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社

信仰。

　　对于生存在乱世之中，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海贼入侵的人们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词汇。

　　它可以用来寄托人们对未来的美好祈愿。

　　亦可以用来缓解人们在面对苦难之时的绝望无助。

　　但信仰本身却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所以，它需要一个载体，需要有一个能够让人们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去成为承载这份信仰的载体。

　　于是，神学诞生了。

　　对于背靠大山，依靠捕猎为生的人们，他们，可能会信仰山神。

　　对于身处王国，依靠工作为生的人们，他们，可能会信仰财神。

　　对于面朝大海，依靠打鱼为生的人们，他们，可能会信仰海神。

　　面对犹如母亲一般哺育他们的大自然，人们对其充满了敬意。

　　而这份敬意的表现，便是神化，供奉。

　　虽然随着时代与科技的进步，神学正在逐渐的没落。

　　以前父母和老一辈无法解释的东西，现在也都已经成为了孩童课本上所谓的常识。

　　但未知，永远是存在的。

　　不管是在哪个岛屿，那些年过花甲的老人们，在看到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对神明不敬的年轻人们的时候，总是会耐着性子，告诉他们这样一句话。

　　‘慎言慎行，举头三尺，有神明。’

　　德拉尔镇，自然也不会例外。

　　在十年前那场事件发生之前，依靠打鱼为生的他们信仰的是一位海神。

　　镇子上的老人们管海神叫做‘乌’，每当有打鱼船出海打鱼之时，镇子就会让负责供奉乌的祭祀，将一条绑着奇形怪状的圆盘的项链，亲手挂到打鱼船的船长身上。

　　因为在老人们口口相传的传说当中，这枚奇怪的圆盘，是乌的随身之物。

　　戴着它出海打鱼，乌就会保佑其不受风雨的影响，满载而归。

　　但由于大航海时代的来临，德拉尔镇不可避免的与外界发生了频繁的接触，海军在附近海域的驻扎和海贼的频繁入境，也间接导致了各种各样知识，开始出现在了孩童的课本之上。

　　爆炸式增长的见识，让新生代的孩子们不能理解家中的老人对海神的敬仰。

　　他们不光失去了对海神‘乌’的敬畏之心，甚至还擅自称呼其为‘大章鱼’。

　　而在传说中，海神‘乌’从海中带来营养丰富的海鱼以及大量的黄金，并用自己的伟力帮助祖先建立起德拉尔镇的启蒙故事，也被孩童们传成了祖先是靠捕猎大章鱼来致富发家的，这种大不敬的说法。

　　家中的老人在听到这些谣言之后，当然会很愤怒。

　　但孩童父母的表现，就比较暧昧了。

　　因为在镇子的南港口附近的海神神社里供奉的‘乌’的具体形象，确实就是一只大章鱼。

　　而且他们也并不认为孩子想的有什么错，反而认为老人老了，就喜欢信这些乱七八糟的神啊，佛啊之类的东西。

　　每年都会组织去神社供奉，但也没见海贼和海难变少啊。

　　所以，即便是家中的老人发怒，家长们也只会是象征性的惩罚一下孩子。

　　当此类事件逐渐在德拉尔镇普及的时候，众人对海神的敬仰之心开始呈指数级下降。

　　以往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的海神祭典，也逐渐演变成了类似于忘年会那样的，单纯的大型家庭聚会。

　　人们开始不愿浪费时间去海神神社进行参拜，甚至于出海打鱼时的仪式，都开始变得敷衍了事。

　　随着孩子们的长大和老年人的逝去，海神开始逐渐失去它的存在感。

　　这是必然的，也是正常的。

　　因为对于步入了社会，体会到了生活不易的年轻人们来说，金钱这种的东西，可要比什么虚无缥缈的海神实在多了。

　　于是，在德拉尔镇的政权彻底进行了新老交替之后，一些比较激进的年轻人们就开始带头反对维护和参拜海神神社，说那只是浪费时间与资源的无用功。

　　‘海神是不存在的，大海属于每一个人！’

　　‘每年都见你们去参拜，但每年都会有人死在海难之中，你们还不明白这是无用功么？’

　　‘与其浪费时间去维护门可罗雀的神社，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呆在家里多陪伴陪伴家人们呢？’

　　类似的话语，开始在德拉尔镇子上广泛流传，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而扩散这些谣言，以及站在那些激进年轻人身后的人，就是当年刚刚坐上地下皇帝位置的皮格里。

　　他并不是想打破迷信，带领德拉尔镇的镇民走向科学的怀抱。

　　他只是想要海神神社的那块地皮，好用来建立他自己的工厂。

　　本来一开始，他是想用谈判的方式去解决的，但在涉及到海神这方面的问题的时候，德拉尔高层那些还没咽气的老不死们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决。

　　‘你可以在其他地方建立你的工厂，但海神神社，绝不是你能染指的地方！’

　　这是当年还活着的老镇长对皮格里说的原话。

　　当年的他只听出了老镇长语气中的那极端愤怒的情绪，但却没有听出深藏在那之后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于是，皮格里收买了政府厅的年轻人们，并开始在德拉尔镇散布起了关于海神的种种负面谣言。

　　本来德拉尔镇子上的年轻人们对海神的敬仰心就很薄弱，在得知这事要是成了的话，不光可以省去每年都要去参拜这种麻烦事，还有钱拿之后，他们的反抗情绪被充分的调动了起来。

　　这是民众的力量！

　　所以，不管老镇长的态度有多么的坚决，在众志成城这个词面前，他只不过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不值一提。

　　‘你们会后悔的。’

　　皮格里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是老镇长在签署了神社拆除文件的同意书后，阴沉着个脸，送给那些欢呼着的年轻人们的话。

　　在那之后不久，老镇长就去世了。

　　而取而代之的新镇长，则是皮格里暗中扶持的一位激进派的年轻人，这让他抢夺地皮，建立工厂的计划可以更加顺利的执行。

　　在最后一次海神参拜结束之后，皮格里名下的地产商断然出手，将海神神社拆除了。

　　鸟居被拆解后，扔到了焚化炉里烧成了灰。

　　石头雕刻成的神像，被工人们用锤子砸成了碎片。

　　神社的牌匾，更是在被取下的过程中，由于工人们的粗心大意，而被摔的四分五裂。

　　在德拉尔镇建立之初就存在，曾寄托了数代人美好祈愿的海神神社，就这么消失在了年轻一代人的野望之中。

　　而皮格里在工程竣工那天，看着终于得到手的地皮，他笑了，笑无比开心，笑的无比的畅快。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拔地而起的大型工厂。

　　他仿佛已经嗅到了崭新钞票的墨香。

　　他仿佛已经见到了所有美好的未来。

　　所以，他笑了。

　　但那时候的他，那个野心勃勃，试图支配整个德拉尔的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由于自己的一己私欲，一场席卷了整个德拉尔镇的噩梦，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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