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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高桥诊所


  高桥诊所开在靠虹口码头附近的一栋二层楼下。

  这天,高桥看完病人,早早地关了门。

  回到室内,他看见着竹太郎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冥思苦想,念念有词。

  高桥凑过耳朵,听见他一直在说:

  书,书。

  几个月来,他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个字。

  他们俩刚来到上海时,靠片冈村丢下的银子租了一个铺面,开了一个小诊所,所有的钱全部买了贵重的西药给竹太郎治疗,看来短时期内他无法恢复记忆了。

  要想积累更多的钱回到家乡,更是希望渺茫。

  想到与千惠相见,怕是今生无缘,昨日盟约,要待来世再践,高桥禁不住潸然泪下了。

  “你哭了?”竹太郎转过身,用手指为高桥抹掉眼泪。

  高桥握住他的手:

  “如果有一天我们一起回到家乡去,我还是好兄弟吗?”

  竹太郎点点头,又茫然地问:

  “回家去,回家去,家在哪里呀?”

  “太郎,别太灰心,我们一起努力,我会让你恢复记忆的。你我一路被军队追杀,又被土匪追杀,吃尽了苦头,我真不该让你也卷进来。”

  高桥放下了太郎的手。

  “为什么你会被追杀呢?”

  “我是一个逃兵,背叛了天皇的圣喻。”

  “你为什么要背叛呢?”

  “我只是想活着活着,回家去。”

  “为什么呢?”

  “我一定要见到千惠。”

  听到千惠这个名字,竹太郎突然觉得思维像是搭上了闪电的末梢,但是,这闪电来得太快了,让他只看到了一昔旧日的亮光,转而就消失了。

  书,千惠,上海。

  竹太郎困惑在这三个词语中。

  他问高桥:

  “你是谁?我是谁?千惠又是谁?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高桥扳住他的肩膀安慰:

  “放心,有我的照看,你会好起来的,你只是暂时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我想去鹿鸣馆。”竹太郎忽然咕噜了一句。

  “鹿鸣馆?”高桥既兴奋又无奈,这是上海不是东京呀。能记起这个地方,证明他正在恢复记忆,他不忍打断太郎对往昔的一点点回忆。

  “对呀,你看我这记性,我们明天就去鹿鸣馆去看歌舞剧,最好是忠臣藏啦。”

  竹太郎兴奋得如同一个孩子点点头。

  高桥轻声哼道:

  “旅人衣麻衣。”只哼了一句,他就觉得喉咙哽咽,心中酸楚,再也唱不下去了。

  这次他离开东京时,千惠唱过的一句歌词。

  汽笛一声长鸣,划破了黎明。

  高桥翻了一个身,对睡在身后的竹太郎説:

  “起床吧。”

  背后没有声音。他笑起来,太郎的铺子空着。

  “心这么急呀?”

  高桥边穿着衣服边说,他走到外间,大门半开,哪里还有着太郎的身影?

  “太郎、太郎。”高桥冲出屋子一路寻找。

  路上少有行人,三三两两刚下轮船的旅客从门前经过。

  高桥急切地询问,没有人知道一个丧失记忆的人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到上海来做什么?”

  竹太郎慢慢地走上了铁桥,远远的他眺望着前方灰蒙蒙的天。

  有一片苍润的绿,棕榈树撑开一柄柄洋伞,梧桐叶片片嫩绿,绿覆盖的地方,隐隐的露出了西洋式的建筑。

  那不就是鹿鸣馆吗?

  竹太郎急切地奔过去。

  “请停下来,请止步。”

  一个包着红头布的印度人挡住了去路,他伸出了手。

  竹太郎不解的瞪着他:

  “不知道过威尔斯桥的规矩吗?一次要交两文钱。”

  竹太郎继续向前走。那人狞笑一声,举起木棍对着太郎的后脑猛烈的一击。

  竹太郎睁开眼,繁星缀满了天幕。

  他环视四周,是湿漉漉的地。他听见河水拍岸的声音,混合着女人的歌声。

  这是在哪里呢?思想如奔马,往昔的景致如一幅幅图画在脑中闪过。

  他想起来了,这是白渡桥下,他被那个印度人扔下了。这之前,他是从高桥诊所来的,再往前想,他记起自己是从常陆丸下的船。

  竹太郎,不,尾崎,我是尾崎泊云。

  一切都想起来了。从RB到上海已经过去半年了。他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头疼得厉害,是回高桥诊所去吗?他摇摇头,决定先去虹口吉野家的码头报到,他没有时间了。

  “师爷,还要走很远的路吗?”

  “走完这条路,前面就是。”

  风尘仆仆的章师爷和阿毛。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栋大宅前,只见墙头上长满了荒草,开着一些不知名的黄花,朱漆大门有好几处剥落,铁环也已经生锈,整个风景像是一幅久置发黄的古画。

  章师爷敲门,好一会儿门吱呀呀开了一条小缝。

  一个驼背老人眯眼打量,看见是章师爷,略略吃了一惊。

  “范师傅身体可好?”

  “好,好。”

  驼背老人把他们俩人领进了院子。

  阿毛仔细心打量:庭院中央是一座假山,两旁花木葱笼,绕过假山,前方豁然开朗,一条小径横在一方池塘上,曲曲折折地通向花木掩映着一座大院。

  阿毛吃惊的说:

  “好气派,像是豫园的排场。”

  范师傅把他们领进了大厅。

  阿毛只见中堂上挂着一幅富贵牡丹的画,两边配着撒金底子底子的字,很潦草的字体,阿毛只认得富和䘵。

  透过的角四方的雕花窗格,能看见池塘里有杆杆碧绿生青的荷叶,沐着夕阳,几只白鹭徜徉在池f边,。

  他们耐着性子等到掌灯时分,范师傅领他们去饭厅吃饭,仍然不见陆公子的面。

  “陆公子还没回来吗?”

  范师傅面有难色:

  “公子是回来了,他说今天很累,要早些休息。”

  “这就是成心不想见我们。”

  阿毛放下碗。

  章师爷和气地对范师傅说:

  “既然公子累了,明天再见也不迟。”

  两人吃完饭,范师傅把他们领进后院的一间屋子。

  “师爷,今天就在这里,委屈了。这位小兄弟,跟着我走吧。”

  阿毛慌张地扯住章师爷的衣袖:

  “这个地方我不熟的,我怕的。”

  “这孩子还真这么胆小哈,今夜就在屋里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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