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喜帕呢？”霍青玉放下梳子，也不看浅黛一眼，只是挑了挑眉，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浅黛跪在地上，膝盖咯得生疼，额上一层汗密密的渗了出来。却不是因了身子上的疼痛，而是为霍青玉的那句问话。因为，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迟疑半晌，她才嗫嚅出声：“回夫人，昨夜老爷并不曾在房中留宿，故而……”
　　“也就是说——你没和相公同房？”霍青玉脸色突然有些阴沉下来，紧紧盯着浅黛，眼里闪烁着不悦的光芒。
　　浅黛低着头，自是没看见，况且她也没注意到霍青玉的不悦。她的思绪，被霍青玉口中的“相公”二字勾得走了神。
　　区别，好大啊……浅黛忍不住苦笑，心里隐隐有些发疼。不过是妻妾的区别，可是就连称呼都要低人一等。明明，那也是自己的相公，可是自己却连相公都不能叫……
　　而且，不仅仅是如此。当初，迎娶霍青玉的时候是八抬大轿，喜庆非凡。可是如今，自己过来却是什么情景？不过是一顶青布小轿，毫不惹眼的从侧门抬了进去。别说鼓乐吹打，就连自己的嫁衣，都不是大红色……
　　回想起昨日的情景，浅黛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苦。什么少女的娇羞，什么少女的骄傲，都在套上那个“妾”字的时候，全部化成了卑贱。
　　同为女子，嫁给同一个男人，为何差别就要如此之大？
　　“放肆！”正当浅黛心中苦涩时，忽然一声厉喝想起，紧接着细嫩的脸颊上就被重重的打了一下。她一个不防，就被那奇大的力道给扇得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
　　捂着脸，浅黛不明就里错愕的看着面前那个高高扬着巴掌的丫鬟，完全回不过身来。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竟然……被打了？！她有些忿然，怒目看着那依旧没一丝缓和的女子。这个人不过是个丫鬟，凭什么打自己？
　　“怎么，还不服气？！”那丫鬟柳眉倒竖，高声厉喝，似乎还要来打一巴掌一样的气势。咄咄逼人，凶狠异常。
　　“为什么打我？”浅黛忍耐不住心中气愤，顾不得霍青玉还在一旁，扬起了声音质问。在家里，自己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爹爹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娇惯，舍不得动一个指头。进出皆有侍女服侍，从来没人敢对她大声说话过。可是今天，却这么莫名其妙的挨了打。这叫她如何受得了？
　　“还敢犟嘴？！”那丫鬟颇为气愤，狠狠等着她，仿佛要将她吃下去一般的凶恶：“夫人和你说话，你竟敢装没听见！若是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要明白，你不过是一个妾而已！”
　　听了这话，浅黛抿紧了唇，紧紧的握紧了手，几乎浑身都快抖起来。她气，可是她却也无可奈何。面对这个“妾”字，她感觉自己所有的愤怒就像是被戳了一个洞，一泻千里，再没了方才的气势。
　　许久，她才垂下眼眸，定定的看着霍青玉脚上绣鞋的花纹，放下捂着脸的手，爬起来重新恭敬的跪好。然后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里翻涌的不平，柔顺道：“夫人，妾身知错。”
　　这几个字，浅黛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之后，她抿紧了唇，咬紧了牙才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
　　“哼。”饶是她已经如此顺从的认了错，那丫鬟却似乎还不满意，重重的哼了一声。
　　“桐香，算了。”霍青玉适时开口，制止了那个丫鬟。然后弯下腰来，伸手扣住浅黛的下巴，轻轻提了起来，仔细的将她的脸看了一遍。
　　浅黛一动不敢动，半垂着眼眸，也不看霍青玉，任由摆布。
　　许久，霍青玉放开手，皱眉言道：“倒是一个美人胚子。”似乎有些不喜，又似乎有几分欢喜。
　　浅黛跪在地上听着，猜不透霍青玉的情绪，只觉得心中忐忑，甚至手心都濡湿。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霍青玉不喜欢自己，有些针对的味道……
　　“听着，你是我纳来给相公生孩子的妾，既然来了，那就要认清自己的地位。昨天晚上那么好的机会，你竟然就这么错过了。我不管你到底觉得委屈也好，还是欲擒故纵也罢，反正如果明天你交不出喜帕，那我要你也无用，你就回去罢。”霍青玉淡而冷的开口，无情的下了最后通牒。
　　浅黛几乎快要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她不明白，为什么霍青玉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是那个人不愿意和她同房不是吗？怎么好像都是自己的错了？
　　但是她不能开口替自己辩解，所以她就只好紧紧的抿着唇沉默，不发表任何意见。
　　然而，她却没想到霍青玉却不肯就这样放过她。见她久久没有回答，霍青玉竟然扬高了些许声音，不满的重复问道：“听明白了吗？”
　　浅黛无奈，只得忍着屈辱，颔首低头颤声应道：“明白了，夫人。”短短几个字，她却觉得心都被撕裂。她狠狠的战栗着，觉得浑身冰凉。
　　方才霍青玉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一把把利刃刀剑，狠狠的在她心里来回切割，直将她的心切得血肉模糊。她知道，这是霍青玉在示威，在提醒自己：她，不过是一个妾。一个什么地位都没有的妾！
　　翻天覆地的悲凉感狂涌而至，让浅黛几乎承受不住。一夜之间，从一个娇贵的小姐，变成一个卑贱的小妾。从被呵护，变成被□□。期间的变化，实在是太突然了，太快了，太……可怕了。
　　“好了，那就下去吧，好好准备一下。”霍青玉的声音有些不愉，不过不太明显。只是，她的语气太过高傲，高傲得有些过分。
　　浅黛默默的忍耐，竭力维持平静。告退，起身，离开。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自己的腿在发颤。从进来开始，跪到现在，足足半个时辰。她的腿，已经麻了，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
　　出了霍青玉的房门，在自己侍女裁锦伸手过来扶自己的哪一刻，浅黛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就靠在了裁锦的身上。此时此刻，心里的委屈悲愤再也忍耐不住。她咬着唇，浑身都在颤抖，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转。
　　不过，好在她没忘记这是什么地方，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和精力，疲惫不堪的吩咐裁锦扶自己回去。她不肯就这么让霍青玉看见自己的软弱，这是她仅剩下的一丝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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