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发鼓(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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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同深处,名襄一行人为躲避门口的泼皮从房间后面偷偷溜走时,名襄曾经问过名锲:
“你怎么会跑来这个地方?”
卢尹正背负向逢鹦,抱怨声一刻不停。
“我不是跟姐姐说过,出去玩要带上我吗?”名锲脱险以后,依旧一脸天真相,名襄甚至觉得他并没有意识到被向逢鹦捉住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
“所以呢?”
“你、名酢姐姐,还有张夷沈梅川全都出去了,还不和娘打招呼,我以为肯定是偷着去很远的地方玩呢!所以我就偷偷跟着你们出来了。”能够为姐姐讲述自己的历险,名锲似乎高兴得很。
张夷殿后,听着姐弟俩的谈话,发现名锲的走姿很不自然。他向左侧微微侧着身子和头,似乎有什么重物压在左肩上了一样。等从胡同深处走出去以后,张夷便掀开名锲的肩头的布料做了个小小的检查。他发现名锲的左肩并没有受伤,但是右腋下有明显的磨痕,已经肿了起来。
“好个疯小子,你看看尚书大人的公子被你折腾什么样了?”卢尹瞅见了,便抓住这秋毫的表现机会,拧着向逢鹦的头大声质问。
“说下去。”
名襄更关心弟弟出现在胡同深处的理由。
“你们进了那家漂亮的商铺以后,我就跟不了了,本想看看房后面有什么矮墙之类的可以攀爬”,看到姐姐打量自己,名锲急着证明自己可以爬的上去,一蹦老高,“哪知道唯一的矮墙也——”
张夷用帕子清理了名锲伤口附近的汗水,名锲一边乖乖地抬起手等待,一边继续对名襄说:“我在那堵矮墙边坐了很久,太阳又大,热了一身的汗。姐姐,我回府以后是不是要被娘骂了?”
名襄听到这里,笑了笑。她想的是,如果大家都能平安回府,估计一顿大骂是少不了的。只不过不仅是名锲,恐怕自己、张夷、沈梅川、还有名酢,都会挨骂。
没错,那时的名襄不知道正是名酢偷了府银,仍然事事都想着名酢。
“我在那里坐着,太阳在我头顶晒了很久,好像我还睡着了,反正周围一直都很吵,不过听久了就习惯了,也能睡得着。直到头发都晒热了的时候,我才醒来,看见他挟了姐姐从墙上逃走了。”名锲任由张夷为自己清理伤口整理衣服,另一只手指着向逢鹦,“就是他挟了姐姐。但他从墙上下来以后便走得很慢。我也不难跟上。”
如果沈梅川那时在场,便能想到,在卖货胡同里自己的一脚让向逢鹦的小腿受了不轻的伤。他强忍着疼痛直到这个时候,已经趋近于身体忍耐的极限了。
张夷将帕子收好。他浑身上下只有这一条帕子可以为公子擦汗了。一行人急着回恒悦斋问个究竟,顾不上别的事情。自己还是细心一点比较好。
看见卢尹大公子别扭地扛着向逢鹦,张夷终于是心里不忍,上前帮忙。
早在去名府之前的日子里,他是一直服侍卢尹的小厮。彼时他还年幼,知道了卢尹不同于寻常男子的地方后也不敢明说。再加上他一直认为自己做好分内的事才是实实在在的,除此之外卢尹心仪谁喜欢谁,他也没有任何兴趣了解。直到一天傍晚卢尹主动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头看到脚,又迫使他和自己一道做些不明不白的事情,张夷这才受不住,偷着去告诉了夫人。得到的自然是一顿毒打。
之后的事就记得清楚多了,张夷被需要帮佣的名夫人买进府中,离开了让他苦不堪言的卢氏当铺。并在以后的日子里陪伴与寻常女子不大相同的名襄小姐长大,俨然成了她的保姆。
和卢尹的再会并不是自两人长大以后的第一次会面。为名府做事的张夷数次经过崇文门里街,也曾看见过卢尹带了不同的男子走在街上。表现恭谨的或是他的随从,亲密并行的又是另外的身份。张夷从来只是看一眼,便匆匆离开。
如今和卢尹挨得这么近,看着他正在因向逢鹦的重量而叫苦,张夷恍惚之间觉得时间被深深的胡同倒回了数年前。那时候自己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力气,个子也更矮小些,不是个热心肠,但也没有操心命。
“快快!帮我一下!”见张夷主动靠过来帮助自己,卢尹积极地把向逢鹦的半条胳膊搭在了张夷的脖子上。看到名襄审视的眼光后,卢尹讨饶:
“小姐可怜些卢某人吧,这小子太沉了!”
