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沙河之战（下）

岳霆勒马回头，转过身后，却是悲哀的发现，汉辽两国的两千勇士，经过刚才一番厮杀，到如今，还站立着的，已经只有不到半数人马。

        辽军已经死伤过半，且包括他们的首领在内。可自己的背嵬军精英，亦是伤亡惨重，不过他们倚仗铠甲和武器之利，要比对手伤亡略少一些。

        不过，抛开武器的因素，双方的真实实力，其实是不分上下的。

        现在，每一个人都已经杀红了眼睛，都想着哪怕自己马上就身死，也要在死前拉着一个敌人一起下地狱。如今双方活着的人相差并不多，只要能多杀敌军一人，便就能给自己的战友留一分活命的机会，也能为最终的胜利争取一丝希望。

        在第一轮冲锋之后，双方的每个人均是全身血迹斑斑，双眸赤红，个个咬牙切齿，紧握武器。

        他们开始回转马头，准备第二轮对冲了。

        看到这场战斗的血腥和残酷，辽军是一片沉默，汉军虽然见己方略战优势，却欢呼不起来。

        沙河的上空，在落日的余辉下，笼罩着让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这一次冲杀的惨烈，远远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似乎辽军的怒气和哀兵之势、汉军的锐气和趁胜追击之势，均充斥在这一次冲杀之中，号角声没有再响，因为这时候的催促已经成了一种多余。辽军已经跃跃欲试，众辽将皆心急如焚，只想上前营救自己的契丹族人。

        而汉军却没有动作，人人皆是肃穆而立，他们心中，已知道己方的赢面颇大。

        岳云这时双眼凝视前方，看着面前的残酷厮杀，星眸闪过一丝寒意。

        无论辽军还是宋军，均是屏住了呼吸，凝望着作战的同伴，只希望为他们增添一分气力，增加一丝获胜的机会。

        当然，内心更为震憾的还是辽军。原本在他们的映象中，汉军只能倚仗火器之利，却没想到汉军在近战格斗时，竟然也如此勇猛顽强，悍不畏死。

        他们没想到，汉军在拼杀的时候不但个个热血沸腾，还冷血无情！

        辽军出动的一千人中，一大半都是追随萧斡里刺在西域东征西讨的勇士，战斗力和忠诚度都极强。对于这一战，他们本势在必得，可没想到，他们竟连汉军中的背嵬军普通士兵都不能敌。

        萧斡里刺脸上尽露悔恨之色，痛苦地握紧了拳头。这时候，他很想立刻下令，让辽军冲过河去，和汉军拼死一战。

        还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战友去死，却无能为力更痛苦？

        不过，虽然萧斡里刺心中悔恨万分，却是深知自己不能下这个命令，如果此刻辽军冲出去，就算救出了剩下的两三百人，就相当于承认技不如人，士气必然大大受挫，还失了信义。

        如今辽军比起汉军来，已经差了装备、差了人数、差了财富，差了地盘，如果再连最后的自信心都失去了，将来金国灭亡后，天下成为辽汉对决时，辽国拿什么和汉军争鼎？

        其余的辽军将领虽然没有萧斡里刺那么多的想法，但亦是觉得既然先前已经答应了双方各出一千人对决，这时又派人上去，岂不是言而无信？所以也只是紧握手中的兵刃，并不上前。

        他们亦是感觉到，眼前的汉军显得从容公正，公正得让他们无法上前！这场决战亦很公平，只要是条汉子，就要坚持下去，不到死时决不倒下。若是现在出兵加入战团，不但要被汉军看不起，就算那些正在厮杀的辽军勇士也都会看不起他们。

        岳霆这时骑在马上，手按肋下，虽然已经作了包扎，但是鲜血还是不停地从伤口涌出。汉军将士望见之后，皆沉默无语，但却和对手一样，握紧了手上的兵刃，待此战结束，就冲锋过去，将自己人救援回来。

        此刻，第二轮对冲已经结束，双方残存的人中，又倒下了一半多。如今汉军还有六百来人，而辽军仅剩不足三百人了。

        不过辽军虽然只有汉军的一半，却是人人脸上毫无惧色，他们早已杀红了眼，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们此刻最想的，就是追随之前逝去了兄弟。

        一阵嚎叫声后，反倒是辽军向数量超过自己一倍的汉军先冲了过来。

        岳霆举起长枪，一声高呼，汉军亦催马前行，义无反顾。

        汉辽两军的将士均已知晓，这次对决，将是一场不死不休之局，除了一方完全死绝，别无第二个结束的办法。己方之人若想活下去，便只能杀死对方的所有人手！

        马蹄阵阵，浪花朵朵，双方的勇士又交织在一起，纷纷呐喊着，厮杀着，但出人意料的却是没有惨叫声发出，对于勇士来说，呻吟和惨叫只是儒夫的象征，伤痕只是男子汉的勋章而已。

