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地大劫

　　明霞山巅，一处由巨石垒成，勉强能遮风挡雪的石屋前，陈术满面病容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场大风雪，心中几乎绝望。

　　他为了寻仙问道，抛下万贯家财和早有婚约的富商小姐，不远万里的走遍了青州境内的几座名山，但没有一家仙家大派肯收下像他这般年岁的平庸弟子。

　　本以为在南陵山上遭遇的那几名仙家弟子让他来明霞山是善意指点，但等他真正上了明霞山，看到这一片的白雪皑皑，这才反应过来，不过是欺他无知，戏弄罢了。

　　经过这几年的奔走，他的身体早已不复当年，眼下多半是无法活着走下明霞山了。

　　这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风雪，何其像他人生中那总也迈不过去的困境与险阻。

　　虽然这一生他的运气说不上差，只是每每有所渴求的事，到最后往往都无法如愿，修行大概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桩了。

　　他不想像常人那般，活个五十岁便要开始着想如何交代后事，忧心膝下子孙如何，然后与一起白头的妻子慢慢等待死亡。

　　那样未免太过悲凉。

　　但这个世间仿佛就定了他不得挣脱命数的道理一般，无论他如何去寻，如何去找，始终都与那仙门隔着一层永远绕不过去的迷雾，半点也推不开，半步也迈不进。

　　“莫非，此处便是我埋骨之地？”

　　看着眼前的呼啸风雪，陈术不由得喃喃自语了一句，心中绝望之下，又复咳嗽了几声，直咳得面色涨红，胸中一片火辣。显然，他的命是真的不长了。

　　“能拿明霞山这么好的道场当埋骨地，有什么不好的。”

　　忽然响起的老人的声音惊了陈术一惊，他下意识的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看到了一个邋里邋遢，浑身酒气，手里还提着颇大一个酒葫芦的老酒鬼，与世俗人心目里一派仙家风范的修行中人，没半点符合。

　　“......小子陈术，敢问您是？”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这老酒鬼是何身份，但既然是出现在明霞山上，或许也有几分可能是修行中人，至多不是南陵那样的大派弟子吧，陈术如此想着，立时郑重一拜。

　　“我是谁不重要，无须多问。不过我倒要问问你，你来明霞山作甚？”

　　拧开酒葫芦的盖子，老酒鬼摆了摆手，大饮了一口。

　　“小子上明霞山，本是为寻仙问道而来......”

　　陈术的话才说到一半，老酒鬼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玄真道宗一万八千年前便没了，你上明霞山寻仙问道，真是好笑！”

　　“小子只是寻常的世俗中人，并不知晓其中内情，是受了南陵的几名年轻弟子的蒙骗，这才奔赴明霞山的。”

　　听着老酒鬼极为开怀的大笑声，陈术心中不禁微微苦涩。除了一本甚至在世俗中都广为流传的十正心法以外，他对于修行什么了解也没有，就算受人蒙骗，也难以察觉，实属无奈。

　　“不过也好，若你不来，我也遇不见你。”

　　收敛了笑声，老酒鬼忽然一转先前的情绪，幽幽的说了一句，只是在陈术听来，这句话没头没尾，其中意思，完全无法理解。

　　“饮一口吧，暖暖身子。”

　　还没等陈术细细想去，老酒鬼将手里的酒葫芦一抛，也不见酒葫芦如何转动，便出现在了陈术手中。

　　“那小子便多谢老前辈了。”

　　望着老酒鬼还是一副平和的脸色，陈术也不多想，拧开酒葫芦的盖子，便是学着老酒鬼先前的样子，豪饮了一口。

　　也不知道这酒葫芦中装的到底是什么酒，陈术才饮下，原先冰凉的手脚，和颇为病弱的身体便是一瞬间舒展了开来，好似重新生长了一遍一般，整个人的感觉都完全不同了，神异到了极点。

　　“老...老前辈，小子慕道已久，只是苦于修行无路，若是老前辈不嫌弃，还请收下小子为徒，或者带在身旁做一侍童也好！”

　　喝了如此玄妙的一口酒，陈术如何反应不过来，自己是真的撞上仙人了，当即便是双膝跪地一拜，大声喊道。

　　“你若想做我的徒弟也成，只是有一条规矩你需要遵守，往后不管你有何机缘，都不得再拜他人，称他人为师，如何？”

　　一把收回酒葫芦，老酒鬼看着陈术，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此乃弟子分内应该之事，我自当遵从......只是，师傅您为何会想设下这样的规矩？”

　　陈术想也没想便是答道，随即便有些疑惑不解，倘若真把师傅当师傅，那肯定是不能再拜他人为师的，何须如此多提一句。

　　“因为我不喜他人与我并列，这修行界一百六十万年间，像你师傅这般的人物只有一个，往前没有，往后，也不一定会有。”

　　正说着，老酒鬼忽然变换了模样，化作一个清瘦的中年道人，出现在陈术眼前。

　　“你可知明霞山的玄真道宗是如何没的么？”

　　听着自家刚认下的师傅如此海口，陈术一时间不禁有些愣神，待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好半天才是反应过来。甚至也没想明白，其实这一句话并没有对他的疑问做出直接的解答。

　　“如何？”

　　“你师姐那年证道果未成，身死魂灭，只留下一把本命飞剑，我便选中了明霞山做她的衣冠冢，埋骨地，玄真道宗不肯搬走，于是我便灭了他们，此后一万八千年，没有任何宗门敢在明霞山立足。”

