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费尔的过往（上）

　　费尔成为血族，起因是一次飞行事故。

　　那一年，他刚刚收到纽约佩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青梅竹马的好友林克却没能考上。在好友的恳求下，费尔决定陪他一起去英国旅行，在进入机舱之前，他看到林克捏着两人的登机牌愣愣地站在舱门外的舷梯上，眼睛盯着机翼上的螺旋桨发动机出神。

　　“怎么了？”费尔背上挂着两人份的大包行李，“快进去呀。”

　　林克忽然扬起头朝他笑笑，“我好像把手机忘在刚才的位置上了，我去拿一下。”

　　“可是飞机要起飞了啊……林克！”费尔的话还没说完，林克就已经冲下舷梯，速度之快，仿佛是有鬼在追一般。

　　“先生，请您先上飞机。”漂亮的乘务员小姐脸上挂着官方的笑容，费尔看了一眼林克跑远的方向，无奈只能先钻进机舱。

　　然而一直到飞机开始起跑，林克也没有回来。

　　“能不能等一下，我朋友还没有来！”费尔拉住一个乘务员小姐焦急道，“拜托了！”

　　乘务员小姐疑惑地看着他，“您是说刚才那位吗？他说他有急事要去处理，让我们机组不要等他呢。”

　　费尔傻眼了，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跟林克打电话，乘务员小姐却按住他的手，“先生，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请您关闭手机，系好安全带。”

　　在飞机上乘客们的奇异的目光之中，费尔悻悻地坐下来，他的位置正好在过道处，绑好安全带后，费尔出神地看着右手边空着本应是林克的座位。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林克到底会有什么急事，不仅不告诉自己，还这么突然不辞而别。

　　“那是你朋友吗？”隔着林克的座位，窗边的人忽然开口问道。那是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手里拿着飞机上的杂志，一双深邃的墨绿色眸子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嗯……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吧，我到目的地再问问看。”费尔回答道，他靠在椅子上，“你也是去英国旅游吗？”

　　那个年轻人笑了笑，“算是吧，我叫格里芬。”

　　“费尔。”费尔友好地朝对方伸出右手，那个年轻人却已经低下头看自己的书，仿佛没有注意到费尔想要握手的意图。

　　费尔有些尴尬地把手缩回来，眼睛偷偷地瞟着格里芬，觉得这个人有一丝说不出的奇怪。

　　随着飞机轰鸣声，加速和失重的感觉让费尔感到十分不舒服，他的十指紧紧地扣住两边的扶手，眼神无意识地落在格里芬的身上，蓦然发现对方的眼神竟然也在看着自己。

　　胃里传来的不适感让费尔没法开口，几分钟后，从机舱传来的诡异震动吸引了费尔所有的注意力。飞机窗户外，机翼上的螺旋桨发动机冒出滚滚地黑烟，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发动机爆炸了！

　　飞机失控地旋转起来，费尔被转得头晕目眩，耳边是人们的尖叫声，那声音甚至超过了飞机本身的轰鸣声和爆炸声，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费尔的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翻腾的胃里有一种酸涩的气味不住想要冲进嘴里，而空气中渐渐地有奇怪的味道在弥漫，他猜想是有人失禁了。在这恶心的气味冲击下，他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来，呕吐物在飞机中飘散，环境愈发地失控起来。飞机开始坠落之后，强烈的失重感终于让费尔承受不住，最终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就在他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脑海里盘旋着的想法却是幸好林克没有上飞机，他的运气是真的好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于晕过去的费尔来说并没有多少感觉。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黑暗空间里，同时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饥饿，那是一种枯肠渴肺的感觉，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猛烈。他下意识地翻找自己身边能吃的东西，却发现身旁却只有一堆破旧发潮的棉絮。

　　这种饥饿感像是会蚕食他的心智，他逐渐想不起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浑身上下除了饥饿没有其他任何知觉，他渐渐疯狂起来，撕咬着破棉絮，强行将这些东西咽下去。破旧的棉絮哽咽在喉头，他几乎要喘不过气——猛然间，他意识到，自己从醒来开始就一直没有喘过气，吞下棉絮哽在喉头的感觉依然在，但那绝不是喘不过气的感觉。

　　难道……我已经死了？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衣服有烧焦的痕迹，胸口处正中还有一个破损的大洞，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看起来一切都无比正常，除了……没有心跳和呼吸。

　　忽然，他发现了一个更令自己惊讶的事实：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光源，他却能看清周围的事物甚至是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这绝不是正常人类应该有的表现。

　　我到底是……怎么了……

　　费尔抱着自己的头，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却已经涣散……

　　他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指含在嘴里，嘴里的犬齿将手指咬破，腥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对……就是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就在他疯狂吮吸自己的血液之时，一丝光线从头顶上透漏进来，他迷茫地抬起头，一双手将他从黑暗中拽出去，那人的红色眸子带着一丝冷意，让费尔的神志略略清醒了一些，那人，是格里芬。

　　“你没事吧？”格里芬将费尔的手指从他自己的嘴里拔出来，从怀里摸出一个装满红色液体的瓶子塞给他，“喝吧。”

　　费尔将瓶子打开的一瞬间，一种奇异的甜美味道从瓶子里飘散出来，他如同疯了一般将瓶子里的血浆一股脑倒进自己的嘴里，直到把自己呛住——他终于感到自己的饥饿感消退了许多，他抬起头看着格里芬，声音嘶哑地问道，“这是什么？”

　　格里芬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血。”

　　“血？”费尔喃喃地重复一遍，“这是血？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美味？”

　　“因为，我们，都已经被变为血族了。”

　　费尔对这个词不太理解，“血族？”

　　“就是……吸血鬼。”格里芬的目光扫了一圈周围，费尔跟随他的目光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两个黑漆漆的石头棺材！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在的狭小空间就是这个棺材里面，他们现在的所在处就是一处荒地，他所看到的光线，是天空里一轮皎洁的白月。

　　“现在距离当时的飞机事故，已经有十天了。飞机坠落在一片麦田里，爆炸引发了大火，我的一条腿被卡断在缝隙里，而你的胸口，被一根铁杆插穿。”费尔闻言将视线落在格里芬的腿上，那里除了裤子破掉之外，没有任何伤痕。格里芬继续平静地叙述着之前的事情，“整个飞机上，还能动的，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人——准确来说他不是一个人类，从螺旋桨爆炸到飞机坠落，他都毫发无伤。”

　　“他将我和你，从一堆废墟里拉出来，带到这里，进行了一种'仪式'——初拥。在那之后，我们被放进这两个棺材，他便将棺材板钉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花了整整三天才从棺材里爬出来，发现他并不在附近。”格里芬的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你的棺材之前我一直打不开，我就在周围收集了这些血，我想要是你能自己出来，这些肯定用得上，没想到，我听到响动的时候，棺材就已经可以从外面打开了。”

　　费尔的脑子如同浆糊一般，格里芬说的这些他几乎没听进去，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是凝固了，他做不出表情也没办法思考，只能怔怔地看着格里芬，看着他如血一般鲜红的瞳仁发呆。

　　“费尔，我们必须自食其力，我们必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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