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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跑不跑


  端午后几日,又是一年夏收时节,也到了柳家人穿越过来第四年的“纪念日”。

  呵呵……多么独特的纪念日。

  他们今年种的二十八亩麦,拉拉杂杂收起来三十石——再晒一晒,最后归仓的大概能有二十四五石。

  比她家正常应收的三分之一都差点,聊胜于无。

  能收一点是一点,总好过彻底绝收的人家。

  今年夏税的政策也添加了“补充说明”,要求在五月底之前征收完毕。

  原来他们还想着可能宽限到六月中旬呢,看样子官家比农户们还要着急。

  据政策,农户人家依然可以用粮食抵缴绢帛,十石麦抵一匹绢,四石可抵一斤绵。

  不论是绵还是绢,价格肯定比目前的实价高了些。

  今年的麦比往年值钱,到秋收以前都不可能降价。

  听说官方为了平衡粮食价格,也在努力调动四方的粮仓,以应对灾区的夏粮不足。

  ——有一些地区是大部分的麦子都绝收了,比她们这里情况严峻得多。

  存粮不足的人家,当真可能揭会不开锅。

  柳家人将收回的麦粒直接铺开在后院的空地上,连竹席都不用,就在被阳光烤得发烫的泥地上反复摊晒得干透了。

  柳奕一边驱赶着雀鸟,一边逗着猫,从二苗离家出走之后,大苗益发地缺乏运动的欲望,已经快要肥得不成样子。

  恁怕是喝水都会胖的体质?

  柳奕现今就给它喂点粥汤而已,人家也吃素菜,还喜欢吃清水煮过的莴笋生菜——彻头彻尾一只素猫来着,谁能猜到它的膘从哪里长来?

  后院的小花椒树生长十分缓慢,连日头都遮不住,它是柳家唯一一个总也没啥大变化的成员。

  今年的花椒结得还不错,青色枝叶间散发着独特的芬芳。

  难怪过去书上说古人拿它涂墙来着。

  花椒在本土也一直是比较重要的香料,祭祀场合时常都能见它的身影。

  柳奕记得空间的树林里也有一些花椒树,长得还不成气候,是在哪一片来着?

  看它长得这么慢,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满籽……要不得空了再多种点?

  今年麦收以来,白芸里还没下过雨,天色总是晴朗得一丝云都没有。

  不下雨,林子里便没那么多野蘑菇出现,她家今年也就还没采得几回“蕈子”。

  介于柳家的毒蘑菇阴影,柳奕而今反倒能认出不少菌类来——所谓物极必反,怕到一定的程度,她就会特别留意,不知不觉便认得了许多。

  比如不是所有的“木耳”都可以吃,也不是色彩鲜艳的就一定有毒,更不是看起来“很无害”的就当真无害……

  跟着里间的妇人老太们多采几回蘑菇之后,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

  尤其麦收前后常见的一种本土蘑菇,叫麦收蕈的,在这个季节里也成了她家食案上的常见菜肴。

  熟门熟路地经常采摘,仔细辨认,中毒的风险就会大大降低——最为要紧的一点,不熟悉的一定不要胡乱尝试。

  至于什么“再也不要吃”这样的傻话……还是恕她当初年少无知了。

  林子里的雀鸟来了一拨又一拨,柳奕拿根绑着布条的细竹竿挥舞一阵,撵跑了一时又飞回来。

  要想指望大苗赶鸟……那胖子早也不晓得溜去哪里睡觉了,明明刚才还在的呢!

  说来,从上一回见到恁鹡鸰鸟之后,又早过去多半个月,它没再出现,柳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它突然带走。

  这由不得自己选择的奇异穿越,还真是讨厌。

  海螺空间目前一直处于有事没事抖三抖的局面。

  芳娘坐在里头纺织绢匹,柳全在里头倒腾木头工,都会时不常地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还能听到来自远方地下深处的轰鸣声。

  从烟灰缸居高临下地看下去,最外围林地的土地已变得起伏错落,就像恁饱经风霜的老太太的脸一样充满了褶皱。

  有些地方慢慢高耸起来,竟然有了山峦起伏的落差感。

  这效果,叫柳奕瞬间就联想到自己种出来的花果山……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空间土地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变化,都比柳奕当场经历的那一次和缓了许多。

