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张脸

阴暗的洞窟中，围绕在石桌前的塞雷娅与艾蒂娜二人，看着那本已经被翻到最后一页的日记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还是震惊于日记里的内容？

　　亦或者是在为克利克这个虽然死有余辜，但在最后却为她们留下了线索的家伙哀悼？

　　三者都有吧。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克利克离奇死亡的原因。

　　那枚圆盘的作用。

　　血海岸恐怖事件的真正起因。

　　以及这十年来，克利克的行动轨迹与遭遇。

　　在完整的阅读完这本日记之后，她们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但与之相对的，谜题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

　　看着日记本最后那几页上点滴状的褐红色痕迹。

　　以及那写到最后，几乎彻底扭曲变形的文字。

　　艾蒂娜无法想象，克利克在书写这些东西的时候，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精神压力。

　　他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听到的东西是什么？

　　那些被强塞进脑子里面的知识，又是什么？

　　艾蒂娜不知道。

　　塞雷娅亦是同理。

　　这本日记的内容在精神正常，不了解内情的人看来，完全就是疯言疯语。

　　文字扭曲变形，前后逻辑不搭，描述的东西也模模糊糊的。

　　连一个小学生写的作文，都要比这本日记读起来容易。

　　但塞雷娅知道。

　　克利克只是把他所了解到的东西，记录下来了而已。

　　而那些超越了常识，超越了世俗，超越了人理的东西，他无法记录下来。

　　因为他那赢弱不堪的大脑无法承受那份艰难的工作。

　　在日记的后半部分，克利克几乎彻底失去了理智。

　　从圣母窟出来之后，这本日记的时间跳跃就开始以年为单位。

　　这其中隐去的东西，无疑会对塞雷娅她们的调查造成偌大的影响。

　　但所幸的是，哪怕被那不可名状的东西所操控，克利克依旧还是记录下来一些有用的东西。

　　比如，曾经出现在人偶岛上的那个老者。

　　他不光熟知克利克的一切，甚至还对圣母窟底部的那个雕像也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

　　他从海中打捞起了那条项链，告知了克利克对雕像的祈祷方式。

　　是他把克利克彻底按到了深海当中。

　　他的目的是什么？

　　又为什么会在人偶岛这个地方等着克利克？

　　在刀锋山脊的山顶上，留下脚印的那个人会是他么？

　　塞雷娅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自称人偶师的家伙，与人偶岛应该有着莫大的联系。

　　那个记录在日记本中的，失踪了十四年的有名的人偶师，会不会就是他？

　　克利克没能调查出真相，或许跟他当时已经头脑不清了有关。

　　不管怎么说，在了解到这点之后，她们二人下一次旅程的目的地，就已经确定下来了。

　　于是，塞雷娅将日记本合起，扔到了自己的随身空间之中。

　　她抬起头，叫醒了还在皱着个眉头，沉思不已的艾蒂娜。

　　“别想了，我们出去吧。”

　　“哦！”

　　站了相当一段时间，外加刚刚进行了一次头脑风暴的艾蒂娜，在跟着塞雷娅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突然感到眼前有点冒金星。

　　她下意识的抓住了塞雷娅的胳膊，让自己不至于摔倒在地。

　　“怎么了？”

　　“不……没事。”

　　眼皮发沉的艾蒂娜，强撑着对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担忧的塞雷娅咧嘴笑了一下道：“就是……有点累了。”

　　说完这句话，强烈的眩晕感就让艾蒂娜再也无法保持清醒，彻底失去了意识，从而一头栽倒在了塞雷娅的怀里。

　　‘应该是这几天过于疲劳了吧。’

　　看着倒自己怀里，沉沉睡去，呼吸平稳的艾蒂娜，塞雷娅无奈的笑了笑。

　　在稍微整理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后，塞雷娅就背着她，从克利克挖掘出来的那个通道，离开了圣母窟。

　　片刻之后，重见天日的塞雷娅，在确认了自己的所在地后，扭过头对通道释放了一个简单的崩坏术，彻底摧毁了这里。

　　而在将艾蒂娜送回到旅店的途中，她又顺路去了趟遗迹，将那枚古怪圆盘从雕画上回收。

　　至此，整个德拉尔岛明面上能通往圣母窟的通道已经全部被关闭了。

　　而知道圣母窟存在的人，现在只有塞雷娅二人，以及那个人偶岛上的老者。

　　至于海军和政府厅？

　　塞雷娅不知道，但她相信，她早晚都会知道。

　　时间来到了晚上，在给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艾蒂娜盖好被子后，塞雷娅走到了旅店的阳台上。

　　她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向悬挂在天空上的那一轮明月。

　　距离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了。

　　本来是抱着公款旅游，散散心的态度来的。

　　但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

　　在罗格镇当海贼猎人，与斯摩格建立交情，让自己初步认知了这个世界。

　　救下那个被奴隶的女孩，莉娜，让自己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在无人岛救下艾蒂娜，让自己对这个世界有了牵挂。

　　而现在，这场血海岸恐怖事件，以及那个隐藏在刀锋山脊深处的圣母窟，好像又让自己走的更深了一些。

　　世界上从不缺少谜题，缺少的只是探求者。

　　但成为探求者，需要的不光是能力，还有持之以恒的决心，以及为后人身死的觉悟。

　　这些东西，塞雷娅都很清楚。

　　只不过，她要走到哪呢？

　　揭开隐藏在所有人身后的秘密，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塞雷娅一边这样问着自己，一边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了一罐啤酒。