　　就像是在说杀鸡宰狗的小事一般，清瘦中年道人轻轻一招手，一把通体素白的长剑便忽然出现在他手中，正是他所说的那把，陈术师姐的本命飞剑。

　　“师傅大人好霸气。”

　　虽然陈术不太理解玄真道宗是个什么概念，但一万八千年他还是认得的，若真是如此，自家的这位师傅恐怕在修行界中也是最了不得的人物了。

　　“这把剑予你，若有机会，就交到你师姐手中。”

　　没理会陈术那拍的并不娴熟的马屁，清瘦中年道人伸手一指，那把素白的长剑便忽然化作了一道灵光，一瞬钻入陈术的脑内神海之中。

　　“......师傅，师姐她...不是去世了么？我要如何才能交到她手中”

　　听着清瘦中年道人的这句话，陈术不由得愣了愣，难道师姐还在此界中？亦或者是要他下阴曹地府去捞人？他评书虽然听得不少，但还是不信人间会有阴曹地府的。

　　“你可信时间能够倒流？”

　　没有回答陈术的疑问，清瘦中年道人反而问了一句。

　　“......这，弟子不太清楚。”

　　嘶的吸了一口凉气，陈术顿时摇了摇头，作为没有正式修行过的世俗中人，他根本想象不了，到底是那些能够御剑飞行的仙人手段了得，还是时间更为宏大。

　　“我既然为修行界一百六十万年间的魁首，这般的手段自然是有的，只是时间逆流的后果极为严重，轻易承担不起。”

　　正说着，清瘦中年道人忽然自嘲一笑。

　　“不过眼下天地有更大的一劫，这等后果，倒也是没什么所谓了。”

　　“师...师傅，您说的什么大劫？”

　　眼下好不容易才有了触碰那些原本高居云端之上的长生大道的机会，陈术自然担心起了自家师傅所说的天地大劫，如果未来他也是修行者了，恐怕也是要受其害的。

　　“我准备带着此界三成以上的天地灵力离开，去无尽天外追寻真正的成仙之道，如此大的空缺，必然会引发一场席卷九州乃至其他洲陆的浩劫，从此天下亿亿万生灵，大概要打一个对半的折扣了。”

　　清瘦中年道人的这番话，直接让陈术久久的愣住了，半天也没能回过神来。

　　“如此不顾后果的行事，不是仙家道门有德之人所为啊，师傅！”

　　倘若不是怕自己这位刚刚才认下的师傅发怒，陈术都想把话说得更为直接了。如果真的就如他话中所言，单就这一件事，这天底下的第一魔头，旁人恐怕就都没资格争了。

　　“这世间无仙，我若要争，只能如此。如果你不忍天地沦落至此，那便亲手将其挽回吧。”

　　清瘦中年道人丝毫不为所动的答道，作为学贯道佛魔三家，修行界有史以来的第一人，他定下的主意，向来无人能够更改。

　　“这等天地大劫，弟子如何能够挽回？”

　　怔怔的看了自家师傅一会儿，陈术不禁想到，难不成是要我大义灭亲？可我就这点缚鸡之力，怎么灭啊？等等，时间倒流？忽然，陈术想起了之前的话。

　　“我会送你去两万三千年前，那时距离你师姐出生还有十几年的光景，如果你机缘足够，能在这两万年里证得大乘无量境界，自然能够挽回这一场天地浩劫，如果不能，或者早就死于他手，那便也罢了，就让这一片天地破败吧。”

　　轻轻一拍陈术的头顶，清瘦中年道人眼中忽然显出了一条就连道君级别的修行者也无法解读的长河，那是过去数万年里，记载在这片天地每一处角落中，所有发生过的事的总和。

　　“我不会予你任何法宝和道诀，但我可以告诉你，过去的三万年里，都发生过什么。今日一别，你我师徒便永不再见，既然你是我命中最大的机缘，那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解决我离开之后的天地浩劫，切记要照顾你的师姐。”

　　等到清瘦中年道人的一番话说完，传功也刚好结束，只见他随便伸手一扯，天地间便多出了一条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裂痕，在裂痕之下的另一层天地中，一条无比庞大的时间长河正向着不可知的某处奔流而去。

　　没等陈术意识回转，清瘦中年道人便将他抛入了那条寻常修士根本无法触及的时间长河中，不多不少，正好是两万三千年前。

　　“我今日一去，这世间将再无我存在过的痕迹，所以不要追寻，如果你想知道自家师傅的名号，那么记好，我叫许空明。”

　　一瞬间，清瘦中年道人扯开的裂痕回复，世界重归平静，但也几乎就是下一瞬间，一道道不同于方才的裂痕出现在了这片天地的每一处角落，无数灵力开始躁动，向着明霞山的方向汇聚而来。

　　无数修行者生出感应，甚至九州有数的那几名道君和魔尊都感知到了天地灵力最终的流向，只是以许空明横压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世的无量修为，根本没有人能够反抗这些天地灵力的暴动。

　　随即，天地开始崩裂，一块远离九州的庞大洲陆从中分成两块，瞬间就不知所踪，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就连天空和海洋，也开始崩裂，然后消失在这片天地之中。

　　眼看着，便是一场惊天动地，前所未有的大浩劫，忽然，原先崩裂消失的洲陆、天空与海洋又重新归回了原位。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出手。

　　已经携着这片天地足足四成灵力离开的许空明忽有所感的回过了头，虽没有细看，但也终究望见了对方。

　　“你来的倒是快。”

　　“总得亲自送送师傅。”

　　那人笑答了一句，身后妻妾无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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