  不然,柳全两口儿更得不知所措。

  就这样她家爷娘也多有不安,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此事,柳奕只能一概装傻充愣。

  一家三口合计之后,觉得近期还是暂且少进空间为妙,就算进去,也尽量少待些时辰。

  他们一家,每日可以朝海螺里自由存取物件的次数都增加了,数量也没有明确的限制,不过没人试验过最高的上限。

  各种物资都储存在空间的中心区域,距离“地震”的方位还比较遥远,存粮和其他食品也已足够他们一家人消耗。

  现今又不用每天进去种地,这“储藏室”用起来十分方便,恁就没必要非得进入空间里冒险了。

  “看它甚时候才安稳下来罢!”柳全道。

  芳娘也附和着点点头。

  他们在“试验田”里种的那些花花草草、瓜瓜菜菜,不用过多浇水施肥,轻易也不必担心。

  就是柳奕放养的那一大堆鸡鹅成了问题。

  对于空间里的间歇性地震,成群的鸡鹅皆吓得不轻,最近连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了,甚至影响了食欲。

  全部处理掉,短期内不太可能,杀鸡拔毛不得费工夫么。

  用了两年多时间,好容易从那么几只鸡养成一大群,缩小些规模可以,没长成的鸡雏还得继续养下去。

  何况,她还有一批蚕尚未结茧,又有一批“特种蚕”正在孵化。

  收茧的事情容易处理,但“金蚕”与纫丝蚕种的孵化时间都特别长,数量本就不多,柳奕不想轻易终止。

  思来想去,她准备每天通过“意念”不时监控养鸡场的情况,顺便看看她的蚕种,等晚间爷娘睡熟之后再抽空进去照管一下。

  “大姊,恁家阿娘可在家耶?”柳奕正在后院啃着蜜甜的小甘瓜,谢家六婶忽从院外招呼她。

  “不在。”柳奕两口啃完瓜瓤,扔掉瓜皮,顺手擦了擦嘴。

  “恁往那处去耶?”微胖的谢婶笑得热络,显得既亲切又和蔼。

  “恐在椿家,或在娄家……俺却不知。”

  柳奕心知她来家做甚,只是一问三不知地敷衍。

  谢婶笑呵呵说了一时废话,便回身下山去了。

  柳家原有不少现成的丝绢,都为她们母女俩日常积累。

  和柳奕每天都要绩麻捻线一样,芳娘也每天都会抽空纺织一会儿。

  自打穿越过来学会了纺织开始,她们娘儿俩,从来也没间断过各自的工作。

  有事没事,手都不能闲着,这是作为一个合格农妇的“基本素养”。

  今年夏收的桑蚕税,她们也不用再赶工,从空间里直接拿出丝绵来就可应付,轮到使用织机的时候,样子却还是要做做的。

  谢家六婶等两户,已在去年成为蚕社的“外围成员”。

  他们两户同蚕社一起纺织,一起购买蚕种、一起销售蚕茧,却不愿意出钱入股织机等投入。

  按照蚕社的计划,今年买了牛之后,如果情况不错,他们准备明年再添置一部织机。

  对于谢家的打算,其余各家都心知肚明,所以轮到使用织机的时候,柳家即使白占着时间,也不会轻易“借用”。

  照柳全意思,明年,渠郎就要开始缴纳丝绢的税赋,也可以拉他“入伙”,到时候凑份子的粮食他们家可以先帮忙垫付。

  等到往后他家真个要搬走时,就提前把恁五亩桑田都想法子转给路渠,也算全了情意。

  又过去数日,柳家在外饲养的蚕茧全部收完。

  今年春夏,她们一共养成了“五纸蚕”。

  名义上是两批,实则有三批。

  ——柳奕在购买的五纸蚕种中加入了一部分自家的蚕种,一共收得新鲜蚕茧三百斤,基本实现了年初的计划。

  这一次的雹灾让粮价增长不少,茧价却在夏收之后又跌了一到两成。

  前段时间,官方意欲调整粮食价格,不知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竟有点越调越高的感觉。

  柳奕自认不是做官的材料,也有点想不通:农家已无米下锅,官方既然调派了粮食来,为何不直接放粮赈灾,却只是平衡区域粮价?

  难道还能指望家无余粮的小农户,拿得出钱来买“商品粮”吗?

