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浅黛深吸一口气，推门低头跨了进去。想了想之后，又转身关上门。栓上门栓的时候，她的手颤抖得几乎拿不稳门栓。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所以孟砚应该没发现。等她做好这一切，转过头去的时候，孟砚看见她的脸，明显有点愣神，甚至下意识的问出这么一句来：“你是新来的丫鬟？这么没见过？”
　　浅黛也是一愣，随即迅速低下头去，泛起一丝苦笑来。原来，他根本没想过这个家里，从现在开始多了个自己。
　　“老爷，我是您新纳的小妾。”她说着，声音讷讷的透着一股无奈和羞耻。在她心里，小妾这个词语，无异于是一个侮辱。尤其是，这个给自己带来耻辱的词语，还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此时她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
　　有那么一瞬间，浅黛觉得自己是有些憎恨的，憎恨孟砚，憎恨那个正妻霍青玉，憎恨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为什么，妻和妾，背负着同样的责任，可是差距却这么大？
　　“是你。”孟砚听见她的话之后，猛然抬起头来，神色中不乏慌张和震惊。大约，是从来没想过浅黛她会这样主动的出现在他面前吧。
　　而他这样的神情，落在浅黛眼里，又让她本就悲愤的心中，再度多了几分情绪。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委屈排山倒海的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只是，霍青玉对她说的那些话，却硬生生的拽着她的步伐，让她不敢转身跑开，只能面对。
　　“是妾身。”浅黛竭力用平静的声音回道，掩饰自己所有的情绪。
　　孟砚回过神来，不自在的干咳一声，然后移开眼睛不再看她，又用不在意般的声音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浅黛抬头，紧紧盯着孟砚，看他那副不自然的神色，蓦地走进几步，轻声反问：“我来问问老爷，什么时候就寝。”
　　孟砚闻言，顿时皱眉，有些厌恶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语气有些不快道：“这事情不用你操心。我想睡了，自然就歇了。你回去睡觉吧。”
　　孟砚的眼神，狠狠的刺伤了浅黛的自尊。浅黛咬紧了唇，沉默在那，有些不知所措。来的时候虽然想到很多情景，可是现在真正面临了这种状况，她原本的理智和镇定，却都不翼而飞。女儿家的羞耻之心，让她完全不知该如何接口。
　　若是没有霍青玉的威胁，浅黛现在可能已经直接出门而去。可是，正因有了霍青玉的话，所以，她不能走。她没忘记霍青玉的最后期限。她丢不起这个脸，家族更是丢不起这个脸。当然，更重要的是，家族不能失去孟砚的支持。
　　所以，浅黛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尊严，甚至亲自将它踩得粉碎。
　　她在孟砚略带厌恶的眼神下，缓缓的跪下去，然后匍匐在地上，做出标准臣服的姿势，用谦卑的语气恳求道：“请老爷安寝吧。”
　　只是，纵然她如何克制，却始终掩盖不住声音里那一丝颤抖。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自己所接受的教导和认知里，现在自己这种行为都是可耻的代名词。
　　浅黛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既然答应了父亲嫁过来，那么自己就应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才是对的。不管如何，自己就算再可耻，看见的也只有孟砚一个人而已。可是如果自己被送回家去，那么可耻的不仅仅是自己，看见的人，也不只是孟砚了。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等待孟砚的回答。
　　而孟砚，从浅黛朝着自己跪下那一刻开始，就仿若石化。他盯着地上跪着的人儿，忍不住皱眉。那样谦卑的态度，那样屈辱的姿势，让他认不出冒出一丝愤怒来。她怎么能够这样？她怎么能这样！
　　孟砚是知道浅黛的。在当初青玉和庄家谈条件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准小妾是个什么样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虽谈不上精通，却是样样都有学习。而女工厨艺，也是不赖。总而言之，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
　　可是如今，这样一个千金小姐，却以这样服帖的姿势，跪在自己面前请求自己和她……饶是孟砚见过不少大场面，也忍不住觉得很诡异。
　　在他的设想中，和浅黛的相处不该是这样的。纳妾是青玉的意思，可是自己却并不想纳妾。所以，自然也就不会那般饥色的和浅黛如何。至少，他不想青玉觉得伤心。
　　可是，明显的她却不是那么的愿意等。她如此急切，难道是想争宠么？想到这里，孟砚忍不住皱眉，对浅黛的印象，又多了几分恶感。
　　“难道庄家大小姐的家教，就是教你如何争宠？”孟砚忍不住讥讽一句，可说完却又觉得有些过分，于是又放缓了语气，再度重复一遍：“你回去吧，我想过去了，自然会过去的。你无须如此。”
　　浅黛听见“争宠”二字的时候，几乎忍不住战栗了一下。有些急切的抬起头来，她想替自己辩解。可话还没出口，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孟砚的眼神，让她明白——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被定为成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她咬牙：决不能放弃。不管他如何看她，目前先度过这一关再说。明日期限一到，她不敢保证霍青玉真的不送自己走。自己决计不能让这事情发生的。
　　于是，她又再度低下头去，仍旧是谦卑的态度与恳求的语气：“请老爷就寝。”声调很低，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若不是竭力忍着，只怕眼里那一丝丝的雾气，早就跌落下来。
　　孟砚猛的站了起来，冲到浅黛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浅黛低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低声咬牙道：“妾身明白自己的责任，所以妾身不敢怠慢。早日为孟家诞下子嗣，夫人也好早日安心。老爷，浅黛既然来了，就断然再没有送还家的道理。所以老爷，请要了浅黛吧。”
　　说完，浅黛猛的后退一步，开始一颗颗的解自己的扣子。她想清楚了，若是孟砚不愿随她去，那么就在这里好了。只要不被送走，她什么都可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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