在名襄转而去跟名锲说话后,卢尹小声对张夷说:“你可算是享福了,看来名小姐对你相当不错啊!”
“公子谨言,这还有别人呢。”张夷目视前方,用嘴撇了一下夹在两人中间的向逢鹦。
向逢鹦始终在苦笑。他那时正在惦记自己已经破灭的计划。
“那你是怎么和张夷他们碰上的?”名襄问。
“在碰上张夷之前,我其实已经在屋后看了很久了。”名锲平静地说出了这个让向逢鹦的苦笑加重的事情。
看看,一个小不点在屋后监视了自己这么久,他却完全不知道。
“看见姐姐被他捂了嘴,我心里急,才出去想找个人来帮忙。”听到这里,名襄的眉毛气得直跳,这小滑头要是心里再急一点,大可以在街上叫喊,引来人救助自己。在急性子的名襄心中,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但看着弟弟别扭的走姿,名襄还是接着他的话问:“于是就在路上碰见了张夷?”
“对,他们从那人进胡同的路进去,而我继续在屋后待着,可是我太担心姐姐了,忍不住掀开窗户看了一眼,就一眼!”名锲遗憾地挥舞拳头。
名襄一把搂过自己的弟弟,刮了一下他的鼻头:“不算失败,他已经被抓住了!”
“你已经被抓住了!”名锲来了精神,赶到向逢鹦身边,重新恢复了自信大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掳了我姐姐,还要抓走我?”
名锲问出了在场每个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向逢鹦本不想开口,看见身旁的张夷那利剑般的眼神。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说为什么?自然是为了银两。一介平民不顾性命去绑架什么朝廷正二品大员的子女,难不成还能是因为想找乐子吗?你们的父亲和你们称为“叔父”“伯父”的那些高官涌入类似恒悦斋的地方找乐子,绑架你们可不是为了找乐子。你说你父亲从来不去寻乐子?你大门出不了几步,又怎么会知道你的父亲平常在做什么?会不会找乐子?会不会收脏钱?会不会将别人的血汗拿过来任你们挥霍?
一句你不知道,你不相信,仅仅可以供你一人掩耳盗铃。看到刚刚路过的胡同里有块砸下来的招牌没?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你怎么能躲得了它狠狠的一砸呢?
你要打便打吧,反正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一顿打还是忍得了的。说回刚刚所讲的,你问我银两是用来干什么的?自然是对付那个赵合端赵老爷的。雇那些亡命之徒可不便宜,需要大量的银两。不是谁都愿意为别人做些搭上性命的事。不是谁都愿意当你府里养的那些小的们。
对,雇他们闹着就可以了,让恒悦斋无法正常开张,让恒悦斋亏损,让恒悦斋倒闭。这需要大量的银两,如果是你们二位来换的话,可能刚刚好够。说什么呢,这是流氓雇流氓,用干净的钱似乎不大对味啊,开玩笑的,钱差一点就可以到了。
什么?名酢?和她没有关系,你了解名酢,名酢对你们比对名酢的弟弟还要好。对对,和名酢没有关系。不说没有关系的事了,你们现在明白了?
名襄咬牙切齿。
赵松榕仍然骑着那匹花骢悠闲地围着假山绕圈。她的脑子里回荡着姐弟俩的话。
什么?名酢?和她没有关系。
小姐,府银是我偷的。
赵松榕从花骢上翻身下来时,名襄仿佛看见了向逢鹦口中的那块自己无法躲避的招牌。它向地面狠狠地一砸,水塘中就泛起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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