  实际上,收到这消息之前,莫酉乡附近大部分乡里刚刚麦收,一斗麦还可换得八升粟。

  结果,经过官方粮仓的一番调整,想来一顿操作猛如虎——将近一周之后,一斗麦就只能换得七升半稍多一点的粟谷了。

  也不晓得他们这里的地方粮官,究竟是怎么调整的。

  吃饭总该比其他事更重要,如今这时节,在一切情况皆不甚乐观的前提下,恐怕没有普通农人会拿出大量粟谷换麦子。

  无论如何,柳家今年不会卖粮食,这是肯定的。

  ——以具备“商业头脑”的眼光看来,这时候应该是拿粮食换取其他物品的好时机。

  但恰恰她家也不具备这个“头脑”,又不知道该换什么好。

  大宗的丝绢贸易吗?

  玩不起。

  他们确实可以从本乡开始,挨家挨户收购农户富余的丝茧。柳奕相信,只要手里的粮食足够,这不是问题。

  可收上来之后又卖到哪里去呢?

  除了纺织作坊,好像没有更好的去处。

  这买卖,需要大量的人手、粮食、还要库房做周转……时间也是一个问题。

  稍微一个环节出状况,价格就可能变几变。

  现今流行的生产方式是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她对专业的手工织坊一点都不了解,又没有银行可以抵押贷款,柳奕自认还没有这个本钱输几个来回。

  畜力牲口吗?一样玩不起,更不懂行。

  其他的,没兴趣,也不比前两项稳妥。

  而今有数个州府都缺粮,以一家之力填补这“无底洞”,凭他粮食再多,都显得困难了些。

  没准中间有谁也是这么想的,譬如一时半会儿不急于放粮赈灾的县府官员——农户们的存粮,“挤一挤”,总会有的。

  且凭借直觉来讲,经过柳家人几年的生活体验——越是这种时候,越是真正有家底的大户们折腾剩余资本的时节……

  还是观望最保险,起码它不会亏啊。

  好吧……她就是怂。

  跟以前的自己比起来,柳奕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像个土生土长的大靖村姑了。

  不仅怂,还总是瞻前顾后,就和喜欢到处打地洞囤积粮食的田鼠一般,上不得台面。

  囤积更多的物资,买上足够的毛驴,或再添置一辆板车,再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这就是她的全部计划了。

  最好什么麻烦也不要有,更不要节外生枝。

  至于等她找到了自家空间的投放地时……

  “到恁时候再说吧。”

  这句话都快成他们一家子的口头禅了。

  白芸里中机杼札札,家家户户的妇人满皆忙于缫丝纺织的工作,便连一日两顿的餐饭都吃得简简单单。

  前两年虽有官方大力推广,这家蚕的养殖技术亦不是说飞跃就能立马飞跃的,也不是所有人家的春蚕都能一养就收好几茬。

  大多数的里人,还是只能养一茬算一茬,产量也不怎么稳定。

  白芸里养蚕技术最好的还是祁家的妇人,一纸可收得三十七八斤的水平。

  蚕社中,蚕养得最好的自然是椿家。

  不过他们一家子就和柳家一样,都是走的不声不响闷声发财的路子。

  这可能也是他们两家合得来的原因之一。

  柳家一年到底能够收多少茧,别家是没数的——由于新的养殖技术的推广,农家养蚕的禁忌益发多起来。

  到了养蚕的季节,农妇们轻易都不太去别家的蚕室里参观了,一应的技术交流,全凭口授。

  随着桑田的广泛种植,拥有自家蚕室的人家越来越多,过去那类简单搭伴养蚕的模式也越来越少见,反倒是如蚕社一样的合作方式逐渐多了起来。

  今年的春蚕养殖比较正常,白芸里的农户们,大多也能正常应付今年的夏税。

  五月底的时候,乡里的啬夫大人又带着一帮人马上山下乡地收取绢绵来了。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一样的味道”,还是那些身着皂衣的税吏,带着尺秤和账簿。

  便连税吏们的脸色都一样黑得发臭,仿佛对应付这差事也有老大的不愿意。

  便连这夏税收完之后的程序也走得差不多——

  召集里人们开会的里胥曲家阿翁皱着眉头表示,今年有一项不幸的消息,夏税收完,白芸里也摊派了新的徭役。

  不等秋收之后,不在农闲的季节……他们里中,有一户算一户,所有的人家都得户出一丁,去什罗县与隔壁大胜县之间的什么地方修筑河堤,顺便开挖沟渠,以修建新的灌溉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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