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点石成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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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生平不爱财,却欢喜用钱,不仅欢喜用钱,而且每每外出时,都随意用钱,衣食住行样样都得最好的最贵的。
师父常带我外出,衣食住行由我打理,我便常捞些油水,少的一次也得一两金。这足以说明我师父多金。
一个游走四方的道士多金?
香火钱?天道观外院巨鼎的三柱大香没日没夜烧,哪能节省出香火钱?从商贾哪里要来的?师父从不向人伸手。
骗来的?这还差不多。
不过……不过师父从不直接骗钱,间接骗钱也从不亲自出马——什么?不亲自出马,怎么骗钱?
自然是找个人出马,这人须得是个有点傻又肯做事背黑锅的,比如我。
师父还从不骗正经人家的钱,被他让我去骗的,不是欺行霸市的,便是开赌坊放高利的——俗称市井流氓。
师父骗钱的方式学过法术的骗子大都用过,施障眼法将路边的大石点石成金化做个宫里大王起夜的金夜壶,又将个人化作个宫里内侍的模样,背着个金尿壶去黑市换钱。
我便是这个常常背着金夜壶的人。嘿!甭说,我师父的这招还真管用,往往背着金尿壶在黑市走一遭,便会换得十几金。与我换钱的那些个市井流氓,自以为贪了便宜抱着金夜壶彻夜未眠,第二天发现是快烂石头以后便大多上吊了!
又一次骗人后不久,我听说那人死了时,冲师父憋嘴说,“师父,您这……您这也太缺德了吧?”
师父笑着说,“小十三,点石成金,点石才是目的,但这些个烂石头,死不悔改,怪不得为师。”
我不以为然,“师父,若点石才是目的,那么你点的石头,为何让我都卖了?”
师父说,“小十三那,因为这世上的石头太多了,不点不行啊!”
我说,“师父,您这什么逻辑啊,世上哪有石头不多之地啊?”
师父说,“有啊,小十三,天上和四海的海面上,你见着石头了吗?”
我白眼,师父摇头叹气,“孺子不可教!”又扭身走几步,突然顿下,自言自语,“子不教,父之过!”然后回头,冲我说,“小十三,你看那些个明知十几金根本无法换得一个大金夜壶还依然贪得无厌的人,与地上的大石头不一样吗?”
彼时委实太小,不大懂师父的意思,便傻傻问:“师父,大石头和人,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师父招手,示意让我过去。
我大步行过去,师父指着地上一块大石头:“你看,这块大石头”,师父挥一挥衣袖,大石头化作个瑶窕淑女,师父将淑女拉过来揽入怀中,坏笑着道:“小十三啊,大石头和人不一样吗?”
我“……”
师父常说,一个人在世上,一定得有他活着的意义,我虽不算是个人,但活在这世上了,就得活出点意义。
我说,“师父,什么才叫,活出点意义?”
师父说,“吃天下美食,喝八荒美酒,游九州山水,寻四海芳草!”
我仔细领悟,心上冒出个“吃喝玩乐”,反驳道:“师父!你这……这不是人人都在做的事情吗?”
师父说,“人人都在做的事情,才有意义”,我听不大懂,师父又想给我说道理,我急急打断,“师父!师父!您是想说,我终有一日会懂的,对吗?”
师父惊讶地望着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日头正当空,我便指着天上毒辣的日头问师父,“师父,您常说的这个终有一日,到底是那日啊?”
师父说,反正不是今日,我鼓起眼瞪着师父,师父又说,“等你长大了,很多事情,便会明白了”
我说,“师父!您又来了。徒儿虽才十五岁,却是大人模样了,还不算长大吗?”
师父说,我是他身上的两块肉长成的,从遗传的角度分析,我这个大人模样的身板,着实还不算长大。并且长大,不止说身体上的长大,还有心智上的长大。
我说,“师父,身体和心智,难道不是一起长大吗?”
师父笑了笑,“傻孺子啊,这个问题啊,你得去问心理大夫和哲学家,楚国哲学家很多,大夫却一个个不务正业,一个不如一个,比如说我们认识的一个大夫——小白脸”
我反驳道:“师父,第一,先生是楚国的大夫,大夫是官职,不是个心理大夫,第二,先生皮肤是比您白,但您一直这样当着叫人家叫子渊,背着人家便喊小白脸,合适吗?”
师父道:“楚人和为师私下叫子渊小白脸,但为师这么叫,却与楚人不同。楚人叫子渊小白脸,是因他的确长着一张小白脸,为师叫子渊‘小白脸’,说得是天不妒容颜,给他生了一副小白脸。
彼时委实年少,不懂师父的意思,便傻傻追问,“两个小白脸,不都一样吗?”
师父说,“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我嘟起嘴“师父,你又来了……”
师父常说,我做人没志气,得了副女子的身子,便忘了我未来的大志妻妾成群。我反驳说我本就不是人,师父又说我心智堪忧,我笑着说,遗传您老人家!
师父走两步,回头,一字眉皱成了条蜿蜒的蛇,我“啊!”了一声,师父说,“子不教,父之过,小十三,你且过来!”
我缓缓行过去,在师父一袭白衣前停下,师父说,“我说这小白脸,其实是指子渊长着副拈花惹草的小白脸,那副小白脸会让许多姑娘吃亏。”
我依然不明白师父这个‘小白脸’与楚人口中的小白脸有何不同,依然傻傻道:“师父,您这是嫉妒子渊!”
师父扭身,准备离去,却又摇头、叹息!又摇头、再叹息!缓缓道:“小十三,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然后转身离去。
我以为师父生气了,着急跟了上去,扯着师父宽大的衣袖,装出副很委屈的样子,“师父!师父!您别生气了,小十三给您唱赋听,”说着便自顾自唱起来,“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唱完,我才发现师父一动不动。我绕到师父前面,仰头望他。他不知怎么了,眸中含泪,我以为师父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傻傻摇着他的衣袖,“师父!师父!不要伤心了,不要伤心了!”
师父显然没伤心,倒是很生气。他低下头,冷冷的一双眼盯着我,“适才你唱这个屈子的《招魂》,为师从未教过你,是那小白脸教你唱的?”
我颔首默认,不敢说话。师父语重心长道:“小十三,小白脸这人,你要少与他来往,免得日后……”师父神色不悦,抬头望着毒辣的日头,不知在想什么,还是在晒日头。
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懂师父为什么生气,便很不解。我觉得他很自私,他很喜欢和子渊单独来往,却不喜我和子渊单独来往,这让我甚至一度觉得,他对子渊有非分之想。
日头毒辣,我拉着师父的衣袖,师父一动不动,我与师父如两尊雕塑般僵在院中给日头晒。
这样一直僵着,我倒没什么。毕竟彼时我个子不太高,有高大的师父给我遮日头,晒不到哪里去。师父则不然,他的头抬着,正对着毒辣的日头,我心美滋滋,“师父平日喜睡大觉,大多睡到日头高高的午时,晒日头少了些,委实该多晒日头。”
“小十三,你笑什么?”我正独自乐着,却听师父道。
我慌忙低头,“没!没笑什么!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师父“哎!”一声叹了口气,道:“小十三,你看这毒辣的日头,为师适才看着日头想,这么毒辣的日头,若在这院中站一整日,会不会中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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