        岳云远远望去，叹了口气，他知道，再一轮下来，剩下的不会再有几人。这一场对决，又不知要湮没多少英雄好汉。

        辽军比他想像中的要勇猛。

        他本以为，凭借自己弟弟的领军，背嵬军精锐的优良装备，可以轻松地击溃辽军出战之人，摧毁对手的信心。

        可辽军毕竟不是随便捏的豆腐，他还是低估了辽军了装备精良程度。他们或许装备是没有背嵬军好，但也相去不远，原本以为一边倒的战局，却成了胶着状态，虽然汉军是占了上风，但亦是损失惨重，这便是低估对手的代价。

        只不过，这时候的岳云，即使心痛弟弟的伤，也不能下令出兵。他是一国之君，身份比萧斡里刺还尊贵。他若下令出兵救援，无疑破坏了默认的规则。

        破坏规则付出的代价极大，不但让辽军鄙夷，甚至也辜负了汉军的一腔赤诚热血，让己方士气大降。他只能握住枪柄，期望岳霆能平安归来。

        双方第三次冲杀，已经没有了头两次的速度，可惨烈状况却只有过之。

        因为双方已经有不少人在上两次对战时，失了长矛马刀，还有一些人盔甲破损严重，为了方便，索性解去了盔甲，很多人便只能依靠短兵相接。他们抓住了身边所有抓得到的可供攻击的东西冲过去，眼中认准了之前就锁定的对手。

        双方的勇士都知道，在彼此实力相当的情况，只要能够在对战中击杀一个对手，就已经不虚此行了。

        他们有的人，手中握的不过是半截断矛，有的人，手中握的则是一把无柄的马刀。而岳霆拿着的，已经不是长枪和马刀，而是一把火枪。

        没错！就是一把火枪！而且还是一把没上刺刀的火枪。

        虽然双方约定不能用火器和弓箭射击，但却没有说不准将火枪和弓箭用于近战格斗。

        事实上，如今辽军亦有用铁弓的弓弦搏杀之人。汉军也有用上了刺刀的火枪进行刺杀之人。、

        战马狂奔，岳霆身上的鲜血临空飞洒，在空中划过一道若隐若无的红色弧线，他这次盯上却是一个手握长矛，杀气腾腾的契丹人。

        岳霆不知道对手是谁，可却知道，这人看起来全身没有伤痕，手中武器完好无损，必有过人之能，而从之前的第二次冲锋看，此人一直在大呼小叫。看来就算不是副将，也必是一个头领。他既然身为此次对决的汉军主将，当以击杀最难缠的对手，敌人的核心之人为目的。

        他不是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伤势，冲过去有可能会死，但是有时候，就算死，也比躲躲闪闪地回避要好！至少自己一生不会活在遗憾和内疚之中。

        那名辽军军官也正望着岳霆，之前他隔得很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岳霆搏杀耶律长风于河中，而无能为力，这次他要为辽军夺回先机，他要杀了岳霆为自己的大哥报仇！

        辽军将士亦不约而同地望着那人，所有的希望也都落在那人身上。他们都知道，岳霆是此战中汉军的灵魂人物。只要杀了岳霆，辽军则极有可能翻盘获胜。

        那人叫做耶律长胜，武艺和其兄耶律长风不相上下。

        谁都看出岳霆已身受重伤，坐马上都有些歪歪扭扭，而耶律长胜刚才已经连杀汉军五人，自己却毫发无伤，仅从身体优势上看，他就占了不少便宜。

        岳霆手持火枪，额头冷汗直冒，而耶律长胜手握长矛，目光露出一丝冷意。

        这第三轮对冲时，双方已经选定了彼此作为对手，不死不休。

        水花四溅，马蹄阵阵，汉辽双方所有的人，一颗心都已提到了胸口。见到岳霆和耶律长胜飞速地接近，均揪心不已。

        双方转瞬间便迅速接近，相隔不到两丈，耶律长胜毫不犹豫的挺矛而出，一矛直刺岳霆胸口。

        对手只有一把没上刺刀的火枪。只要对方不开枪，那是无论如何都要不了他的命的。而依他对岳霆的观察看，此人还不至于违背信义，对着他发射子弹。

        所以，耶律长胜出矛之际，已算准了岳霆的所有闪避路线，让他躲无可躲。

        当然，他要稳住矛势，亦是无法躲避。只不过，一把没有上刺刀的火枪，又不能发射，对自己有何威胁？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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