　　在打开喝了一口之后，她看着自己手中的啤酒。

　　她想起了当初艾蒂娜在看到这一幕时那震惊的表情，以及那让人有些忍俊不禁的评价。

　　她想起了自己与艾蒂娜相遇后的所有场景。

　      在遭受训练时哭唧唧的表情。

　　与自己吵架时那气的红彤彤的脸蛋。

　　吃自己做的饭时，那狼吞虎咽的模样。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塞雷娅觉得，艾蒂娜已经是自己的朋友了。

　　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

　　塞雷娅曾问过喝多的艾蒂娜，你的梦想是什么？

　　最初，她的回答是报仇。

　　但没过多久，她就修改了这个答案。

　　她说，她想创造一个所有人都能欢笑着活下去的世界。

　　笑的肆无忌惮。

　　笑的发自肺腑。

　　在听到那似曾相识的回答后，塞雷娅笑了。

　　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也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

　　想到这，塞雷娅抿了抿嘴，将手中的啤酒喝干，扔到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她有了答案。

　　不管是什么所谓的大海贼时代，还是什么隐藏在世界背面的阴影，都还是趁早结束了比较好。

　　不是为了什么大义。

　　也不是为了什么和平。

　　更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好奇心。

　　她只是为了一个女孩梦想。

　　为了一个听起来犹如乌托邦一般可笑且不切实际的梦想。

　　但温馨时刻，总会有那么一两件事跑过来煞风景。

　　就在塞雷娅刚刚走进屋子，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

　　原本躺在床上的艾蒂娜却发出了惊恐的尖叫，随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塞雷娅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单脚轻踏地面，瞬间来到了艾蒂娜的身边，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此时的艾蒂娜衣服已经被冷汗彻底打透。

　　她脸色苍白，喘着粗气，身体微微颤抖着。

　　双手则用力的抓着自己的双肩，哪怕隔着衣服，都已经快要抓出血痕了。

　　“我……我……”

　　“冷静下来，这里有我。”

　　努力安抚着艾蒂娜的塞雷娅此时脸色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一般，“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做了一个梦，塞雷娅姐。”

　　哪怕感受着塞雷娅的体温，艾蒂娜依旧喘着粗气，就仿佛肺部痉挛了一样。

　　她用哆哆嗦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梦到我走在，走在一个花园里。”

　　“然后呢？”

　　“花园里的花，很漂亮，五颜六色的。”

　　“我想，我想采一些回来，让你也看看。”

　　“于是我一边……一边走，一边采着花。”

　　“走了，走了好远好远。”

　　“手上的花，也攒了好多好多。”

　　听着这无关紧要的信息，塞雷娅并没有催促艾蒂娜。

　　因为她明白，艾蒂娜需要回忆的时间，也需要冷静下来的时间。

　　“但走的时间太久了，我开始感到有些烦躁。”

　　从一开始的惊惧中逐渐回过神来的艾蒂娜，呼吸和说话的节奏开始顺畅起来。

　　“于是，我开始抱着花跑起来。”

　　“但即便这样，我也看不到花园的出口。”

　　“我开始感到害怕，我把好不容易采到的花扔到了一旁，一边喊着你的名字，一边跑着。”

　　“就这样，我又跑了好久好久。”

　　“但就在我都想放弃的时候，我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抱着孩子，脸隐藏在兜帽之下的黑衣女人。”

　　感受到艾蒂娜身体又一次开始颤抖后，塞雷娅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好不容易见到了人，我很开心。”

　　“我向她搭话，问她这里的出口在哪？”

　　“她……她反问我，为什么要出去？”

　　“我说，我要出去冒险，我要出去找我的同伴。”

　　“然……然后她说，我的冒险已经结束了，应该结束了。”

　　“我有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她紧跟着又说，能帮我抱一下孩子么？”

　　“还没等我同意，她就把那个孩子塞给了我。”

　　“我下意识的接过来，低头看去。”

　　“我……那……那根本……那根本不是孩子！”

　　艾蒂娜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瞳孔也开始大地震。

　　“那是……那是一堆蠕动着的肉沫！”

　　“五脏六腑，还有五官，都混杂在那堆肉沫里面。”

　　“但……但那个东西却在对我笑着，在对我吱吱呀呀的说着什么。”

　　“我甚至能够看到在那张发育不完全的嘴里，长着非人一般的尖牙利齿。”

　　“我尖叫起来，想要把这个东西甩到地上去。”

　　“但那个包裹着这个东西的襁褓，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死的缠住了我的手腕。”

　　“我能看到那堆肉沫里长出了手脚，挣扎着想要从襁褓里爬出来，爬到我的身上！”

　　“我……我抬起头，看向那个黑衣女人。”

　　“我原本想要质问她的。”

　　“我真的想要质问她的！”

　　“但……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突然，艾蒂娜猛地伸出双手，死死的抓住了塞雷娅的胳膊。

　　力道之大，甚至拉了塞雷娅一个踉跄。

　　但塞雷娅却并没有惊慌，她冷静的跟抬起头的艾蒂娜对视着。

　　她没有看到恶意。

　　她看到的只有极端的恐惧。

　　而这一系列动作，也是艾蒂娜为了缓解恐惧，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摘下了兜帽。”

　　“她的脸，她的那张脸……”

　　艾蒂娜张了好几次嘴，又使劲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握着塞雷娅胳膊的那两只手，又用力了几分。

　　她在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终于，在片刻之后，她用充斥无边恐惧的声音，说出了最后那句话。

　　“她……她的那张脸……”

　　“是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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