是军情紧急请贵军带上在路上吃，不要在吴家坪停留！”

        还有做好的饭！？彷徨中的**官兵们百感交集但是却已经收不住后撤的脚步……

        “同志们，半步不许后撤，咱们顶住！……”撤过去的**身后响起了八路军战士的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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